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大赋的美学特征与其艺术思维特点汉大赋的美学特征与其艺术思维特点作者:陈昕昕[摘要]中国历史上下几千年,虽然中华艺术的发端远早于汉代,如甲骨文散文记事、诗经赋比兴等艺术表现形式等,但是汉朝是中华民族继秦后的一个大一统的、政治经济等方面都达到强盛的时代。
在这个政治清明、经济发达的时代,各种文化艺术(尤其是汉大赋)是都走向了自觉。
各种艺术的形成与发展对后世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影响相对更为持久的一般都是艺术的创作观念、审美理想和思维特点等。
本文主要就是试图从汉大赋的美学特征及艺术思维特点这两个方面去进行研究,以便找出汉大赋兴盛及延及后世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汉大赋美学特征思维特点一、关于汉大赋在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史中,汉赋同唐诗、宋词、元曲一样,在文体前标明时代,说明这一文体在当时达到了高峰。
清人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汉赋从体式上可分为大赋、骚体赋和诗体赋。
关于汉赋的起源,中国文学史上的很多学者都认为它起源于战国时的楚国。
如班固说:“赋者,古诗之流也。
” (《两都赋序》)后来,齐梁时刘勰进一步说的:“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
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韵,爰锡名号,与诗画境。
”(《文心雕龙·诠赋》) 刘勰认为赋源出于《诗经》、“楚辞”,而定名于荀况、宋玉。
清代学者章学诚对这种说法基本上也是肯定的。
他说:“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
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
”(《文史通义?汉志诗赋》)赋的主要特点是“不歌而诵”,适宜于口诵朗读。
它的抒情成分少,着重铺叙和描写,接近于散文;行文时又往往韵散间出,具有半诗半文的性质;在篇章结构上则多采用问答的形式。
从我国文学史看,诗歌的产生先于散文,它在最初的阶段与音乐有着密切不可分的关系,《左传》等先秦文献中有着不少“歌诗”的记载,但同时就有着“赋诗”,即用口头朗诵诗的记载。
赋作为一种新兴文体,它不同于《诗经》中的作品,是不合乐歌唱的,当时人们根据这一特点,把它称之为“赋”,应该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汉代经师在解释《诗经》时,又把它的表现手法归结为“赋、比、兴”,而作为表现手法的赋,正是铺张敷陈的意思。
作为文体的赋在手法上也确有铺张的特色,于是有人把二者混同起来,认为赋体作品是由《诗经》赋的表现手法而发展起来的,其实并不确切。
从题材内容来看,可以说汉赋涉及了当时生活的各个方面,但是,其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大赋,它是汉代文学的典型代表。
其实汉大赋并无固定的名称,学术界有人称它为古赋;有人称它为散体赋;又有人为了区别于诗歌而称它为文赋;还有人因其遣词行文的特征而称它为“骋辞大赋”等等。
汉大赋兴起于汉初,衰落于汉末,历时四百多年。
有学者认为,汉大赋的兴衰与汉代帝王本人爱好的变化和对它的利用程度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参照高一农)这种观点主要是以文学的外部影响为出发点的。
那么从文学的内部来看,大部分学者认为汉大赋主要体现出一种以大为美的审美观。
诚然,汉大赋体现出一种包举宇宙、气势磅礴的“大美”。
然而,仅仅把汉大赋的美学特质概括为“大美”,是不是过于简单片面?那种艳丽奇瑰的语言算不算是大美的范畴?汉大赋之所以能兴盛四百多年,简单的一个“大美”显然是不能囊括其丰富的美学内涵的。
深究起来,其实“大美”实际上只是形式的一个方面。
即是说,“大美”是形式美的一种表现。
或者说,汉大赋的美学特征主要呈现为形式美。
二、美学特征:(一)、以大为美汉代统一后,汉代统治者吸取了秦亡的历史教训,推行了一系列休养生息政策,使经济得到了快速的恢复和发展。
经济的繁荣,政治的强盛给汉赋的繁荣昌盛提供了必要的外部条件。
大汉帝国的大疆域、大功业、大尊荣、大城池、大殿堂、大排场、大奢侈、大娱乐,给辞赋家们提供了新的歌颂对象。
土地的辽阔、生民的众庶、山川的宏伟、都市的繁华、宫殿的巍峨、林苑的宽广、物产的丰饶、文教的昌隆、出猎的壮观、典礼的隆盛、歌舞的奢丽、宴饮的侈靡,外在物质的丰盈、生活的丰富,去向人们展示数量众多、体积宏伟、场面广阔、力量巨大、威势无比的大之美。
汉帝国国力的强大,疆域的宽广,物质的富庶,都使得汉赋的题材开拓了不少。
为了显示汉帝国的强大鼎盛,汉赋家们以广阔的胸襟、高度的热情去“统揽宇宙”,创造出气势磅礴的“大美”作品。
其写田猎则“千乘雷起,万骑纷纭。
元戎竟野,戈鋋(chán)彗云。
羽旄扫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扬光飞文,欱野喷山。
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班固《东都赋》)写宫殿则“吁!可畏乎其骇人也。
迢峣倜傥,丰丽博敞,洞轇轕乎其无垠也。
邈希世而特出,羌瑰谲而鸿纷。
屹山峙以纡郁,隆崛岉乎青云。
郁坱圠以嶒,崱缯绫而龙鳞。
汩硙硙以璀璨,赫燡燡而魿坤。
状若积石之锵锵,又似乎帝室之威神。
崇墉冈连以岭属,朱阙岩岩而双立。
高门拟于阊阖,方二轨而并入。
……于是乎连阁承宫,驰道周环。
阳榭外望,高楼飞观。
长途升降,轩槛曼延。
渐台临池,层曲九成。
屹然特立,的尔殊形。
高径华盖,仰看天庭。
飞陛揭孽,缘云上征。
中坐垂景,頫视流星。
千门相似,万户如一。
岩突洞出,逶迤诘屈。
周行数里,仰不见日。
何宏丽之靡靡,咨用力之妙勤。
非夫通神之俊才,谁能克成乎此勋?”(王延寿《鲁灵光殿赋》)写龙门之桐,则“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
上有干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
”(枚乘《七发》)写歌舞则“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司马相如《上林赋》)字里行间,都无不透出雄伟壮阔的气势和汉赋家的博大胸怀。
而其遣词造句,最常用的便是“巨”、“矩”、“大”、“广”、“祟”、“高”、“深”、“远”、“长”、“众”、“夥”、“弥”、“满”、“劲”、“雄”、“猛”、“壮”、“崔巍”、“嵯峨”、“无端”、“无涯”、“无穷”等等最能表现巨大、宏阔、崇高、众多、强勇、迅速的形容词。
难怪历来论赋都以“巨”、“闳”、“弘”等形容“大”的词言之。
汉大赋这种形容词的大量使用,既充分辞赋家们对这些社会景物的审美态度,也增添了大汉帝国开拓疆域,征服蛮荒,一派强国气象的英雄气概,极力展现了汉帝国的声威。
如班固在《汉书?扬雄传》里说:“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之,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
”又说:“先是时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
”又在《汉书?艺文志》中说:“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
”东汉王充也说:“以敏于赋颂,为弘丽之文为贤乎?则夫司马长卿、扬子云是也。
文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
”清人程廷祚在《骚赋论下》中则以为:“……至于赋家,则专于侈丽闳衍之词。
”可见,汉散体大赋之“大”是其基本的美学特征。
首先,汉大赋大都篇幅宏大。
同时代的骚体赋、诗赋一般比较短小,而大赋结构宏大,气势恢弘。
例如,司马相如的《子虚》、《上林》二赋,扬雄的《甘泉》、《羽猎》、《长杨》三赋,班固的《两都赋》和张衡的《二京赋》等无不是结构宏伟、千言以上的长篇巨制。
其次,汉大赋所观照的对象宏大夸张。
汉大赋在选材上大都以描绘山川、京都、宫殿、游猎等宏大事物为主,极力渲染汉帝国的声威气势。
如《子虚赋》中言楚地之广时,先言云梦之泽:“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
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
”九百里之泽都是小的,楚地之广阔可想而知。
像这样的例子在汉大赋中俯拾皆是。
(二)、以丽为美汉大赋的辞藻莫不繁褥华丽,恣肆铺陈。
对某一对象以繁富褥丽的辞藻从多维的角度进行不厌其烦的铺陈夸饰。
如形容“郑女”衣着的华美时写道貌岸然:“郑女曼姬,被阿緆,揄紵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溪谷。
衯衯裶裶,扬袘戌削,蜚襳垂髾。
扶舆猗靡,翕呷萃蔡;下靡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葳蕤,缪绕玉绥。
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司马相如《子虚赋》)刘勰品评枚乘的《七发》时说:“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
”又说:“观枚乘首倡,信独拔而伟丽矣。
”(《文心雕龙·杂文》)他还评价司马相如:“洞入夸艳,致名词宗;然覆取精意,理不胜辞。
故扬雄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
”(《文心雕龙才略》)汉大赋这种恣肆铺陈、富丽繁饰的文风,其实主要体现在排比、夸张、比喻等修辞方式和语言技巧的应用上,这表现出了汉代辞赋家们在文学修辞上的自觉,也是今人认为文学的自觉时代应该提前到汉代的一个重要的标志。
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曾这样评述汉代艺术作品和大赋的美学价值,他说:“汉代文艺尽管粗重拙笨,却如此之心胸开阔,气派雄沉,其根本道理就在这里。
汉代造型艺术应从这个角度去欣赏,汉赋也应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才能正确估计它作为一代文学正宗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上林赋》中有一段对音乐的描写充分展示了这样的美学情趣:“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千、万二字在大赋中出现的频率相当高,足见汉人以巨丽为美的普遍心理。
(三)、以奇为美汉大赋往往运用夸张想象的手法,使所描述的事物显得奇异诡观,从而起到发皇耳目、逞心快意的效果。
《七发》中“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云梦”的山“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
交错纠纷,上干青云。
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
众色炫耀,照烂龙鳞。
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珉昆吾,瑊瓑玄厉,碝石碔砆。
其乐则有蕙圃:蘅兰芷若,芎藭菖浦,江蓠蘼芜,诸柘巴苴。
其南侧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似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葳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埤湿则生藏茛蒹葭,东蘠雕胡。
莲藕觚卢,菴闾轩于。
众物居之,不可胜图。
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色蛟鼍,瑇瑁鳖鼋。
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芬;其上则有鹓鶵孔弯,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曼蜓貙犴。
”(《子虚赋》)其它大赋名篇中类似的描写比比皆是,都显得瑰玮而触目惊心。
从这方面看,汉大赋是深得庄子遗风的。
《庄子》里肩吾听到庄子《逍遥游》瑰丽的夸张与想象时,曾称其为“大而无当,经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
”其奇异可想而知。
这种特色,出乎自身的美学倾向的自主选择。
辞赋家们以博大的胸襟、杰出的才华、雄健的笔力和汹涌的激情,极力铺陈现实生活中各种重大的物质对象和环境事物,向读者提供了一幅虽有升华却未离实际的巨大图景。
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更为阔大无限的想象境界。
司马迁曾指出相如赋具有“虚辞滥说”、“靡丽多夸”的特点,其实,除相如而外,两汉所有赋家在创作大赋时都运用了夸张、想象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