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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声音和语言塑造角色——乔榛谈配音艺术

用声音和语言塑造角色——乔榛谈配音艺术
乔榛,这位为广大观众所熟悉,特别为青年观众所喜爱的配音演员,1965年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

毕业以来,已参加了300多部电影、电视剧的配音和导演工作,其中担任主要创作的有200多部。

每当他主持节目,在电视屏幕上出现时,他那落落大方,富有气派的风度,面对观众交谈时的庄重神态,总留给人们很深的印象。

而那舒坦自如、抑扬适度,富有感情的语调,温淳、深厚、圆润的音色,更让观众耳悦情怡。

配音演员,隐在银幕和屏幕后面,仅用声音和语言塑造角色,对银幕、屏幕上的形象不仅要做到形、声吻合,而且要把角色的精神、气质、特定环境中的内心活动、外部动作,甚至表情、神态,通过自身的体验,用声音、语言体现出来。

同时还要进一步挖掘、丰富角色的性格,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实在是难度极高。

由此可见,配音,确实是一种特殊的艺术,而乔榛竟已塑造了那么多不同的角色:《安娜·卡列尼椰》中的沃伦斯基,《海浪》中的加文上尉,《少帅传奇》中的张学良,《包公》中的包拯,《白衣少女》中的烽雄,还有寅次郎、赛蒙、曼索尔……——都深深地印在观众、听众的记忆里。

那一个个性格迥异的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就是乔榛配音艺术的魅力所在。

想来,乔榛艺术实践中一定积累了许多经验,请他谈谈创作体会,是件富有兴味的事儿。

初夏的一个晚上,乔榛在家里接待了我。

正好,他这时为美国影片《第一滴血》中的主人公兰博配音。

这部影片,描写了一个远离国土,到越南进行侵略战争的美国士兵。

他在人家的土地上作了很多孽,自己也吃了很多苦,死里逃生回到美国,自以为为国家立过功,可得到优厚的待遇了,不料等待他的却是失业、歧视,还被警察当成流浪汉、逃犯追捕、殴打、射击,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他在举目无亲、孤立无援、有口难辩、濒临于灭亡的险境中,见到了在越南作战的上级——上校。

上校是了解他的:他出生入死,得过军功,是一个好兵。

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是出于他对现实不公平待遇的愤怒和反抗。

上校抚慰了他,他好像受委屈的孩子见了妈妈,把满腔的积怨、悲愤倾诉了出来。

乔榛为这样一个角色配音,演来声泪俱下,感人肺腑,使观众忘了银幕后面还有个受苦队员。

其形、声、情的切合,确实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

乔榛说:“配音是一种语言艺术,是影视艺术的一种再创造,这种创造使用的工具只是声音和语言,但必须全身心地融入角色。

要深入到人物角色,还需要有丰富的想象。

《第一滴血》中,这位幸存的特种兵战士,在越南吃了难以想象的苦头,被俘后受了种种非人折磨。

我想象着自己被关入地牢,人们用一桶捅的粪水浇在我身上;我被用棍子卡着脖子,反剪着双手,任人用尖刀划破胸膛;我想象:我在受刑时心中想着:美国啊,这—生都是为了你!日后我死里逃生回到美国,会被当作功臣,受到热情的欢迎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孰料一下飞机,迎接我的是反战示威,人们把我当成远征别国的侵略者、刽子手。

我心中的冤屈,无处申诉、无处发泄,只好往肚子里咽。

紧接着,到一个小镇去寻访战友,又被警察当作流浪汉、逃犯,驱赶、拘留、追捕、殴打、格杀,直至用火箭轰击,手段之残忍,使我想起在越南所受的磨难。

我心里在叫喊:美国呀,你怎么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曾为你战斗、受苦的军人。

我认清了,在美国,生活历来是这样冷酷无情。

我心头燃起了愤怒和仇恨的烈火,我要斗争,要拼命。

“我和我的角色在逃避虐杀、竭力反抗中,由于意识到自己面临一个强大的敌人,要用全部心智与之周旋、斗争,因而发出一股强大的精钟力量。

最后,我在接受上校的劝告放下武器时,由于看清了与之斗,斗不过,想逃避,逃不了的痛苦现实,精神崩溃了。

内心很痛苦,无人关心、无人了解,唯有对这位曾经赏识自己、造就自己的上校——当成唯一可亲的人尽情一吐。

这时候,我的一连串台词,把角色、也是我自己内心感受到的屈辱、悲痛、怨
恨、委屈,一泻而下。

想象,丰富的想象,把我和角色融为一体。

当时我只感到心胸积郁难平,不吐不快。

我要诅咒,我要喊:‘冤哪,伙伴们到哪儿去了?!……战场上,我可以掌握价值百万元的武器,而在这里,我连一个普通的工作也找不到!谁能理解我啊,我向谁去说啊?!……’,台词像决了堤的水,一泻无遗,冲向美国这个不平等的社会,冲向冷酷无情的现实。

“为了配好这段音,我曾经把影片中这段戏的原文台词录了下来,反复地听、反复地琢磨,去感受原片演员的情感,进行想象和练习。

有—次我在家里,看这段戏的台词,反复地说。

当说到第三遍时,忽听我那十三岁的孩子说:‘爸,你不要说了,我受不了了’,我见到孩子泪流满面,原来他被台词感动了。

这时,我也才觉察到自己面颊上湿淋淋、热呼呼的,原来我自己也是那么激动。


看,乔榛“陷”得多么深呀。

角色就是他,他就是角色!这就是他说的“融入角色”。

我曾听说,乔榛研究配音之术,还有一种自己独创的“三个交流对象”的见解。

乔榛介绍说:“三个对象是指银幕上的‘我’、‘她’,和我身边的‘她’(或‘他’)。

我在配音时,要同两个对象保持有机的联系,相互刺激,始终处在感情、情绪的相互感应之中。


我请他联系具体的影片谈谈。

乔榛举了影片《叶塞尼亚》中的一组镜头作说明:
“在小河边,青年军官奥斯瓦尔多,突然吻了美丽的吉卜赛姑娘。

叶塞尼亚以为这个白人在玩弄她、蔑视她,抓起石头狠狠地打:他头上砸了一个口子,还把军官打晕了过去。

当我看到银幕上的‘我’慢慢睁开眼请,看到的是银幕上的‘她’关切、焦虑的光。

我感到她并没有怨恨我,我的心宽慰了,忘记了痛楚,内心对爱情的渴求又复苏了,我轻轻一笑,挑逗地说:‘你想杀死我?’我把这句话作为进攻的武器打出去了。

而这时,我身边的‘她’轻轻地说:‘是的,谁让你亲我呢?’话里没有怨恨和埋怨,语气里流露的只是对我的谅解和好感。

这种情绪上的感应,又使我接着说了一句:‘你那么讨厌我亲你?’像这样的接受——感觉——回射,不断有机地交流,才能使自己说出有血有肉的语言来。


我想,乔榛用声音和语言塑造了这么多不同性格的角色,那么在艺术上,塑造不同性格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乔榛谈到,要塑造不同性格的人物,对不同的性格,要从本质上去作不同的理解,切忌从定义出发.简单地给贴上冷酷的、热情的、贪婪的、正直的等等不同的标签。

有典型环境中的人,必然会表现出典型的性格来。

一、二年前,我曾为法、意合拍的影片《国家利益》中的男主角勒鲁瓦配过音。

影片放映后,有人说我没有从概念出发去处理人物,有深度,也有人说我把这个贩卖军火的反派演得太正了,有些台词感情太真。

“是的,一般来说,一个竭力主张把军火贩卖到第三世界去屠杀人民的军火局长,应该是个阴险、狡诈、伪善、狠毒、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但是我不习惯于这样简单化地去理解角色。

我通过认真地揣摩原影片和剧本,认为这个军火局长是一个有着较高学识和一定涵养的高级官员。

从他一系列的行为和言论看,他有执著的信念,深信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国家利益,无可指摘,因而他伤天害理地对要揭露军火贩卖案的女学者进行了劝说、利诱、威胁直至谋杀,却认为是符合道德准绳的,于心无悔。

我在为这个人物配音时,没有从外在的语调上去塑造,而是着意捕捉他的生活信念,寻找在各种情况下他台词的心理活动,从而把握住他的性格,剖示他的灵魂。

在劝说一场中,他以老同学的身份劝女学者放弃斗争,说得‘理由’十足:‘军火出口,对法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把我们的兵工厂都改成果园,用果酱来代替坦克出口,那么法国人的冰箱、轿车、周末度假都没有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真诚的目光,脸上现出恳切的神情。

他多么希望对方也能懂得这个利害关系啊。

肤浅的、没有自己信念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女学者对此嗤之以鼻。

军火局长就改为利诱。

他坚信一定数量的金钱能够抵制她的,就象冶金一样,到了一定的温度,钢铁是会熔化的。

不料女学者并不把金钱放在眼里,一味地嘲弄他,这才激起局长的愤怒。

不过,他是有节制的,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把反对者化为齑粉。

因而他走出门时换了一副嘲弄的态度。

这是居高临下的‘强’者对“弱’者的矜持和傲慢。

在这场戏中,军火局长勒鲁瓦和正义的女学者安杰拉的性格冲突,都是以各自的执着信念为基础的,因此真实可信,富有戏剧又具有真正的魅力。

在配音时,我没有从勒鲁瓦是正面人物这个概念出发,而是分析了他的为人本质和性格特征,剖示了他的内心世界,看到他在自己信念制约下行动,没有把他演成一个奸诈、肤浅的小人。

这部片子后来获得了文化部优秀译制片奖。

“融入角色,注意交流,抓住性格特征,这是我肤浅的体会,我从中尝到了甜头。

今天我走上了上海电影译制厂厂长的岗位,行政工作多了,多少会影响我的配音工作。

但我热爱配音艺术,决不放弃这个工作。

《第一滴血》和《冒险的代价》,就是我担任厂长后参加配音的两部新片。

我将继续在配音艺术之路上探索前进,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平。


访问乔榛出来,沿途从收音机、电视机里传出乔榛的声音。

我想,一个有成就的演员,为人民所熟悉也同人民生活在一起,有多少人在这美好的夜晚听着他的声音,而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孜孜以求地提高自己的配音艺术。

这又是多么地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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