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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塞

《在轮下》赫尔曼·黑塞著张佑中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群山上空一片龙胆草色的蓝天。

几星期来,一天接着一天都是晴朗炎热的天气,只不过偶尔出现一阵猛烈的、短暂的雷雨。

河水虽然流过那么多的砂岩、枞树树荫和狭窄的山谷,可还是给晒得那么热,到了晚上人们还能游泳。

小城周围散发出干草和麦茬的气味,那几块狭长的庄稼地已变得一片金黄。

溪边茂密地长着一人高的、开着白花、像毒人参一类的植物。

它的花像把伞,上面经常爬满了细小甲虫。

它的茎是空的,可以割下来做笛子和烟斗。

林边,一长排一长排毛茸茸的、开着黄花的绚丽的毛蕊花光彩夺目。

千屈菜和柳叶菜在它们那细长而坚韧的梗上摇摆,它们把整个山坡染成一片紫红色。

枞树林中长着高大的红色毛地黄,它们有银白色毛茸茸的宽宽的根生叶,结实的茎和一串串鲜红的铃形花,样子庄严、美丽、奇特。

此外还有多种多样的菌类:又红又亮的蛤蟆菌,肥肥宽宽的石菇,稀奇古怪的婆罗门参,红色多叉的珊瑚菌,还有那很古怪的、没有颜色的肥肿的小晶兰。

树林和牧场之间许多杂草丛生的田埂上,盛开着像火一样的、通红坚韧的金雀花。

接着是长长的一条条淡紫红的石南,然后是牧场本身,那些草地大部分准备收割第二次。

草地上五光十色地长满了碎米荠、剪秋罗、柴苏、山萝卜。

阔叶林中燕雀不停地在歌唱;松林里,火红的松鼠在树梢间东奔西窜;田埂上、墙边、枯沟里有绿色的蜥蜴在暖和的气温中舒适地呼吸着,身子闪闪发光。

草地那边不断传来高亢震耳的没完没了的蝉鸣。

当然,放假实在是最美的事。

树林在这样的清晨时刻重又显得异常的美丽,在这时刻除他之外,就没有旁人在林中散步!赤松像一根根柱子挺立着,搭成一个无尽头的青绿色的拱形大厅。

矮树丛并不多,只是偶尔有几处可以看到茂密的覆盆子树丛。

多的却是一块块长满矮小的越橘和宽阔松软像毛皮的青苔地。

露水已干。

挺拔的树干之间还飘散着林中特有的那种早晨闷热的空气,它是由太阳的热气、露水的蒸汽、青苔的清香以及松香、松树和菌类的气味混杂而成的。

它谄媚地偎依着人们的全部感官,使人有点陶醉。

汉斯在青苔上躺下,边摘边啃着长得茂密乌黑的草莓,倾听着这儿那儿有啄木鸟在叩击树干,嫉妒的杜鹃在啼鸣。

在一团团黑压压的松树梢之间能瞧见碧蓝无云的晴空,远远望去成千上万棵笔直的树干筑成一堵棕褐色庄严的墙。

有些地方可以看到一片黄斑阳光和煦明亮地撒落在苔藓上。

这样,汉斯就经常独自一人去散步,而且觉得这是一种愉快的事。

这是已是初春时分,在圆拱形美丽的山丘上才萌发出来的绿芽,像稀疏的波浪此起彼伏地流动,树木正在摆脱那种轮廓分明、褐色枝条的冬天形象而长出了嫩叶,互相融合在一起,像一望无际的、在流动着的、充满活力的绿色波涛,融合在五彩缤纷的景色之中。

从前在拉丁文学校学习时,汉斯对于春天的看法与这次不同。

那时他更加活泼、更加好奇和更喜爱逐个地观察春天的来到。

他观察过鸟儿的归来,一种又一种。

也观察过树木开花的顺序。

然后,五月一到,他就开始钓鱼。

现在不在愿意费劲地去把鸟儿分门别类,或是通过蓓蕾去识别花木,他只看到一般的繁忙景象,到处是含苞欲放的花朵。

他闻着嫩芽新叶的气息,吸着暖洋洋的、醉人的空气,惊奇地在田野上行走。

他很快就觉得疲乏,始终有一种想躺下和睡着的趋势。

他几乎不断地看到各式各样并非真正在他周围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不去考虑。

那是些清晰的、脆弱的、不寻常的梦。

它们犹如画像,又像栽满奇异树木的林荫大道围绕在他周围,而梦境中并未发生任何事,纯粹是些只供观赏的图
像。

但是观赏本身也是一种体验。

它把人带往别处,到另外一些人的地方去。

这是在陌生的、踏上去很松软的土地上漫游,能吸到异样的空气,一种充满轻松愉快、优美的奇妙香味的空气。

有时不是出现这种画面而是一种感觉,朦朦胧胧,暖洋洋的,令人激动的,仿佛有一只轻巧的手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身躯。

《罗斯哈尔德》赫尔曼·黑塞著谢莹莹刘永强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这时,他听见树篱那边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在花园明媚的阳光里,这些声音和蜜蜂的嗡鸣、鸟儿的啼鸣、丁香丛和豆花的绵绵不绝的厚重香气低柔地交织在一起。

“我还想画一束草地上的花。

你肯定知道,我母亲就会插这样的花束,我从没见过那样美的花束,她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她像小孩一样,几乎天天唱着歌,她走路的步伐十分轻盈,戴一顶棕色大草帽,我每次在梦中看到她都是这个样子。

我想画一幅这样的野花束,就像她喜欢的那样:山萝卜和西洋蓍草,还有粉红色的小旋花,中间插一些细草和一棵绿燕麦穗。

我曾弄了几百束这样的花回家,但总是不对,花束应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而且必须按照她自己的做法。

比如,她不喜欢白色的西洋蓍草,她只取那些纤细罕见的,带一些淡紫色,她会花半个下午在上千根草中选择,直到找到合适的那根。


《堤契诺之歌:散文、诗与画》赫尔曼·黑塞著窦唯仪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屋舍·田园·园篱
亲爱的屋舍,亲爱的园篱
池塘,田野,草坪
蜿蜒的街道,红黄交错的山丘与农田
绿意攀满的电线杆
一切都将消逝无踪,无一幸存
或遭铲除,或因风飞散
自此与艳阳无缘
我的朋友,我的树,亦将化为尘土
窗扉苍绿,屋顶湛红
啊!尽管如此
草叶啊,树叶啊,今日且婆娑起舞
我愿将你们一饮而下,融入体内
我愿成为草,成为湖,成为棕榈
为何无法与你们合而为一?
你们仿如幻影、神仙。

净土上
唯独我浴于烈火
甜蜜、炽热、痛楚的燃烧
令我步履犹疑,心神不宁
唯独我因时间、恐惧、死亡而苦
啊!你们默然,无声地告诫着
苦闷。

绘画。

作诗。

活着。

一切继续着
且一饮而尽,一饮而空
在白日将尽之前
露台的花岗石上长着一株高高的玫瑰,今年的花季已过,玫瑰树下长着茂盛的观音兰和老迈的百合,一个星期后就要开花了。

阳光很刺眼,我在绿叶丛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向上飘,无声无息,阴影翩翩。

那不是鸟,是一只蝴蝶,而且是稀有的柳胥。

这种蝴蝶我大概有三四年没见着了。

那是只才刚蛹化的美丽大黑蝶。

黑蝶一下子在眼前四周飞舞,飘来又飘去,围绕着我,嗅闻着我,最后停在我的左手上。

它一动也不动地收起翅膀,翅膀下是黯淡的锈灰色。

随即它又展翅飞舞,路出深褐紫色如丝绒般的翅膀,翅膀上镶着杏黄色的边,高雅精致的水蓝斑点,点缀在浅色的翅缘和漆黑的翅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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