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地理环境对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影响[摘要] 俄罗斯的自然地理环境在其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的形成中,虽不是唯一的因素,但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特殊因素。
它铸就了俄罗斯民族性格及精神的二律背反:美德与缺点;奴性与集体主义精神;极端与包容;肃穆与感伤。
世界各个民族的性格,都是由其地理环境与其长期社会历史的原因铸就的。
俄罗斯地理环境和历史发展的特殊性,造就了俄罗斯民族的特殊性格。
俄罗斯民族的性格,既不同于东方民族,也不同于西方民族,可以说它包容着东、西方民族性格的某些特征,即有着民族性格上的二重性:既是世界上最无国家组织的民族,也是最崇尚专制国家的民族;既是最富有自由、漫游本性的民族,也是最富集体主义的民族;既是勤奋坚强的民族,也是最有依赖性和惰性的民族。
这种民族性格上的矛盾性、二律背反,除了社会历史的诸种原因外,地理环境也对它的这种性格的形成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一、空间的广延性:利弊双刃俄罗斯人的祖先东斯拉夫人来自喀尔巴阡山以北、维斯杜拉河和第聂伯河之间的沼泽地。
公元6 世纪以后,东斯拉夫人分布在第聂伯河、伏尔加河上游及德维纳河和伊尔缅湖的广阔土地上,直到16 世纪中叶,以莫斯科公国为核心的俄罗斯中央集权国家仍以伏尔加河以西为其主要的活动舞台。
沙皇伊凡四世时期,开始向东征服西伯利亚,到17 世纪中叶,不到一个世纪,俄罗斯的疆域迅速扩大到了亚洲的东部。
19 世纪时,俄罗斯的疆域已北达北冰洋沿岸,西至波罗的海,南到高加索、黑海、里海、中亚,东临太平洋西岸,形成一个东西跨度达15000 公里,南北跨度达5000 公里的横跨欧亚大陆的世界第一大国。
辽阔的国土,给了俄罗斯民族一无际涯的空间。
这种土地的无界性,给了俄罗斯民族一切美德,同时也给它带来了许多缺点。
俄罗斯民族胸怀的宽广性,就来自于这巨大的空间。
凡到过俄罗斯的人,都会看到俄罗斯人无论男女,均给人以高大粗壮的感觉,他们的建筑和日用品也像人一样,给人以厚重、宏大的印象。
俄罗斯人的温顺与牺牲精神,也是无边的空间造就的。
辽阔的大地给俄罗斯人一种安全感。
他们身处俄罗斯的中心,周围都是自己的国土,相信俄罗斯大地母亲会帮助他、保护他,不会感到任何的恐惧。
他们在俄罗斯妈妈面前,是那么地依赖、那么地温顺,他们像对待圣母那样地对待大地母亲,为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然而,也正是这个巨大的空间,却又造就了俄罗斯人的惰性,如满不在乎、责任心不强。
俄罗斯人生活在这块广袤无垠的沃野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人们无需积极进取、努力创造财富,也无需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生活。
然而,辽阔的田地,却需要有序机构的管理,需要建立起一个强而有力的集权国家,这无疑对具有天然自由习性的俄罗斯人来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压抑,从而又造成了俄罗斯人性格上的极其浮躁,个人的、集团的、阶级的首创精神的发展也受到限制。
俄罗斯大地母亲有无限宽广的胸怀,有流淌不尽的乳汁,可以养育和拯救所有的俄罗斯人,因此,俄罗斯人并不把自己看成是大地的主人、大地的统治者。
相反,他们认为,俄罗斯大地是赐予他们一切的圣母,是施舍给他们一切的主人,俄罗斯人葡伏和依偎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
由于这种被颠倒了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俄罗斯人总把自己置于一种被动的位置上,难以发挥自己的主动性,难以激发对社会、对生活、对祖国、对民族命运的责任感,一味听凭大地主宰。
同时,俄罗斯人还得面对着现实,承受着一切压在肩上的重负(尽管是被动地承受) ,如国家的租赋,农奴主的奢侈生活,以及一切政治文化的、精神的束缚,经常处于极端穷困的、过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这一切耗尽了他们的所有能量,没有丝毫的余力去享受自由,去从事创造。
俄罗斯人的自由天性被完全泯灭于其中。
无限的空间,宽广的沃野,似乎又成了俄罗斯人的一个深重的负担。
在俄罗斯人的生活中,总是留下了沉重和忧伤,而喜悦似乎与俄罗斯人无缘。
二、大平原、黑土地:奴性与群体意识在辽阔空间覆盖下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沃野。
东斯拉夫人很早以前就生息在东欧平原上。
平原的北部地区生长着茂密的大森林。
平原的中部地区为森林草原间杂地带,南部地区又是一无际涯的大平原。
肥沃的黑土地特别适宜农耕,东起黑海海滨,西接喀尔巴阡山,纵横数千公里。
大平原、黑土地,使农业成为俄罗斯人的经济命脉,也决定着俄罗斯人的生产、生活方式。
农民自然是社会构成中的绝大多数,农村公社(BepBb)和封建庄园一直是俄罗斯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
农奴制是俄罗斯社会长期的经济制度,也是束缚俄罗斯人的精神枷锁,一直阻滞着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
当西欧各国在公元14 、15 世纪开始向资本主义社会迈进时,俄罗斯还沉睡在极其落后的状态中。
为适应西欧国家市场的需要和对农产品的需求,封建农奴主为了增加收入,大肆侵占农民的已耕地,并开垦新土地,不断拓展庄园,诺夫哥罗德北部沿海地区及伏尔加河流域都成为新的谷物耕种区。
为了增加劳动人手,封建主加强了劳役地租,把农民进一步固着在土地上。
封建的国家机器也用法典的形式帮助封建主限制农民离开主人,离开土地,严禁农奴的逃亡。
因此,正当西欧各国的农奴制在迅速瓦解之日,恰恰是俄罗斯的农奴制加强之时,这种残酷的奴役性制度比西欧又多延续了四五百年。
大平原、黑土地,以及由此而生成的村社组织和长期的农奴制,一方面,使俄罗斯的“道德、理想、教育, 直到自由———都带有奴隶制的标记”, 另一方面,也培育了俄罗斯民族中存在着的“许多朴素、直率、真诚,它不习惯于一切做作、一切矫情、一切贵族的傲慢、一切姿态”。
尤其是它培养了俄罗斯人那种将自己奉献与俄罗斯土地相关联的宗教集体主义,而对个人价值的认识不足。
俄罗斯精神中那种无限的忍耐、柔顺,是所有过去古代奴隶制中人们所少有的。
屠格涅夫笔下的农民,淳朴,热情,有才干,有美好的灵魂,有“黄金似的”心,但却对一切都满足“, 对一切都感谢”,不抱怨,不诉苦,甚至对于死亡也抱着冷漠的态度。
他们尽是“温和的、忍辱的、柔顺的———他们可以使得一个善感的人流泪,但是在一个希望在他们身上发现一点积极的创造性的原则的人看来,他们就会撩起厌恶之情”。
俄罗斯农民“驯服地、悲哀地掮着生活底沉重的十字架,艰苦地度活,只有拷问、饥饿、劳役在望”。
俄罗斯长期的农奴制不仅使农奴,而且使自由人,甚至君主本人都深受其影响。
俄罗斯的自由人与农奴没有显见的区别,因为农奴或与自由村社的农民共同居住在农村公社中,或与自由民共同生活在主人家中,区别只是他们分担着自由人的劳动而已。
就连君主,“从摇篮时起,他周围就围着那些拥有奴隶或其父辈亦为奴隶的人,于是,奴隶制度的氛围便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他越是认为自己与奴隶制度无关,他就越是受到了奴隶制度的影响”。
总之, 生活在东欧平原上的俄罗斯人,在农业经济和长期的农奴制的影响下,任何人都摆脱不了奴隶制的状态“, 任何人都摆脱不了它(农奴制) 不祥的作用”。
至于俄罗斯人那种很强的宗教集体主义精神及对个人价值的缺乏认同,就在于俄罗斯人长期生活于主要以黑土地的地缘为基础的村社之中。
村社生活需要集体主义精神,因为村社是共耕地的劳动组合,是赋役承担者的联合体,是一种向国家和封建主负责的集体,离开村社,离开土地,个人就难以生存,而且国家法律也不允许个人自由流动。
俄罗斯人只有作为集体的一员才能存在。
长期的村社制度在一代又一代的农民身上培养着集体主义精神,而对个人的价值和尊严却认识不足,所有这一切又都是与大平原、黑土地联系在一起的。
三、夹在东、西方之间:极端与包容地跨欧亚的俄罗斯置身于这世界的东方和西方的两个部分之间,“一侧倚着中国,另一侧倚着德国”。
这种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俄罗斯成为“既不属于欧洲,也不属于亚洲”。
亚洲人认为俄罗斯应是西方国家,因为它的发源地,它的政治文化中心和领土重心都在欧洲;在西欧人眼中,俄罗斯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非西方”国家,因为它的领土在西欧的东部,尤其是它的版图占亚洲1/ 3 的陆地。
不管亚洲人还是西欧人如何看待俄罗斯,客观地理位置已决定俄罗斯是连接东西方的一个桥梁。
这种地理位置的特点,决定了在俄罗斯精神中,势必将东方的理性与西方的想象这两个精神世界中的最主要的原则在自己的身上结合起来,甚至把“整个地球的历史融进我们的文明”。
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却又动摇于这两种文化之间,甚至于使两者相互排斥、相互对立,这种状态养成了俄罗斯人缺乏理性、易于偏激的情绪。
在西南方,俄罗斯人与西方文明的继承者拜占庭最为接近,它早在公元10 世纪就接受了东正教,与欧洲文明建立了直接联系;在俄罗斯的南部是一片无际的大草原,通过中亚与东亚相连。
13- 15 世纪,蒙古人由东向西,长驱直入俄罗斯大草原,给俄罗斯精神注入了东方人的血液。
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俄罗斯民族还在襁褓之中时,便已具有了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兼容性。
正当西欧国家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经济发展迅速时,15、16 世纪后的俄罗斯由于其政治文化中心在地理上靠近“先进”的西方,由于俄罗斯贵族对西方生活方式、消费品和奢侈品的渴求,促使俄罗斯向西欧靠拢,俄罗斯开始了西方化。
这种趋势,势必与包含在俄罗斯文明中的某些东方文明的基因相碰撞、相矛盾,这种碰撞、矛盾反映在俄罗斯的政治生活中是民主与专制的对立,反映在经济生活中的是农奴制与自由雇佣制的矛盾,反映在思想和世界观上的则是“西欧派”和“斯拉夫派”的论争,是建立在传统文化基础上的较为僵化的下人民的世界观与建立在西方文化基础上的具有较为开阔视野的宫廷上层的世界观的对立。
时至今日,植根于欧洲文化,并有着对西方文明强烈的认同感的俄罗斯,在经历了一段西方化感到收效甚微之后,又对东方,特别是其近邻的亚洲国家的合作给予了更多的关注。
它这种动摇于东西方之间的事例是不胜枚举的,正如早年托洛茨基所说的那样:“俄国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社会上和历史上都介乎欧洲和亚洲之间⋯⋯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方面,有时接近这一边,有时接近另一边”。
俄罗斯在不断向外扩张,缔造了横跨欧亚大陆、两端相距15000 公里的大帝国的同时,也不得不经常奔波在两面作战的疲惫状态之中。
战场的搏击,失败的蹂躏,胜利的荣耀⋯⋯也给俄罗斯人带来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们或者狂热、英勇、豪迈,或者悲观、忧伤;要么将自己看得极其伟大,要么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俄罗斯人的这种精神气质正如马克思在评论屠格涅夫的作品时所说的那样:“屠格涅夫特别忠实地刻画了俄罗斯民族灵魂的特点和斯拉夫性格中隐藏的容易激动的一面”。
屠格涅夫笔下的主人公,如奥涅金、塔吉雅娜、别巧林、万尼亚舅舅等等,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是很难看到他们的斗争精神及对祖国、对人民的浓郁的爱情的,但他们一旦激动起来则会怒不可遏,表现出惊人的顽强和坚毅。
同样,屠格涅夫笔下的另一些主人公,如那位具有伟大精神的女革命家“俄罗斯女郎”,当她正以一种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的决心、满腔的革命激情去跨过“门槛”时,看到的却是“门槛”后面大厦里的一片黑沉沉的阴暗,几乎没有一点光明、温暖和希望,她似乎立即陷入了“为革命而献身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悲观、哀叹的痛苦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