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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崇拜的起源

关帝崇拜的起源:一个文学史现象的历史文化考索胡小伟引言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关羽在正史《三国志》中得到的评价实在并不算高,陈寿曾批评他「刚而自矜」,「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他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在千载以后,关羽居然能压倒群雄,晋升为整个中华民族「护国保民」的神祗。

明清间一度遍布全国城乡的「关帝」庙宇,不但使刘备、曹操、孙权这些三国时代的风云人物黯然失色,就连「万世师表」的文圣人孔夫子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清人赵翼对此也颇不解,他曾历数关羽崇拜的过程,并感慨道:「神之享血食,其盛衰久暂,亦皆有运数,而不可意料者。

凡人之殁而为神,大概初殁之数百年,则灵著显赫,久则渐替,独关壮缪在三国、六朝、唐、宋皆未有禋祀,考之史志,宋徽宗始封为忠惠公,大观二年加封武安王,高宗建炎三年加壮缪武安王,孝宗淳熙十四年加英济王,祭于当阳之庙。

元文宗天历元年加封显灵威勇武安英济王。

明洪武中复侯原封。

万历二十二年,因道士张通元之请,进爵为帝,庙曰『英烈』,四十二年又敕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又封夫人为『九灵懿德武肃英皇后』,子平为『竭忠王』,子兴为『显忠王』,周仓为『威灵惠勇公』,赐以左丞相一员,为宋陆秀夫,右丞相一员,为张世杰。

其道坛之『三界馘魔元帅』,则以宋岳飞代,其佛寺伽蓝,则以唐尉迟恭代。

刘若愚《芜史》云:『太监林朝所请也。

』继又崇为『武庙』,与『孔庙』并祀。

本朝顺治九年,加封『忠义神武关圣大帝』。

今且南极岭表,北极塞垣,凡妇女儿童,无有不震其威灵者,香火之盛,将与天地同不朽。

何其寂寥于前,而显烁于后,岂鬼神之衰旺亦有数耶?」[1]在清代关庙中有这样一幅对联,颇能概括关羽在中国封建时代中的历史文化地位和巨大影响:「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三教尽皈依。

式詹庙貌长新,无人不肃然起敬;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历朝加尊号。

矧是神功卓著,真所谓荡乎难名。

」这是一个极有意思的现象,而且对审视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很有意义。

说起来,在有关关羽的「造神」过程中,文学诸样式,包括传说、笔记、说话、戏曲、小说等与民俗、宗教、伦理、哲学一起相互作用,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关羽是与中国古代小说、戏剧这些文学样式共相始终的一个形象。

正是在这些人文因素的交互作用下,在清初文学中,关羽已被崇誉为集「儒雅」、「英灵」、「神威」、「义重」于一身,「作事如青天白日,待人如霁月光风」的「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2]了。

笔者在多年收集资料之后,正着手撰写《关帝崇拜》一书,力求对这一历史文化现象之起源,形成、发展的漫长而又复杂的过程,作一个全面系统的考索。

从现有资料看来,关于「关羽显圣」的说法,实起源于隋唐之际佛教传布,但涉及因素则远不止此。

本文即是对这一现象分析考索的撮要。

不揣固陋,以俟海内外博雅君子教正。

一,魏晋南北朝关于关羽的传说《三国志演义》开宗明义云∶「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实际上三国时代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中国历史上常常发生的「正反合」过程。

尽管以「三分归一统」,司马氏建晋为结束,但是汉末发生动乱的遗绪和三国时代的影响,一直延续到隋唐。

围绕着三国时期一些放射着光彩之历史人物的种种传说,在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实际上一直没有停止过。

明显不过的事例,便是裴松之对《三国志》注解中引用的资料中,杂采有这一时期的许多故事传说。

[3]这些说法相当零散,甚至互相矛盾,以至清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批评裴注为「往往嗜奇爱博,颇伤杂芜」。

[4]其实,这正证明着在魏晋以后志人、志怪小说盛行之时,人们对三国人物故事持续的兴趣,甚至出现了象《(赵)云别传》这样的志人专传。

正是这些较正史丰富生动得多的故事传说,构成了后世三国故事的血肉。

《三国志·蜀书》中的《关羽传》不过九百多字,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过人的勇武。

如「羽望见(颜)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如「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羽便伸臂令医劈之。

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如」;如「羽率众攻曹仁于樊……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

梁、陕、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

羽威震华夏,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锋」,等等。

甚至说张飞的「威猛雄壮」还「亚于关羽」。

陈《志》、裴注中亦每以关、张并称,这在魏晋以后的武人中间显然发生了影响。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关、张之勇》条说:「汉以后称勇者,必推关、张。

其说见二公本传者:袁绍遣颜良攻刘延于白马,曹操使张辽、关羽救延,羽望见良麾盖,即策马刺良于万人之中,斩其首还,绍将莫能当者。

当阳之役,先主弃妻子走,使张飞以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

二公之勇,见于传记者止此,而当其时无有不震其威名者。

魏程昱曰:『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之敌。

』(《魏志·昱传》)刘晔劝曹操乘取汉中之势进取蜀,曰:『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则不可犯也。

』(《魏志·晔传》)此魏人服其勇也。

周瑜密疏孙权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吴志·瑜传》)此吴人服其勇也。

不特此也,晋刘遐每击贼,陷坚摧锋,冀方比之关羽、张飞。

(《晋书·遐传》)苻秦遣阎负、梁殊使于张玄靓,夸其本国将帅,有王飞、邓羌者,关、张之流,万人之敌。

秃发亻辱檀求人才于宋敞[5],敞曰:『梁崧、赵昌,功同飞、羽。

』李庠膂力过人,赵廞器之曰:『李玄序,一时之关、张也。

』(皆《晋书》载记)宋薛彤、高进之并有勇力,时人以比关羽、张飞。

(《宋书·檀道济传》)[6]鲁爽反,沈庆之使薛安都攻之,安都望见爽,即跃马大呼直刺之,应手而倒,时人谓关羽之斩颜良不是过也。

(《南史·安都传》)齐垣历生拳勇独出,时人以比关羽、张飞。

(《南史·文惠太子传》)[7]魏杨大眼骁果,世以为关、张弗之过也。

(《魏书·大眼传》)崔延伯讨莫折念生,既胜,萧宝夤曰:『崔公,古之关、张也。

』(《魏书·延伯传》)[8]陈吴明彻北伐高齐,尉破胡等十万人来拒,有西域人矢无虚发,明彻谓萧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有关、张之名,可斩颜良矣!』摩诃即出阵,掷铣杀之。

(《陈书·摩诃传》)以上皆见于各史者。

可见二公之名,不惟同时之人望而畏之,身后数百年,亦无人不震而惊之。

威声所垂,至今不朽;天生神勇,固不虚也。

」[9]赵翼虽然是以严谨著称的史学家,但他毕竟是生活在关羽已被乾隆皇帝御口钦封为「忠义神武灵佑关圣大帝」的时代,在这则札记中耍了个含混的小花招,掩饰了当时有些武人们对张飞的崇敬,尚在关羽之上的史实。

如《晋书》卷八一《刘遐传》中,原文是作『冀方比之张飞、关羽』,张飞排名倒在关羽的前头了。

这或许与陈《志》「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的说法有关。

历史毕竟是「士大夫」们写的,他们宁肯自居于君子,受到张飞那样的猛将的爱敬,尤其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

唐人倒是消除了偏见,在他们咏三国史事的诗中,就屡以『关、张』并称了[10],例如:「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11]「可怜蜀国关、张后,不见商量徐庶功。

」[12]「虽依关、张敌万夫,岂胜恩信作良图?」[13]魏晋南北朝间关于关、张以至诸葛亮这些蜀汉名臣的夸赞之词如此之多,也有其政治上的原因。

[14]晋虽混一宇内,但蜀汉之影响并未因此消失。

西晋「八王之乱」后,十六国中即有巴氐人李特之侄李寿在成都称帝,径改「成汉」国号为「汉」;荆襄张昌率巴蜀流民起事,亦推山都县吏丘沈为天子,改名刘尼,冒称汉后;就连北匈奴之刘渊立国也以汉称,理由是「昔王先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

[15]可见「尊汉室以为正统」的观念,在当时也并未消失,尤其是益、荆一带。

关羽所以能在三国诸雄中脱颖而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裴注所引当时有关关羽的的载记故事中,已分明混入了神异之迹了。

最重要的是在陈《志》写到关羽父子之死时,裴松之所引的三条:《吴历》∶「权送羽首于曹公,以诸侯礼葬其尸骸。

」《蜀记》:「羽初出军围樊,梦猪啮其足,语子平曰∶『吾今年衰矣,然不得还。

』」《江表传》:「羽好《左氏传》,讽诵略皆上口。

」前两条且放在后文讨论,单说第三条。

这寥寥数语,就是若干年后形成关帝崇拜的一大「酵母」。

按汉代本为方术盛行之时,经学与方术结合,便出现了阴阳家与儒家的结合物,正如《后汉书》所云:「汉兴,推阴阳、言灾异者,孝、武时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则硅孟、夏侯胜;元、成则京房、翼奉、刘向、谷水;哀、平则李寻、田终术,此其纳说时君著名者也。

」董仲舒的《春秋繁露》首开先河,于是汉儒纷纷强调「微言大义」和「纬候足征」云云,将《春秋》学引至神秘主义,而以《公羊》、《谷粱》两传尤甚,出现了近人皮锡瑞所云「以《禹贡》治河,以《洪范》察变,以《春秋》决狱,以『三百五篇』当谏书」[16]的现象。

刘歆解经,独尊《左氏传》,与《公》、《谷》对立,这实际涉及汉代今古文经学之争的一段公案。

至马融、郑玄、王肃等集今古文经学之大成,但贾逵又以谶纬附会《左氏传》。

「左氏春秋」遂成为专学,甚至出现了「《左传》癖」[17],为后人解经时左右逢源大开了方便法门。

后世儒家崇奉关羽者,或尚其知「春秋大义」,或推其能神明断案,以至在关庙中一定要修建「春秋殿」,「春秋亭」,一定要塑关羽读《春秋》像,甚至一定要求「关帝籖」,其源盖出于此十一字。

但这已是后话,按下不表。

二,荆楚崇奉关羽的民俗文化基础「关羽显圣」的传说后来极多,但最初显圣的地点则是在当阳的玉泉山麓。

据《光绪当阳县志》∶「显烈祠在玉泉寺北,内祀关圣,珠泉经其前。

嘉庆二十二年丁丑傅相阮文达公(元)方制楚,阅兵过此,题额曰∶『最先显圣之地。

』」究其魏晋南北朝荆楚之民崇奉关羽,实源于楚地巫风与巴人信奉之原始道教之结合。

试论如下∶楚地自古崇尚巫风,已为学者所共识。

王逸《九歌序》称∶「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

」《汉书·地理志》亦载楚人「信巫鬼,重淫祠」的说法。

《后汉书·西南夷传》则谓「俗好巫鬼禁忌」。

直至隋代,其习犹故。

《隋书·地理志》载「大抵荆州率敬鬼,尤重祠祀之事。

昔屈原为制《九歌》,盖为此也。

」楚人淫祀之滥,于史有名。

如《北齐书·慕容俨传》有祷城隍,《荆楚岁时记》亦载迎厕神紫姑、祭江神屈原、涛神伍子胥、灶神祝融等。

《宋书·孔季恭传》、《齐书》李安民、萧惠基传、《梁书·萧琛传》均提及吴兴郡有项羽神,俗谓甚灵验。

《南史·陈本纪》载「高祖永定二年正月,遣策吴兴楚王神为帝。

」盖即所谓项羽神也。

连无功无德的无名小卒也可轻易成神,如《搜神记》卷五提到的汉末秣陵尉蒋子文本为「嗜酒好色,佻挞无度」之徒,「逐贼至钟山下,贼击伤额,因解绶缚之,有顷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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