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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图腾崇拜研究之缺憾

收稿日期:2003—04—21作者简介:刘德增(1962—),男,山东平度市人,教授。

中国图腾崇拜研究之缺憾刘德增(山东教育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13) 摘要:图腾崇拜是一种极为普遍的文化事象,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透露出中国远古也存在图腾崇拜的信息。

但是,今人在复原中国远古图腾崇拜时存在一些偏差、缺憾:一是“泛图腾现象”,那些在日用器物或祭礼礼器上刻绘的动物纹样大多被目为图腾崇拜;二是在使用考古材料时存在拼凑与嫁接材料的现象。

我们认为,在图腾研究上可以利用“三重证据法”,藉此我们可以证明东夷人的鸟图腾崇拜,这也是迄今唯一可以证明的中国远古时期的图腾崇拜。

关键词:图腾;图腾研究;图腾研究的方法;鸟图腾崇拜中图分类号:K 8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816(2003)06—0028—06 一、图腾研究中的“泛图腾现象”公元1791年,一个名叫J ・朗格的英国人出版了一本《印第安旅行记》,书中介绍了印第安人的T otem ,从此这个名称在欧洲传播开来。

英文T otem 来自北美印第安人基奇加米(G itchgamian )部落的一支鄂吉布瓦(Ojibwas )的语言Ototeman 。

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也特地提到了鄂吉布瓦人的这一文化事象。

①。

最早把T otem 翻译成汉语“图腾”一词的,据考是严复,时间是在1903年,那是他在翻译英国人甄克斯的《社会通诠》一书时使用的一个译名。

不仅如此,严复在按语中还推论中国民间传说中的某些事象可能就是图腾崇拜。

因此,林耀华先生说:严复是中国图腾文化研究之第一人②。

我们现在使用的“图腾”一词只是这种事象的一个最流行的名称,在我国及世界各地,还有若干不同的称呼。

如澳大利亚一些土著部落称之为“科邦”,或谓之“恩盖蒂”、“穆尔杜”、“克南札”;我国鄂温克人称之为“嘎勒布勒”,即根子。

近读王天有先生《上古中华文明》,书中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美洲印地安人的“T otem ”,音“图腾”,并不是其土著语言,而是外来语,由上古中华传去。

”王先生提出了八条证据③,然依笔者之见,皆不能成立。

人们在使用“图腾”一词时,其含义不完全一样。

但是,“图腾”崇拜的特点就是相信人们的某一血缘联合体和动物的某一种类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

”④这是图腾崇拜的最基本的特征。

在此基础上,衍生出若干图腾文化事象,人称“图腾文化丛”,据何星亮先生统计,“图腾文化丛”包括12种“图腾文化元素”:图腾观念、图腾名称、图腾标志、图腾禁忌、图腾外婚、图腾仪式、图腾生育信仰、图腾化身信仰、图腾圣物、图腾圣地、图腾神话、图腾艺术⑤。

这些文化事象表现在先民生产与生活的各个方面。

在远古社会,“图腾”是一种极为普遍的文化事象。

但是,自18世纪以来人们奢谈图腾时,大多数民族、部落的图腾已不复在。

关于中国远古时期的图腾,我们今天只能从神话传说中寻觅到片言只语,于考古发掘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尽管如此,不少学者利用文献的、考古的材料来复原远古图腾。

有关这方面的研究成果连篇累牍,不胜枚举。

然而,在复原远古图腾时,存在一种“泛图腾现象”,那些在日用器物或是祭祀礼器上刻绘的动物纹样大多被人们冠以“图腾”的名称。

例如,李泽厚先生认为仰韶文化彩陶上的鱼、蛙、蜥蜴、鸟等纹样,都是图腾的表现形式;而彩陶上那些更为常见的几何纹样,实际上是由动物形象的写实逐渐变为抽象化、符号化的,其图腾崇拜的功能由此而进一步强化:“巫术礼仪的图腾形象逐渐简化和抽象化成为纯形式的几何图案(符号),它的原始图腾含义不但没有消失,并且由于几何纹饰经常比动物形象更多地布满器身,这种含义反而更加强了。

”⑥类似的“泛图腾”观点不胜枚举。

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教授张光直先生———一位在中国远古文化、特别是殷商社会研究上成就卓著的华裔学者———不无遗憾地说: 在考古学的书籍论文里面,常常看到的“图腾”这个名词,是指在古代器物上动物的图象的。

例如,半坡村的仰韶文化的陶钵上画着鱼形,于是鱼便是半坡村住民的图腾。

殷商青铜器上铸有虎、牛、蛇,或是饕餮的纹样,于是虎、牛、蛇、饕餮这些实有的或是神话性的动物,便是殷商民族的图腾。

但是“图腾”有什么意义2003年第6期 山东教育学院学报 总第100期呢?我们怎样来证明它是图腾呢?这些个问题便很少见有人加以处理。

我有一个建议:在中国考古学上图腾这个名词必须小心使用。

⑦的确,在中国大陆学术界,“图腾”一词有被滥用的现象。

人们在论证中国远古时期的图腾崇拜时,论据不够充分、坚实,结论难以令人信服。

二、图腾研究中的拼凑与嫁接材料现象每当翻开人类历史的第一页,去追寻人类的童年时,人们看到的往往是一个个诡谲的神话,最后只得将信将疑地把这一页翻过去。

地下出土物为我们提供了释疑解惑的证据。

然而,人们在使用考古材料证明中国上古图腾崇拜时,存在一种拼凑与嫁接材料的现象。

兹举一例,以为谈资。

笔者手头上有一本陆思贤先生的《神话考古》⑧,从宋兆麟先生的《序言》中我们得知陆先生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后,就去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内蒙古从事考古发掘;又在《山海经》等神话的研究上下过一番功夫。

这样,陆先生作“神话考古”这个大题目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拜读了陆先生这部大作以后,我们在感叹陆先生的拓荒之功的同时,又觉得书中某些问题、特别是其研究方法,值得商榷。

于是,我与山东教育出版社的邹健先生写了一篇文字,题曰《〈神话考古〉中的‘新神话’》,发表在《民俗研究》1998年第1期上。

不久,陆先生就给《民俗研究》编辑部写来一封长信,我的朋友、《民俗研究》主编叶涛先生征得陆先生同意,将其发表在《民俗研究》1998年第3期上,并希望我们之间展开讨论,从而把问题的研究推向深入。

然而,我们胆怯了,三箴其口,此无他,惧于陆先生之怒也。

陆先生反应最激烈的是我们对他的“图腾柱”问题的商榷,陆先生在信中写道: 关于图腾柱图案的形象,目前考古资料还不多,确属于田野发掘的《神话考古》中介绍了两例:大汶口文化的太阳鸟图腾柱,半坡遗址的羊角图腾柱,最后又归结到对于华表的体会。

刘、邹二先生说:“陆先生构建的这个‘羊角图腾柱’体系,根本不成立。

”又说:“半坡人的‘羊角图腾柱’,陆先生未能证立。

”构建一个学术体系,不是几句话就能回答了的,在《神话考古》一书中,是说得简单了些,但我有专文介绍《我国氏族制时代的图腾柱》(载《文艺理论研究》1992年第3期),可自行查检。

这里需反问一句:那么,对于这种羊角图案,应该做如何解释呢?刘、邹二先生把它批倒了,但未做正面解答,并说:“支撑陆先生《神话考古》的那根‘中心顶梁柱’,只是陆先生的一种‘大胆假设’而已!”也就是对《神话考古》一书是全盘否定的。

这种全盘否定的学术批评文章,现在已很难见到了,但在距今三十年之前很流行,也就是刘、邹二先生五、六岁的时候,这种全盘否定的学术批评,如“金猴奋起千钧棒”,席卷了整个中华大地,请翻阅当时姚文元、王力、关锋、戚本禹的文章,就可知道一个概貌⑨。

我们岂不成了姚、王、关、戚之第二了?鉴于陆先生这种态度,我们当时不好再说什么。

我们虽然退避三舍,却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看法,即陆先生论述半坡人的羊角图腾柱难以成立。

这里再重复一下我们的观点。

半坡人的图腾是什么?多数人认为是鱼 瑏瑠。

陆先生也表示认同。

但又说:“从关陇地区图腾形象的联系发展考虑,羊是这个地区的原生图腾。

” 瑏瑡陆先生提供了两个证据:一是陆先生在内蒙古西部阿拉善右旗曼达拉山考察岩画时,在绝顶岩上看到的一个“羊角柱”和一个“牛角柱”图案;二是辛店文化中的“羊角柱”、“牛角柱”图案。

这两个例证大成问题:其一,阿拉善右旗去半坡只有800公里,辛店距半坡也近500公里。

怎能用如此遥远的两地出土物来证明半坡人的图腾?其二,阿拉善右旗曼达拉山岩画时代不明,但肯定比半坡遗址晚得多;辛店文化至少晚半坡3000年!时代如此晚的后起的事象又怎么能用来证明半坡人的图腾?陆先生自己也承认:“关陇地区远古有羊角图腾柱,其最古老者目前只见半坡的资料。

” 瑏瑢。

且不说半坡的“羊角柱”图案陆先生只举出一例,而大量的鱼纹为什么不是半坡人的图腾,陆先生未做解释,我们仅问:半坡的这个“羊角柱”图案怎见得比半坡的鱼纹更加古老,从而成为半坡人及关陇地区的“原生图腾”?半坡人的“羊角柱”图腾,陆先生未能证立,而他的“大胆假设”还在继续:半坡村落遗址树立着一根“羊角图腾柱!”但是,陆先生说:“半坡遗址还未全面揭露,缺少有空旷场地的实证。

” 瑏瑣于是,陆先生又把半坡人的“羊角图腾柱”假设到了姜寨人的村落广志上: 与半坡遗址性质相近的姜寨遗址,已经做了全面揭露,村落遗址是围绕中心广场建筑的,广场平整基本上呈方形,正方向,长约60米,作为立杆测影树立图腾柱的场地足够了。

我们假设这个广场的中央,在当时是立了立杆测影用的羊角图腾柱的。

瑏瑤不仅如此,陆先生还假设出了这根“羊角图腾柱”的建造过程与样式: 我们假设这个广场上曾立有羊角图腾柱,而且地面已经操平,中心点已经确定,现在恢复,把图腾柱立起来,用木料支架,过程应如下:角柱用两根木杆,形成夹角;把角柱分成四等分,等分处用三根小横木予以加固,得四个等分段;角柱的下面三段,各取中心点,各镶一个等边三角形小木框,顶角向上;上面一段是角柱的顶角,立中分顶角的小木桩,小木桩的长度等于角柱高度的四分之一。

角柱顶点分叉出两个角盘,两个角盘与角柱,必须在同一立面上。

校正垂直方法:通过角柱顶点用一根垂线,当小木柱与三个等边三角形的顶点,・92・总第100期 山东教育学院学报 与垂线同时落在地面上已确定的中心点时,此角柱垂直于地面。

瑏瑥接着,陆先生又大胆假设:优羲就是在这根“羊角图腾柱”上开始做观象画图、观象画卦工作!陆先生在书中考证“华胥履迹生伏羲”是华族的图腾神话,那么伏羲应是华族人了,陆先生考证华族人以玫瑰花为图腾,现在伏羲为何又爬到人家半坡人的“羊角图腾柱”上面图画卦?关于陆先生的《神话考古》一书,我们迄今仍坚持自己的看法:其一,在材料的使用上,存在拼凑、嫁接的错误,经常把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考古材料拼凑、嫁接在一块来证明某个问题。

一个神话,一种事象,我们要用考古材料去证实它,那么,这些考古材料之间必须有必然的联系。

拿纹饰来说吧,如果不是同一器物所能兼备的,至少也应是同一个遗址出土的同时代的材料。

其二,陆先生的论点往往不是“论从史出”,而是“史从论出”,先设计了一个体系,然后再把材料填充进去。

这个体系就是陆先生在《结语》中谈到的华表: 华表远源于史前时代的图腾柱。

从考古学的角度研究远古神话,华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总纲,从华表上理下来,头绪纷乱的远古神话也就有了一根中心顶梁柱,构成一个完整的系列,这是写这本小册子的一点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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