难管的秀才兵■ 刘雪慰项目迟迟无法收尾，新考勤制度无法执行，平衡计分卡无人买账。
手下人顶，人力资源总监追，总经理压，郭文超这个研发总监好像没法干了……讨帐“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衡量的，不管遇到多大阻力，都要把平衡计分卡系统推行下去。
”蓝意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康宁手一挥，结束了周一早上的例会。
望着赵康宁坚定的神情，研发部总监郭文超苦笑了一下，轻轻晃了晃他那有点谢顶的脑袋，合上记事本，慢慢地站起身来，与其他各部门的主管一起向会议室外走去。
郭文超刚迈出会议室，就被先他一步出来等候在门口的财务总监陈美兰叫住了：“哎，我说大郭，你们给华夏管理学院做的那个校园一卡通系统，最后一笔款子怎么还没到啊?你也帮着给催催，我得关账了。
”陈美兰是公司出了名的“铁面人”，连赵总都惧她三分。
郭文超朝四周看看，见赵康宁和人力资源总监吴佩茹还在会议室里没出来，忙凑到陈美兰跟前小声说：“你别嚷嚷啊，我催，我催还不行吗?唉，哪天没在催啊，谁让那是咱赵总的母校呢，我也没脾气啊。
”半年前，赵康宁找到郭文超，让他抽几个人帮华夏管理学院做个校园一卡通系统。
照理说，蓝意公司近几年做的都是移动通讯网络用SIM卡，一般不接像校园一卡通这种与主营业务无关的小项目，但赵总发话了，总还得干，而且还得多快好省地干。
因为赵总一片赤胆忠心要回馈母校，所以报价很低。
整个项目扣除成本后算下来，郭文超他们几乎无钱可赚。
赵康宁也许是觉察到郭文超有点不痛快，一天中午吃饭时特地跟他凑到一桌，对他说：“大郭，你知道去华夏管理学院读书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现在和未来的商界精英啊。
你想，他们人手一张咱们蓝意的卡，那不就等于给咱们做宣传嘛。
”郭文超没有被赵康宁那充满憧憬的语气打动，他闷头往嘴里扒着饭，嘟囔道：“平时谁会在意卡是哪家做的?只有刷不出的时候才会骂谁家的技术那么臭。
”赵康宁一听倒乐了，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直视郭文超道：“说得对!不过技术臭不臭，还不是全看你们啊。
”郭文超听了这话，一口饭塞在喉咙里，差点没被噎死。
郭文超一语成谶：给华夏做的那套系统果真出了点麻烦——试运行三个月了还不稳定。
对方隔三岔五打电话来，每次都得派工程师赶过去，又搭进去不少人工。
想起这件事，郭文超就感到像有个石头堵在胸口。
现在，一块石头还没搬掉，又压上来一块，财务总监又来讨账了。
郭文超在会议室门口点头如捣蒜，说了好几遍“一定”，陈美兰才算放过他。
他目送陈美兰走下楼梯，然后转身向自己部门走去。
追逼快到研发部门口的时候，一股土家掉渣烧饼的味道钻进郭文超的鼻孔，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想：“肯定又是哪个睡懒觉的家伙没来得及吃早饭，揣着个烧饼就进公司了。
原来这里是油条、包子的味道，最近换土家烧饼了，这年头，早点更新得也像移动网络一样快。
”与往常一样，大家都在各自的电脑前忙着。
有几个人见郭文超进来，跟他对了一下眼神儿，算是道过早安了。
这样的问候方式，郭文超和手下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一向的宗旨是：把活儿给我干漂亮了才是真的，其余的都是虚的。
这几年，公司经常搞一些培训，凡是跟业务无关的，郭文超都不起劲，他也不鼓励自己部门的人报名，在他看来那些培训不仅浪费钱，还浪费时间。
郭文超走进自己的隔间，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长长出了口气。
他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怎么将华夏这个项目赶紧给了结了。
郭文超决定下午先召集相关人员开个会，摸清情况，商量对策。
总之，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不但分散大家的精力，而且传到赵总那里也不好听，赵总会认为自己对他交代的事不上心。
郭文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给参与华夏项目的顾寒、季雨婷和洪磊写email，通知他们下午开会。
就在郭文超将要写完的时候，他的思路被一缕幽香给打断了。
在一阵清脆的鞋跟敲打地板的“咯噔、咯噔”声中，一团天蓝色的身影，雾一般飘到他的面前。
不抬头郭文超也知道，来人是人力资源总监吴佩茹，在这家公司里，只有她一年四季都穿着鲜艳的套装和六寸的高跟鞋，也只有她天天都那么香气撩人。
吴佩茹手里拈着一张表，笑盈盈地站在郭文超面前。
郭文超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又滑向屏幕，他一边存档，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吴佩茹坐。
“什么事啊? Miss吴?”吴佩茹似乎并不介意郭文超的怠慢，右手轻抚裙摆，坐了下来。
她把手中的表递到郭文超面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这是你们部门本月的考勤记录，你过过目。
”郭文超接过考勤表，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从上往下开始看。
“林晓风迟到5次，洪磊迟到4次，季雨婷早退2次……”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吴佩茹一直观察着郭文超的表情，见他终于抬起头来，便直视着他道：“老郭，新考勤制度已经开始执行了，按照规定，林晓风要被警告，洪磊他们几个迟到3次以上的人也要被扣工资。
”郭文超瞪大眼睛：“不至于吧——，有那么严重吗?!”吴佩茹说：“这次可是动真格的，赵总说了，公司今年的管理目标是加强执行力，任何人不得跟制度讨价还价。
”说这话的时候，吴佩茹的笑意仍在脸上，但目光里分明透着凌厉。
郭文超反驳道：“可那也得看制度合不合理，当初讨论这个什么新考勤制度的时候，我从头到尾都反对。
我的人不是车间里的工人，他们是用脑子工作。
”他用手敲着自己发亮的脑壳，逼近吴佩茹：“用脑子，你明白吗?你怎么给他的脑子打卡，几点开始思考这个项目，几点开始构思那个设计?”吴佩茹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但表情依然：“你说的我理解，可制度是管理会议讨论通过的，少数服从多数，既然通过了就得执行。
我们……”郭文超打断道：“制度都是人定的，我当初提出对我们部门实行特殊考勤制度，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吴佩茹声音渐渐抬高：“不是没考虑，我向赵总提了，可赵总还得考虑各部门之间的平衡，你也要特殊，他也要特殊，那制度不就形同虚设了吗?再说了，在我的争取下，现在的规定已经宽松多了，一个月允许三次迟到，两次忘记打卡，你还要怎样?”郭文超看到吴佩茹有些委屈的神情，不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说良心话，也不能怪人家吴佩茹，自己手下的人确实也太散漫了，经常是到了上午10点，部门里还有人手里端着杯豆浆，嘴里吃着包子大摇大摆晃进公司。
郭文超把考勤表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吴佩茹说：“你就配合配合吧，老郭。
我知道，你怕得罪人，可管理哪有不得罪人的啊?你的人你最了解，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谈。
我就不多说了，我还要去别的部门呢。
”说罢，起身离开。
刚一迈腿，她又想起了什么：“哎，老郭，还有件事儿，公司现在规定不能将早点带进办公室来吃，赵总说咱们现在接的都是大项目，常有重要客户来公司，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这满楼道葱花味和烧饼味怕是不合适。
”说完，莞尔一笑，又像一团天蓝色的雾一样，飘走了。
吴佩茹前脚刚出门，部门里就热闹开了。
先是小个子林晓风夸张地打了几个喷嚏：“弟兄们，花粉过敏了我!”接着，另一个隔断里有人说：“是神经过敏吧?，迟到分子，等着扣工资吧。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who怕who?扣吧，扣光了，老夫去别的公司领工资。
”郭文超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心很烦。
他走出隔间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好了，都别吵了，还嫌不够闹吗?”大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给吓着了，他们看看郭文超，又相互看看，都没声了。
郭文超回到座位，打开那封没写完的email，在收件人一栏又添加了三个人的名字。
接着，他在要讨论的内容中补充了一项——“考勤制度”。
鼠标箭头点击“发送”的那一瞬间，郭文超突然感到头有些发木，他知道，今天下午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激战。
群伐下午开会的人连郭文超自己一共是7个。
除了参与华夏校园一卡通项目的顾寒、季雨婷和洪磊，还有部门骨干林晓风、孔令和陆虎。
等这些神仙大侠们端着茶杯，夹着本子和笔，陆陆续续地走进会议室坐定，郭文超面色严峻地开了腔：“我在email里已经说了，今天找大家来，主要商议解决两个问题：华夏项目问题，还有咱们部门的迟到早退问题。
”郭文超停顿了一下，见在座的人都面无表情，便一路说下去：“先说华夏的事吧，林晓风你们三个也听听，帮着出出主意。
我真纳闷了，校园一卡通系统跟咱们现在做的SIM卡系统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啊，顾寒，你们怎么会搞不定呢?”他把目光停在项目组长顾寒脸上。
顾寒挠挠头，讷讷道：“这，这也不能赖我们，前期我们根据对方的需求做了一个方案，他们挺满意。
可都实施一半了，他们又提出要扩展功能，要把体育场馆和设施租借一项加进去。
这样我们的进度就全乱了，原来的设计方案也受到影响，很多地方得返工重做。
”郭文超说：“他们想加功能，你们就给加啊?合同呢?”坐在顾寒边上一直捏着笔在指间绕来绕去的季雨婷听了这话，细眉一扬，斜睨着郭文超说：“咦——，我说老大，你怎么都忘了?当初不是你告诉我们的么?这是赵总母校的项目，要尽心、要尽力，不能给赵总脸上抹黑。
我们可全是照你的话在做耶。
人家提要求，我等哪敢说个‘不’字呢?我求您以后别再让我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了，我进公司都两年了，总给我这种碎骨头，奖金少也就罢了，什么新东西也学不着，自己原来那点存货也快被耗尽了。
唉，一想到未来，我的心里就发慌呢。
”季雨婷眸子里的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是啊，我们的前途在哪儿?出国?考MBA?转行?创业?还是继续做工程师，等哪天不中用了被公司一脚开掉?”顾寒也不无担忧地说。
这样的迷惘和焦虑，每次部门开会时郭文超都能看到，但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手下的人，因为他跟他们一样没有安全感。
像以往每次一样，郭文超不得不勒勒嚼子，把这些跑远的马儿牵回来。
“又扯远了，现在咱们在讨论华夏的项目。
我说，你们扩展功能至少要跟我打个招呼吧?中途扩展功能最容易出故障，这种事我原来碰到过，我会提醒你们小心的。
”他停下，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散会后把你们的项目文档拿给我，我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项目文档?谁有空写那玩意儿啊!再说用得着吗?解决故障用一小时，整蛊文档再花半小时，太费事了，哪来的时间啊?”胖子洪磊终于开了腔。
郭文超感到喉头有股火，像要喷出来：“我跟你们讲了多少遍，一定要写项目文档，你们就是不听。
不错，你是个强人，可万一项目没做完你就被调开了呢?怎么与新人交接?你说得对，写一个解决故障的文档，是要花你半个钟头的时间，可你知道别人会因此少走多少弯路吗?怎么连这点奉献和共享精神都没有呢?”洪磊不甘示弱：“哦，公司现在开始讲奉献了，原来干吗的呢?我刚来的时候经常求前辈们指教，可人家谁搭理过我。
”“没那么惨烈吧?其实老大说得不是没道理。
”终于有人声援郭文超了，是孔令，三个月前被公司从一家跨国公司挖来的。
“大公司都要求写项目文档，因为写文档可以让我们更好地把握项目，还能在项目完成后总结经验。
其实，我觉着顾寒他们这次做华夏的项目，如果一开始就写好文档，到后来可能就没那么被动了。
”洪磊一脸不屑地说：“大公司?!大公司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大公司规矩巨多．，我们学得过来吗?切——，也不看看自己做过几个囫囵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