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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格非_苏童的创作看中国先锋小说的叙事革命

第32卷 第3期2010年6月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Jo ur nal of H uzhou T eachers CollegeV o l.32 No.3Jun.,2010从格非、苏童的创作看中国先锋小说的叙事革命*赵树军(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100102)摘 要:20世纪80年代,以马原为开头的先锋小说作家进行了一场叙事革命,他们在实践中完成了中国小说由 创作向 写作的转换。

格非、苏童等人对马原的叙述策略有所发展,他们在语言实验、叙事策略以及抒情风格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变革,凸显出中国先锋小说的独特的审美特征。

关键词:先锋小说;临界叙述;空缺;重复;抒情风格中图分类号:I207.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 1734(2010)03 0015 05以马原开头的先锋小说的叙事变革,将叙述语言作为切入点,从小说叙事学的多种角度(比如叙述视角、时间等方面)对传统小说美学进行了叛逆。

1984年马原写了!拉萨河的女神∀,第一次把叙述置于故事之上,第一次确定了 叙述意识,认可了 假定性原则,划定了虚构与真实的界限及其转化程序。

他把传统小说的重点 写什么改变为 怎么写,预示了小说观念的根本转变。

此后,格非、苏童等又对马原的叙述策略有所发展。

在他们的小说中,叙述对故事进行干扰、扭曲和重新编码,叙述没有压制故事,技术手段与故事融为一体。

如在苏童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罂粟之家∀、!妻妾成群∀中,故事被划定在文本内,成为叙述中裸露出来的事实。

文本故事的元件由这些 事实构成,叙述专注于事实存在的 情境状态,每个 事实情境被强化进而突出了其内在特征。

格非与苏童相反,他在!迷舟∀中则把 事实隐藏起来,作为一个空缺而存在,故事成为一个对 不在的追踪。

!褐色鸟群∀则把这种 迷途变成 歧途,促使各个语义群相互悖谬而导致分解。

本文试图以格非、苏童的创作为例来探讨中国先锋小说的叙事变革,以揭示其共同的审美特征。

一、临界叙述:先锋小说的语言试验临界叙述作为叙事革命的标志,表明了先锋小说的叙述意识及其叙述语言所达到的难度和复杂度。

叙述语言打破了能指与所指的紧密的线性联系,能指词所指的意义不再确定,终极所指隐藏于能指群的边际,能指群相互追踪而不急于进入所指确定存在的领域。

能指叙述变成了追踪与拒绝、期待与逃避的奇怪的双向运动。

一方面,能指由于摆脱约定的所指而变得轻松自由;另一方面,由于瞬间被能指和所指的断裂而虚无化,叙述由此陷入了所指拒绝出场的漫长拖延和能指追踪所指的焦虑期待的双重疑难境地。

在格非的!褐色鸟群∀中,这种叙事方式有所体现。

写作转向自身,成为关于小说的小说,成为没有确切所指和可靠真理性的虚构世界,任读者想象、解释、拆散,甚至自身消解了自身。

它是一部可写作文本,无明确含义,无固定所指词,是多元的蔓延扩张的,其由各种代号及碎片罗织起来,既无开始,又无终结,也没有不可颠倒的结果,没有等级森严的文本 层次可以告诉你什么更有意义或无意义, 无意义、无目的、非理性的 目的和 意义就是为了对抗和消解一切实在、定向、定义、定理、定命和终级。

叙述 始终不进入那个绝对的或终极的状态,而是在那个终极的边缘引申出一条凹凸不平的曲线。

[1](P68)进而使自己永远处于未定状态,永远对未来开放。

格非在!青黄∀中,把 青黄作为叙述追踪的目标,并成为故事的动力,追踪那个永远不可企及终极的*收稿日期:2010 02 02作者简介:赵树军,在读博士,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16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第32卷确定状态,实则是远离那个状态,即叙述追踪 青黄,试图切进 青黄,结果离 青黄越来越远。

!青黄∀通过 替代性的消解来创造新现实,始终保持追踪 青黄的临界势态,并促使临界领域不断扩大。

而实际的意指活动却远离 青黄, 青黄变得越来越模糊。

看似在 辨析 青黄,而实则是 替代性地消解 青黄。

破解 青黄的故事,结果变成另一个故事。

青黄作为小说的标题,不过是一个假定的动机,一个虚假的符码。

!风琴∀显示出格非叙述的新特点。

在!风琴∀中,由叙述视角开掘出的感觉,通过人物 视点表现出来,人物在某种特殊的情境里萌生了一种感觉,促使人物和面前的事件或世界分裂,因为人物对当下的情境构成的体验关系隐藏了一个冲动的张力,常规经验应有的状态与被人物视点改装过的特殊情态产生二元分离,致使 特殊情态获得 临界感觉。

如!风琴∀中写冯金山观赏他老婆的场面:##女人之大腿完全暴露在眩目的阳光下∃∃∃那片耀眼的白色##在强烈的阳光照射的偏差之中,他的老婆在顷刻之间仿佛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她的身体裸露的部分使人感到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2](P86)在这里, 临界意义产生了。

一方面由于叙述人处于 临界感情状态,进而人物在临界状态下产生了陌生化感觉,这是临界发生的前提;另一方面,冯金山的感觉有悖于常规经验,与实际事物产生分裂,他的荒诞感觉使事物远离而去,隐藏了真实事物的存在,剩下纯粹的感觉面对空旷的存在。

在这里,他混淆了真实与虚构、荒诞与诗性、现实与可能、残酷与娱乐等存在的常规界线。

这种分离是他日常生活世界里扮演的双重角色在此地发生转喻式的位移而已。

叙述人被抛到 临界状态,他成为整个活动的局外人。

这种 临界感觉源于叙述人的 临界感情,客观的存在情态被叙述人的主观感觉方式所渗透,叙述中人物所具有的感觉被叙述人的感觉方式所支配,以至灾难即将来临时刻,人物却获得一种对真实的存在产生分离的体验,在从主体感觉返回到客体的途中产生某种感觉距离和感觉偏差,叙述是冷漠、残酷的, 叙述话语的情感机能被彻底解除,小说语言解放了,同时也被掏空了。

在这样的意义上,先锋小说不仅使小说的叙述语言面临挑战,同时对当代人的心理承受力也是一种破坏性的挑战。

[1](P79)可以说, 中国先锋小说家在小说叙事中已经意识到%临界感觉&的特殊功能,它为小说叙述语言的精细化,为小说叙述进入那些虚幻而深邃的情境提供了各种契机。

不可否认, %临界感觉&与%叙述语言&的辨析运动为先锋小说的形式主义实验揭示了一种动机力量,它使先锋小说的形式主义探索一开始就具有改变%世界视点&的倾向。

[1](P83)二、空缺与重复:先锋小说的叙事策略从观念、意识、形式或文体上看,格非的小说是很现代的。

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 格非迷宫可能是目前小说界最奇特的现象之一。

格非小说中的 空缺不仅是先锋小说对传统小说的有力损毁,而且从中可以看到当代小说对生活现实的隐喻式理解。

与!褐色鸟群∀的假定性、荒诞性形式表现正相反,!迷舟∀的故事真实而清晰。

它写了孙传芳部队32旅旅长萧回家奔丧时与杏私通,杏的丈夫三顺发觉后把杏阉了送回娘家,萧连夜去榆关看望废掉的女人,而占领榆关的北伐军首领正是萧的哥哥,于是萧的行动被警卫员解释为通敌,萧被枪决了。

格非在!迷舟∀中使用了空缺这一方法,使得由战争和情爱这两条线索组成的历史故事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不完整的。

萧去榆关作为一个关键性部位,这在传统小说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精彩的高潮,然而它却被省略了。

这个 空缺不仅葬送了萧的性命,而且使整个故事的解释突然显得矛盾重重,一个优秀的古典故事却陷进解释的怪圈。

三顺认为,萧去榆关是去看杏,而警卫员用六发子弹打死了萧,武断地填补了这一空缺,却使故事更加不完整,空缺无法弥合,萧的死使 空缺成为根本性的缺乏。

关键部位失踪了,它被一个空缺所替代,空缺不是无,而是无限。

空缺作为一种反历史的书写方式和抗拒本文统一和深度意义构成的装置,它产生的结果颠覆了产生它的动机,作为一种非符号化的意指作用的 空缺转化为含义复杂的 象征代码,它具有了多重意指作用。

它作为补充和替代的意指链,解除了意指作用相互连接的固定关系,从本文或故事中的任何一个脆弱部位突现出来,它使存在变得含混而虚幻。

空缺成为整个故事解释的前提,然而不论是萧用情爱来填补战争所造成生活的空缺,还是警卫员用六发子弹填补故事的空缺,都使生活的历史起源和故事的历史生成更加不完整。

它显示了补充的不可靠,补充很可能是一次更致命的损毁。

在场 是对 不在 的补充,正是 不在 才使得 在场 成为可能。

在场 掩盖了 不在 的本源性空缺, 在场 不过预示着 不在 的踪迹而已。

不在 使 在场 的话语丧失解释的权威性,它使现存秩序陷入疑难境地,它的意指作用证实了在场话语的不充分性。

空缺作为一种反历史写作的叙事话语,造成了文本历史构成的本源性 缺乏 ,它使写作变成对不在的追踪,而在场的话语成为对不在的追踪过程中遗留下的产物。

作为一种可写性文本,在场的话语在阅读中可以被重写和改写,不在的话语时时不断侵入文本,它显示了文本的不完整性和不充分性,写作和阅读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意指过程。

对不在的追踪产生在场的话语,而在场的话语又预示着不在。

不在 无所不在,构成话语、文本和历史的真正根基。

格非!青黄∀是一个关于追踪 不在 的故事, 青黄 构成叙事动机,它为各种对它的解释和联系的事件所遮盖,它成为一个能指的 非在 。

叙述人不断追踪的 青黄 变成了与青黄无关的历史故事,叙事的意指活动陷入悖论,叙述成为对一个永远不可进入状态的无尽追踪。

破解 青黄 的采访活动是在 现时 的时空维度下发展的,这是追踪 青黄 的意指活动,同时引发了过去的故事在 历史 的时空维度延伸,这显然是在 逃离 青黄 。

看上去是在辨析青黄,实则是在替代性地消解 青黄 。

由此叙述作用产生了消解与重建的双重运动。

历史话语的起源性的空缺,使叙述进行中出现空缺对空缺的补充,有可能使故事全新组合,也有可能陷入迷宫。

那些不在的话语,有可能颠覆叙述的 整体 历史, 不在 使 在场 变得不可靠, 不在 可能是历史的实际存在。

格非的 叙事空缺 不仅形成某种结构上的补充链条,其不仅象博尔赫斯那样表达一种时间哲学,而且与格非叙述的生活史构成一种隐喻关系。

那些被省略的往往是生活中最不幸的隐秘部分,如外乡人的突然 死亡 或 失踪 ,他需要逃避的不仅仅是受当地人排挤时感到的 孤独 ,更可能是一种隐秘的原始罪恶和难以弥补的生活空缺。

对空缺的补充,可能促使历史故事得以完整,同时更彻底证实了生活的破碎。

格非的小说在向这个空缺的逼进过程中,一片疑难重重的空间,一种 细微差别的重复 ,多次在他的叙述中出现,并促使人对生存世界产生种种疑问,也促使历史的确定性、记忆和存在的事实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种形而上的生存论,与经典主义真实地反映历史与现实,并把握历史的本质规律不同。

尽管先锋小说的这种生存观念值得推敲,但它促使了当代小说因此去寻找%艺术把握世界&的新视角和可能性 。

[3](P124)在先锋小说的叙事策略中, 重复 手法的运用,拆除了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造成对历史确定性的根本怀疑,进而解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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