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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韩愈的诗学思想

作者简介:蒲宏凌(1983———),男,甘肃甘谷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收稿日期:2007—04—04论韩愈的诗学思想蒲宏凌(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兰州730070)摘要:韩愈是中唐诗坛上一位重要的诗人。

他在时代世风的孕育之中,提出不平则鸣之论,强调诗歌的抒情特质;拈出笔补造化之说,重视诗人的学问才力;尚险求奇,写雄奇光怪的诗境;大胆创新,立务去陈言的法度。

韩愈以其独特的诗学思想,开一代诗风,对当时和后世的诗歌创作产生深远影响。

关键词:韩愈;不平则鸣;笔补造化;雄奇光怪;务去陈言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958(2007)05-0059-032007年第5期(总第99期)No.5,2007General.No.99JournalofQiqiharJuniorTeachers’College齐齐哈尔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中唐之世,诗人面临极盛难继的困境,要实现中唐再盛,必须披荆斩棘,另辟蹊径。

韩愈有感于时局艰危,有慨于官场黑暗,欲回狂澜于既倒,鸣人世之不平,赋予诗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超越现实的色彩;雕镂词句,尚险求奇,致力于雄奇光怪的诗境的创造;大胆创新,务去陈言,特别是运用古文章法句法,以文为诗,自成一格,开一代诗风。

这些都展示出其独有的诗美追求。

一、不平则鸣的思想基础贞元十九年,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

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

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

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

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1]1464这里揭示了我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现象,就是“不平则鸣”。

韩愈认为,“不平则鸣”在内容上有歌哭悲喜之分,而使之鸣者,则有世道盛衰之别,包括“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和“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两个方面,都是对内心情感的宣泄抒发。

尽管有两种不同的趋向,“不平则鸣”说更偏重于郁愤哀怨的一面。

韩愈本出身寒门,仕途上又长期困顿,报国无门,难有建树,内心充满抑郁不平之气。

这篇序文又是专为一生困厄潦倒、怀才不遇的孟郊而作。

韩愈以“善鸣”推许孟郊,慰安以“其在下也奚以悲”,即针对他仕途失意,生活穷愁发的。

他在《荆潭唱和诗序》中进一步指出:“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

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

”[1]1671羁旅草野之人多愤懑不平之气,情不可遏,发而为文,自易感人;气满志得的王公贵人并非情有所激,不得不发,而是自鸣得意,附庸风雅,难以久传。

正所谓善鸣者,乃穷愁不遇者;鸣之善者,乃不平之鸣。

他在《唐柳州刺史柳子厚墓志铭》中评论柳宗元说:“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

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1]2391柳宗元被贬遐荒,困顿终生,在政治上可谓失;但正是这种困顿,玉成了他的文学事业,因而又可谓得。

韩愈提倡“不平则鸣”,指出“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

他认为,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密不可分,文学观照的对象主要是人的生命层次和人的生存状态。

“不平则鸣”不仅是贫士失职的抗争,也是时使之然的结果。

“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寿。

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1]1532这是对世道不公,贤人失位的感慨。

“我欲进短策,无由至彤墀。

刳肝以为纸,沥血以书辞。

上言陈尧舜,下言引龙夔。

言词多感激,文字少葳蕤。

”[2]119这是胸怀耿耿而报国无门的激愤。

“不平则鸣”说的核心在于强调诗歌的抒情功能,提倡审美上的情感宣泄。

他曾申明其诗59——只是“感激怨怼奇怪之辞”[1]1238,借以“舒忧娱悲”[1]652而已。

“感激怨怼”就是不平,“舒忧娱悲”就是抒发不平之气,所谓“郁于中而泄于外”[1]1464。

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说:“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

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

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

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1]2770他把张旭草书的成功归之于强烈的喜怒哀乐之情,主要是“怨恨思慕,酣醉无聊”的不平之情,而他所激赏的,也正在于此。

二、笔补造化的自觉追求所谓造化,即天工,即自然。

李贺《高轩过》诗云:“……入门下马气如虹,云是东都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3]290)“东都才子”,“文章巨公”,指来造访李贺的韩愈、皇甫湜。

“笔补造化天无功”,则是对韩愈等人创作特点的高度赞扬和精妙概括。

对于来自自然、社会的原始素材,只有进行简择取舍,陶铸提炼,琢补润色,才能戛戛独造,工夺造化,真正使诗歌来源生活而高于生活。

因此,韩愈十分重视心智胆力和对物象的主观裁夺,他说:“研文较幽玄,呼博骋雄快”[2]465,“雕刻文刀利,搜求智网恢”[2]161。

以幽玄之文,骋雄快之气;以文刀之利,求智网之恢;造端命意,遣词造句,力避流俗,觑寻天巧。

清人潘德舆解释说:“昌黎《赠东野》云:‘文字觑天巧。

’此‘巧’字用得最精。

盖作人之道,贵拙不贵巧,作文亦然。

然至于‘天巧’,则大巧若拙,非后世之所谓巧也。

……巧从心悟,非洞澈天机者不足语此。

若以安排而得,则昌黎所云‘规摹虽巧何足夸,景趣不远真可惜’也。

”[4]2142他也看出韩愈对心智的重视。

钱钟书指出:“‘觑’字下得最好;盖此派之说,以为造化虽备众美,而不能全善全美,作者必加一番简择取舍之工。

即‘觑巧’之意也。

”[5]60可谓知言。

孟郊《奉报翰林张舍人见遗之诗》云:“心放出天地,形物在风尘。

……将期律万有,倾倒甄无垠。

”[6]127《赠郑夫子鲂》诗云:“天地入胸臆,吁嗟生风雷。

文章得其微,物象由我裁。

宋玉逞大句,李白飞狂才。

苟非圣贤心,孰与造化该。

”[6]110不仅要能够“心放出天地”,而且要能使“天地入胸臆”,也就是说,只有充分重视心智胆力,放心出天地之外,用心去牢笼乾坤,才可裁物象,该造化,绳律万有。

孟郊之说是韩愈诗论的最好注脚。

韩愈强调写作要“能自树立,不因循”[1]2050,要大胆创新,勇于创新。

他在《酬司门卢四兄云夫院长望秋作》一诗中说:“若使乘酣骋雄怪,造化何以当镌劖。

”[2]809充分展现了他胸括宇宙,笔补造化的雄心与魄力。

中唐之世,政治秩序日益混乱,传统价值被人摒弃。

韩愈目睹时局日艰,世风日降,受命危难、担当道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真诚深刻,使他敢于坚持道统以自尊,力挽狂澜,重振乾坤。

他不仅改革古文,以文载道,在诗文中探讨和贯彻道统,而且上书请免赋税,冒死谏迎佛骨,以身犯险,践履斯道。

他在《驽骥》中赞美骐骥:“骐骥生绝域,自矜无匹俦。

……借问价几何,黄金比嵩丘。

借问行几何,咫尺视九州。

饥食玉山禾,渴饮醴泉流。

问谁能为御,旷世不可求。

惟昔穆天子,乘之极遐游。

”[2]115这种睥睨当世,目空一切的态度实际正是韩愈自己的写照。

司空图评韩愈诗云:“韩吏部歌诗累百首,其驱驾气势,若掀雷抉电,奔腾于天地之间,物状奇变,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

”[7]8488韩诗这种风格的形成,不能不说与其深刻的思想基础有着紧密联系。

三、雄奇光怪的审美理想在审美理想上,韩诗崇尚雄奇光怪之美。

这种崇尚表现为以胸括宇宙之气,笔削山岳之概,穷奸怪变,怒卷狂涛,其根本指向在于避易求难,避熟就生,避平求险,独树一帜。

这种审美理想的产生,首先源于尚怪的时风。

白居易《时世妆》、《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等诗表现了时人的审美趣味。

好奇尚怪,也反映在行为风尚上。

韩愈《试大理评事王墓志铭》记叙落拓文人王适用假文诰骗取婚姻的故事,李商隐《齐鲁二生》述及怪诗人刘叉从韩愈处径自取金归家的情节。

特别是安史乱后,科举成为寒族士人仕进的一条主要道路,吏部铨选由于“选人猥多,案牍浅近不足为难,乃采经籍古义,假设甲乙,令其判断。

既而来者益众,而通经正籍又不足以为问,乃征僻书曲学隐伏之义问之,唯惧人之能知也。

”[8]85从考试到时俗都轻寻常而重怪僻,则好以“险韵奇字古句方言矜其饾辏之巧”[9]14的诗风随之流行。

所谓“元和尚怪”[10]57,实乃时风在诗歌作品中的表现。

其次,这种审美理想还源于韩愈“少小尚奇伟”[2]229的性格,也源于他务去陈言,务求革新,欲开宗立派,独树一帜的自觉追求。

赵翼指出:“至昌黎时……惟少陵奇险处,尚有可推扩。

故一眼觑定,欲从此闢山开道,自成一家。

此昌黎注意所在也。

”[11]1164韩愈《调张籍》诗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

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精神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

”[2]989韩愈高度赞誉李杜,认为与李杜“精神交通”之处,便是“百怪入肠”之时。

所谓“拔鲸牙”,“酌天浆”,足见其胆之大,力之雄,思之怪,境之奇,完全一幅笔笼宇宙,超越尘俗的气象。

这是一种全新的审美取向,韩愈的诗歌创作将这种审美观念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在《陆浑山火一首和皇甫湜用其韵》中写火:“山狂谷很相吐吞,风怒不休何轩轩,摆磨出火以自燔。

有声夜中惊莫原,天跳地踔颠乾坤。

赫赫上照穷崖垠,截然高周烧四垣。

神焦鬼烂无逃门,三光弛隳不复暾。

虎熊麋猪逮猴猿,水龙鼍龟鱼与鼋,鸦鸱雕鹰雉鹄鹍,燖炰煨爊孰飞奔。

……错陈齐玫辟华园,芙蓉披猖塞鲜繁。

千钟万鼓咽耳喧,攒杂啾嚄沸篪埙。

”[2]684写得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神鬼百出,哭号饮泣,状以强烈刺激之色彩,光怪狰狞之形象,怒突奔腾之气势,喧闹攒杂之声音,不仅狠险震荡,而且惊心悚目。

又如《辛卯年雪》中写雪:“崩腾相排拶,龙凤交横飞。

波涛何飘扬,天风吹旙旂。

白帝盛羽卫,鬖髿振裳衣。

白霓先启涂,从以万玉妃。

”[2]774崩腾排拶,龙凤交飞,天风横吹波涛,羽卫浩浩荡荡。

飘飘洒洒、宁静悠美的雪花,韩愈却状写为光怪陆离,雄伟震激的形象幻化,真是大异其趣。

而且,韩愈还经常运用这一标准审视评价他人诗作。

他论贾岛诗:“狂词肆滂60——葩,低昂见舒惨。

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澹。

”[2]820他论张籍诗:“文章自娱戏,金石日击撞。

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

”[2]63其着眼点都在力大气雄,词险语怪,造境奇特上。

他论孟郊诗,强调的仍是雄骜奋猛,敷柔纡馀,特别是“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2]527,奇硬古奥的文字与雄健奔放的笔力相结合,便是韩愈所追求的诗境,即雄奇光怪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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