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在改完了一篇关于“后马克思主义”的论文后,因为指导本科生毕业论文的关系,匆匆忙忙地把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读了一遍。
之前就曾听说,这是中国女性主义小说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就因为这个特定的词,情绪上颇有些抵触。
等到读了进去,一开始也确实感觉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叙事很女性化,很自我,一味沉浸在自我内心的感受和挣扎中,有点婆婆妈妈,有点颠三倒四,还有点神经兮兮,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受总会让我联想到另一位女性作家——张爱玲笔下那湿漉漉的弄堂和小屋……其实,小说中那种女性的自我感觉还是很独特很有起伏变化的,外在的背景,比如上山下乡,比如上大学,比如电影的梦想,比如对于同性的痴迷,比如四处的漫游,比如……都显得淡淡的,模糊而且不确定,只有那个在夜晚才变得神采奕奕的女性——多米,用自我倾诉的方式,用自言自语的方式,用缠来绕去的方式,“真切”地流淌出所谓女性成长的经历和心绪。
我看的本子是学生自己打印的,共60余页,前20页看得很慢,用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这包括着中间的不耐烦,和偶尔上网溜达溜达,和偶尔到阳台上抽根烟……再往后就变得迅速起来,1个多小时之后,我开始陷入另一种颇有抵触性的沉思状态,对于这样一部充满了女人感性的作品,在我的感觉里是不应该运用理性的理论的方式来分析的,因为这样一来,那些在天上在一个特定空间里飘来飘去的奇异感觉就要遭殃了,这部作品可以冠以“女性主义”之名吗?似乎可以,又似乎不那么确切。
这种感觉,在我走上阳台,沉浸于被作品勾起的胡思乱想中变得越发强烈,这些胡思乱想来自很久以前,仿佛是被作品中那个相信魔法的多米给施了法,我开始想起很多以前的所谓辉煌的往事,曾经的学生时代,曾经的天高地阔,曾经的一切皆有可能,曾经的情绪激昂目光远大……可是,我现在只能用叙事学的方式来把这部作品加以分析。
我开始反思阅读过程中的情绪,前后的转折何尝不是生活状态的某种折射呢?或许,自己现在的阅读喜好已经无意之间被影视给简单化了,已经缺少那些沉浸的、自我的、想象的、不着边际的……的体验了;或许,这只是一个所谓文学制造的幻影罢了,那个多米,或者是林白,所讲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其实只是为了制造某个“真实”的自我形象,这个形象越真实,也便越具有修辞性的效果,假如不是那几段大胆的然而隐晦的性描写,或者还缺乏贴上某某主义标签的力量。
理论是抽象的,可是生活异常纯粹,纯粹到让人迷惑的程度,那个多米,或者是林白,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各种敏感词汇的陷阱,结果还是一不小心便让理论家们给陷进去了,于是,颠来倒去的生活,颠来倒去的感受只剩下一个明确激昂然而空洞虚无的字眼。
文学诉诸于内在的感觉,敏锐纤柔,甚至隔离尘世,在这个意义上它是很不后现代的,当我在某个采访记录中看到林白的照片时,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感觉;当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位师妹的博文时,又开始深深地为这种感觉的迟钝而一声叹息:
出站前夕,曾幻想出站后要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教几节课,随情适性写几篇散淡的文章,做个普通的大学老师。
引壶觞以对酌,眄庭柯以怡颜。
不承想,日子更加忙碌琐碎,于学问更见荒疏。
一个天性追求自由和浪漫的人要循规蹈矩、要谨慎忍让、要利他无私、要事无巨细。
它几乎格式化了我的生存样态。
老板与张总的会谈,千呼万唤,左右逢源,观色察颜,惴惴不安。
深深领教了做个中间人有多么艰难。
况且,我的自我中心和强势霸道很容易让第三方觉得受到鄙视和薄待。
我必须做出调整和改变。
师妹在党报工作,因为口无遮拦,睚眦必报,老板告诫她:设若你手中有十块石头,不要都扔出去,要捏几块在手里,或许更有威慑力。
这对我同样是启示和忠告。
师兄稳重深沉,内敛博学,对我的性情颇为了解,我跟他诉说我的苦恼,说要自缚,要革面,师兄说,我还是喜欢天真坦率的你。
我何尝不愿如此,可是角色不容人啊。
师兄一声叹息。
我素所尊敬的一位教授,谆谆地告诫我:随变所适,不荷其累,外合而内不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