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里屯:在这儿,性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这个当年因距内城三里而得名的地方,因附近聚集外交公寓群,逐渐北京夜生活主要场所之一。
可过去那个三里屯死于2005年开始的一场拆迁。
新建成的三里屯太古里2008年建成后逐渐成为北京的时尚地标。
现在的三里屯,高潮与失落同时发生,任何原始的欲望都能在这里找到出口。
在这里,很多人都是一个人,他们通过与陌生人的亲近寻找慰藉,和现实里缺失的存在感;在这里,你是谁在这里根本不重要,也没有人会记住你有人在三里屯的酒吧里晃了1个小时酒杯,就为了和坐在2米外的异性递个眼神;一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他的紧身裤破着好几个洞,头上顶着的黄发挡住一边眼睛,他在拿着单反的街拍摄影师面前来回路过了两遍,终于如愿以偿地被街拍;一个女孩拿着英文菜单,流利地点了一桌西班牙菜,她的英文是纯正的美音,普通话却带着山东口音;北街的酒吧的钢管舞表演,一个裤腰带快扎到胸口的大叔,戴着金丝边眼镜、叉开双腿,举起手机对着空中的女孩拍照。
在4公里以外的北京簋街上,两个刚刚吃完麻辣小龙虾的游客到处问:“三里屯咋走?有没有公交车到?”三里屯是北京“神奇的存在”这个当年因距内城三里而得名的地方,位于北京朝阳区中西部,北京东二环最繁华地段。
因上世纪60~70年代,这里建起外交公寓群,三里屯一带逐渐成为驻华外交人员、外国人聚居、购物和外事活动的重要社区。
三里屯地域内有10条纵向、12条横向街巷。
商业、服务业网点密布,三里屯酒吧街也成为北京夜生活主要场所之一。
北京和“时尚之都”沾不上边,但几个大商场围起来的三里屯,又因毗邻使馆区,传递出一种时尚讯号,聚拢了北京的“潮人”。
五颜六色的美瞳、彩色Newbalance运动鞋、MCM铆钉双肩包、皮裤和在冬天也要坚持露出的脚踝……几乎成了三里屯的逛街标配。
各种口音不同阶层的中国人,各种肤色的外国人,都能在三里屯碰到。
它因此被写在旅游攻略上。
据统计,在三里屯周边3公里的范围内,“扎堆儿”着超过200家的酒吧,占全北京酒吧的40%以上。
三里屯也成为夜晚北京最热闹的地方。
和三里屯仅1 个红绿灯距离的工人体育场完全不同。
相距1公里外的工人体育场里总是充满了上万名地道的北京球迷,他们穿着宽松的绿外套,脚踩一双球鞋,用浓郁的“京腔”高喊:“这里是北京”“别装孙子”……更多更直接粗俗的京骂总能激怒全国各地的球迷。
三里屯则是另一个世界。
台湾人Tony喜欢早晨坐在咖啡馆享用100元一杯的手冲咖啡,注重“酸碱平衡”的他,每周会在进口超市买齐一周用的饮用水;几个拿着“名牌”包的女孩排了一小时队,终于坐进一个不知道是花店、杂货店、咖啡馆还是甜品店的地方,为了喝至少128元一位的下午茶,9块点心被装在三层的英式餐具中,她们拍照发了朋友圈后,开始担心这些甜品会不会让她们发胖。
“有很多有钱人,也有很多人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却总想在三里屯活出年薪百万的感觉。
”三里屯一个酒吧老板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14:00 欲望早晨,一些裹得严严实实的北京大爷、大妈坐在空地上晒太阳。
一个住在三里屯幸福三村的老大爷正和修车摊的王伯讨论“京客隆超市”的韭菜到底贵不贵?三里屯的一天从下午开始。
就像省去了前菜的大餐,失去早晨的三里屯从它苏醒开始,一切都是直接和赤裸裸的。
下午2点,编剧小蕾终于找到合适的衣服,准备奔赴三里屯。
为了出门,她已经在家准备了4小时,换了数十套衣服。
心情不好时,她有严重的“出门恐惧症”。
这天,朋友约她在三里屯的星巴克门前见面,每当她们约在这个地点,小蕾就要“收拾一下自己才能出门”。
因为那里每天都聚集着四五个拿着单反相机的摄影师,围追堵截各种“潮人”。
小蕾的经验是,“要靠单品取胜,比如帽子、墨镜之类的,街拍没人看脸。
”虽然小蕾通常会拒绝街拍,但能被他们拦下,她还是会有一些“小雀跃”,因为如果不被拦住,那就意味着你的打扮有点老土。
不时尚的姑娘在这儿“让人看着心酸”。
三里屯的时尚是从“太古里”飘出来。
这是一个大型开放式购物中心,2008年夏天正式营业。
这个投资约48亿元的商业地产项目由太古地产全资持有。
每天上午10点到晚上11点,广场上一个宽26.9米,高7.7米的LED屏幕,循环播放着各种广告和商场宣传片。
2010年后,太古里分为南北两区。
面积逾7.2万平方米的南区以年轻潮牌为主,这里有在苹果店里蹭无线网给手机充电的年轻人、抹着红唇的街拍达人、在广场喷泉戏水的小孩;一份52块钱的沙拉里面几乎只有生菜,一般坐在那里吃的多是外国人。
占地4.8万平方米的北区则聚拢了一批国际高端名牌,但人潮总是比南区冷落几分。
246个商户散落在太古里19座当代建筑中,至少有27个品牌,在这个开放式购物中心聚集了大牌旗舰店、概念店、精品店、北京首家店、中国最大门店、全球最大品牌中心……这里还有一个拥有1700个座位的8屏影院、892个停车位;还有超过30家餐馆和酒吧,和一个99间客房、将近1.6万平方米的精品商务酒店,在那里住一晚1950元起。
有的酒吧每两个月就要更新一次酒单,可一家从未更新过菜品的拉面馆,竟也在那存活了多年。
就像一个拥有5辆法拉利的美国人,他喜欢骑着自行车来这里的酒吧喝酒,而他身边是乞丐拿着讨钱的碗,静静地坐着,他的碗里有满满的1块钱。
三里屯店和人都是这样,以一种毫不违和的极度矛盾感相互映衬。
2014年9月,90后王宫和妻子派派在三里屯SOHO开设了一家女仆餐厅,同样主题的餐厅北京仅有两家,而在三里屯,这样的餐厅就“毫无违和感”。
要知道餐厅所在的商厦,曾使上海小南国这样的传统餐厅黯然撤店。
夫妻俩同是“二次元”爱好者,两人拿着积蓄和父母提供的创业资金,又向银行贷款了150万,开始人生第一次创业。
中午,派派穿着至少3层的女仆裙站在店门口,细声细语地用日语说:“欢迎光临”。
一天5000元的流水、两次翻台,足以让这个50个座位的餐厅收支平衡。
谈到这些,派派的声线变得底气十足。
笑容甜美的“女仆”桔子用1分钟画了一只Hello Kitty在蛋包饭上,又用10秒钟给蛋包饭“施一个变好吃的魔法”。
有人不明白这“魔法”意义何在,但同样的动作她每天要重复40次。
17岁的“女仆”安安被称为“店花”,有客人会专程从中关村过来为她捧场。
每天至少有10桌客人要求和女仆合影,还有客人会问:“能不能跪着服务?”“这里会让人的欲望不自觉地膨胀。
”派派这样评价三里屯。
夫妻俩经常忙到“全身要碎掉”,因为原来的工作太辛苦,她才辞职创业,原本只想开一家自给自足的咖啡馆,一个月轻松挣几千块就心满意足,但现在她已经开始计算:“每天流水达到2万元,两年内就可以开幕一间分店”。
鹤子是三里屯SOHO的上班族,偶尔她的同事们也会光顾这间女仆餐厅。
一次饭后,她穿着一件紧身裙等电梯,一个皮肤松弛的外国男人走来,对她说:“一百万一晚。
”迟疑了一下,又改口道:“一千块一晚。
”这时刚刚下午三点钟。
小蕾凭借一副香奈儿墨镜成功被摄影师拦下,她婉拒了街拍,和朋友们坐进一家台湾人开的餐厅,开始享用下午茶。
小蕾住在北京青年路的公寓里,距离三里屯大约20分钟车程,她的男朋友戏称三里屯是小蕾的家乡。
每次写完稿,她会和朋友来三里屯庆祝,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三点。
她自己也想不出除了三里屯,还能和朋友们约在哪?在三里屯,你可以花11.5万元买一件拿破仑三世的古董盔甲;也可以用48元在咖啡馆买一块2厘米长的村田智明设计的橡皮。
在小蕾用餐的餐厅里,制作一款蛋糕需要20分钟,他们“现点现做”,顾客也乐于等待。
营业后的第二个月,这里便开始出现排队人潮,一到周末,大约50个人在店外等待翻桌。
自从王菲来这里喝下一碗莓果酸奶,这款52元一杯的酸奶每天能卖出100份。
北京还有哪里可以替代三里屯?几乎所有在三里屯的采访对象都有这样的反问。
17:00“脏街”丢失的灵魂虽然每晚都有人在三里屯high到呕吐,但这里的光辉正在渐渐暗淡,和后海、五道口等地酒吧的差距正在逐渐缩小。
三里屯酒吧街最初是为外国人服务的,这里毗邻使馆区,周围又有不少外企,90年代初,热爱夜生活的外国人,在这里点亮了北京的夜空。
酒吧街最初分为南北两条,最先兴起的是“三里屯北街”,第一家酒吧“咖啡咖啡”诞生于1995年。
那时的酒吧老板几乎都有海外背景,街上也挤满了来自各国的老外。
那时的北街还没有钢管舞,周末像庙会一样人山人海,有的酒吧要门票才能进,人们拿着酒瓶站在路边,彼此没有心防地“瞎聊天”。
先锋的中国人也开始闯荡三里屯。
那时作家大仙与何勇、崔健、石康等人并称为“三里屯十八好汉”,他喜欢从北街第一家酒吧喝到最后一家,再从尾喝到头。
大仙有数不清的作品灵感来自三里屯。
那时,三里屯聚拢了一批向往外国文化、有海外背景的中国人。
1998年,还是学生的陈璞第一次来到三里屯,爵士、民谣、电音等各式各样的音乐声从风格迥异的酒吧里飘出来。
几块钱买一瓶酒,就可以在北小街的各种酒吧串场、跳舞,没有人逼你消费。
那时,北小街也没被称为“脏街”,那里还只有一家麻辣烫。
在小卖部买一瓶酒,陈璞就能和朋友坐在一家酒吧的院子里,吃着烤蘑菇,聊天到凌晨5点。
那时“太古里”还是一片6层的居民楼,酒吧和外贸服装店聚集在居民楼一层,而那时几乎每个酒吧老板的梦想都是“开一家与众不同的店”。
陈璞喜欢在那些外贸服装店买衣服,平价又时尚。
她也坚持在冬天露着腿,“这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有的鞋就是要露点腿才好看。
”而现在的冬天里,更多的女孩穿着“看得见肉的黑丝袜”从豪车中走出来,也有女孩光着两条大白腿坐在酒吧的卡座上,相比之下,只“露脚脖子”的年轻人已太保守了。
如今步入而立之年的陈璞已经很少这么穿。
陈璞现在很少再走进酒吧,她更愿意在三里屯买衣服、逛精品店、做指甲。
现在,她有各种名牌衣物包包,她的打扮更加时尚、精致,也更依赖品牌。
自从8年前,她供职的公司搬来三里屯,她已经离不开这里,“三里屯的变化特别大,但每一个变化我都能接受,因为发自内心地喜欢,所以我把三里屯融入在生活里,毕竟这里还是聚集着同一个调调的人。
”作家大仙在《十年三里屯》中讲述了三里屯的最大意义。
“1998,在三里屯酒吧,一位城乡结合部的带头大哥,坐下来就问:咱酒吧有啥下酒菜,炸花生米和猪耳朵有吗?2008,秀水假名牌越穿越像真名牌的私企豪杰,张口就问:洋葱圈有吗?炸泥肠有吗?水果沙拉有吗?里面多搁猕猴桃。
三里屯的价值在于,让中国人从吃糠咽菜,一把进步到奶酪黄油。
”如今,这里的餐厅仍大多是西餐,你能吃到意大利菜、西班牙菜、墨西哥菜,还能找到印度餐厅、伊朗餐厅、日韩料理、美式烤肉、英式下午茶……有的餐厅的菜单甚至没有中文只有英文,而常来这里就餐的中国客人也能不看菜单就点菜。
他们有的梳着油头、西服革履,在餐厅切一块100g的羊排;有的姑娘从这一路闯进老外圈,成功移民;也有人背着帆布包,在书店翻阅英文的设计书。
现在的陈璞更想要安静的生活,于是她选择和三里屯的中心保持距离,在C5艺术区开了一间咖啡馆,这里距离“太古里”1公里,走过去至少要16分钟,经过两个红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