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1-02-16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当代冷战遗留问题研究”[20100480515];2009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课题“国际金融危机中的冷战思维因素研究”[09MLC008]作者简介:赵秋梧(1970-),女,江苏海安人,南京陆军指挥学院二系军事理论教研室教师,主要从事军事思想、军事哲学与战略研究;钮维敢(1974-),男,安徽定远人,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管理学院博士后,江苏省行政学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副教授,主要从事国际关系与国家法研究。
汤因比文明史观中的宗教根源分析赵秋梧1,钮维敢2(1.南京陆军指挥学院二系,南京210045;2.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100080)摘要:宗教在汤因比的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不但其文明形态史观流露出浓郁的宗教色彩,而且强烈的宗教意识渗透于他的整个历史思想体系。
他在文明史观中所涉及到的宗教与一般意义上的宗教有所不同,他把宗教当作文明的核心和灵魂,并以其作为拯救文明和人类命运的最高手段。
关键词:汤因比;文明形态史观;宗教意识中图分类号:B5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6152(2011)03-0087-04英国著名的历史哲学家汤因比以文明形态史观著称于世,在巨著《历史研究》中他通过对近6000年来人类历史的比较研究,揭示了各种文明形态及其起源、生长、衰落、解体的一般规律,其间流露出浓厚的宗教意味。
他认为文明形态最深厚的基础是宗教,各大文明实际上就是按照宗教的性质来划分的。
最初,他把统一教会视为新文明诞生的准备期和蛹体,而到后来则主张应将文明看作较高级宗教产生的准备阶段。
正是经历了文明的兴衰,人类才逐步认识到了上帝。
那么,汤因比所谓的“上帝”,是基督徒心目中的那个人格化的上帝吗?他所说的宗教与上帝是否有其独特的含义?一、历史学研究的宗教背景1.从肉体成长到心灵塑造都渗透了宗教元素,决定其研究难以远离宗教的影响“我承认‘我落在永生上帝的手里,真是可怕的’。
这很奇怪,因为当我合乎理性地思考时,我是一个宗教的不可知论者,如果‘上帝’这个词含有人格一类的意义,我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1]显然,汤因比并不承认有一个真正的上帝存在,但不可否认,他终生都在对宗教进行严肃的思考。
可以说,汤因比具有深刻的宗教感,这与其文化背景和个人所受的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是作为一个正统的英国圣公会教徒而受到培养的,我在易受影响的年龄里就被泡在圣经之中……圣经———当然也包括圣经的语言和具有圣经观点的历史———伴随着我的一生。
”[2]52汤因比特地谈到犹太教认为,历史是神的计划从产生到最后一件事的完成。
而这种观点为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所共有。
“我不是宗教徒。
……但是,犹太教徒、基督教徒和穆斯林对人类历史的态度却明显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并一直伴随着我的思想。
”[2]52这些宗教在神学和形而上学的框架中叙述历史,显得比历史学家对于历史的认识更加广泛而深入,并且单纯而自然,没有人为雕琢、设计的痕迹。
汤因比成长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承认宗教历史观甚至比希罗多德等古代历史学家对他的影响还要广泛。
他认为研究历史,就是在响应神的召唤的同时,发现自己有职责去感受神在历史运动中的创造,并由此可以“找到神”。
因而,他的历史学研究处处都有宗教的影子。
2.历史研究难以蜕掉宗教信仰底色汤因比是在20世纪前半叶“西方文化命运之争”这一特定的文化与学术背景下展开历史学研究的。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明显倾向于“文化多元论”,倡导文明比较研究,但其文明观的最后结论表明,他·78·第30卷第3期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Vol.30No.32011年6月Journal of Jianghan University (Humanities Science Edition )Jun ,2011终归还是没能摆脱西方学术传统的影响。
西方文化有着深远的历史背景,西方近现代社会的形成发展与基督教有着不可分割的历史联系。
而汤因比从宗教现象,特别是基督教入手来阐释全部人类文明,无疑是由其文化氛围所限定的。
他将“文明社会泛宗教论”贯穿于全部研究过程之中,其主要思想根源也正在于这样一种西方传统的历史哲学思维方式,即不是以现实的人类历史来解释宗教现象,而是以神秘的宗教信仰来解释人类历史或文明社会。
3.对精神危机开出宗教药方汤因比针对西方世界所面临的精神危机,认为必须恢复旧有的基督教传统才能拯救当代人空虚的心灵。
他强调基督教的宽容、爱心与和平主义,认为这三者是当代西方人所刻意追求的最广泛、最热烈、最持久的理想。
在他看来,基督教的本质是对人类本性的认识,人类要通过和平的传道方式破除自我中心。
这种宗教原则实际上适用于一切高级宗教,它们的本质相同,目标一致,只是各自的主张和实践方式各异,这恰是为了适应各文明不同的心灵开放而设置的。
只有宗教才是西方解脱危机的通途,只有宗教才是为一切文明恢复活力的希望,只有宗教才是解救人类自我中心之痼疾的良方,因而也是彻底去除世间一切痛苦的良方。
他高扬基督教的爱人之心,认为爱就是通达人生最高境界———与神秘的极乐的终极精神存在互相交流的唯一方式。
二、把宗教学当作解读历史的一把学术钥匙的确,很难说汤因比是一个虔诚的神学家或宗教家。
但在《历史研究》理论框架中,宗教被他看作是协调文明发展的调节器,是人类整个文明发展的轴心和归宿。
1.宗教是文明衍递的重要渊源。
宗教———各种文明产生、发展、消亡的生机源泉“各种文明形态,就是此种文明所固有的宗教的反映。
使各种文明产生,使其延续下来的生机源泉,也在宗教。
”[3]363“文明的消长跟民族所具有的宗教有着深刻关系。
就是说,文明取决于构成其基础的宗教的素质。
”[3]366汤因比虽然承认创建文明社会的一个基本条件是生产的剩余,但从根本上说,物质生活资料的剩余毕竟只是一个起码的或必要的条件,真正使各个文明社会得以形成与发展的生机源泉还在于宗教信仰。
只有以社会性的宗教信仰为情感纽带与精神动力,才有可能形成社会经济活动,并出现物质生活资料剩余现象,所以一种文明形态就是其宗教的表达方式。
“一旦失去对宗教的信仰,就会带来文明的崩溃和更替。
”[3]369一旦某个民族对自己原有的宗教失去了信仰,他们的文明社会势必会走向衰落或陷入内部的社会崩溃,或遭受外部的军事攻击,直到最后为一种新的文明所取代。
文明的生长实质上就是一种生命力,而上帝或神也即文化潜意识,是推动文明发展的最终动因。
2.把宗教当作拯救文明及整个人类最有效的手段汤因比把世界文明发展的最终目的和归宿理解为四大高级宗教的全教会社会的最后实现。
在他看来,宗教是历史的主角,文明只是带动宗教前进的车轮,是宗教发展的从属工具。
“宗教的连续向上运动是由文明按照生、死、再生这一循环的周期运动来提供服务和加以促进的。
”[4]201他认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境界是达到综合现存四大宗教的全教会社会。
因为所有的高级宗教都具有一个共同本质,即承认宇宙中的一个高于人本身的精神存在,弃绝自我中心。
从历史来看,人类是不断地从小型社会走向世界大同的,但要真正迈向这一目标,必须有高级宗教的介入才行。
因为要达到世界大同不能没有普遍的人类的爱,而唯有宗教可以培养出这种情感,促使人们去追求人类的爱。
所以汤因比强调“如果没有神的参加,就不能有人类的统一”。
[5]129要实现人类的统一,就得先求得宗教上的统一,形成一个新的大一统的教会,从而建立人间的天堂。
文明死亡后,仍可有新的文明存在,而现在“毁灭的极大可能性是我们有可能灭绝全部人类种族”。
[4]139对人类命运的担忧和焦虑,使汤因比表现出强烈的使命感。
但他无法找到社会发展的真正的出路,最终把社会的拯救寄托在宗教方面。
他认为,人类必须从政治、经济和精神三个方面去拯救自己,但从长远来看,精神也即宗教的任务是最主要的。
人类社会统一的重要性不应在技术和经济领域与战争和军事领域中去寻找,而应到宗教领域中去寻找。
“人类的力量越大,就越需要宗教。
”[3]403.认为只有以宗教的观点看历史,才能赋予历史以永恒的意义汤因比认为文明由政治、经济和文化三个侧面构成,其中以宗教为根基的价值观念体系是全部精神活动的标志,并从根本上决定着经济、政治乃至整·88·江汉大学学报总第30卷个文明社会的历史活动。
因而宗教是文明的基础,是文明的核心内容和灵魂。
“如果仅仅从每个参加历史的个人立场来看,历史是‘愚人所讲的毫无意义的故事’。
但是当人在历史中瞥见唯一真神作用时,这个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声音和愤怒’就含有精神上的意义了。
”[5]129这就是说,只有承认神对历史的控制,才能赋予原本毫无价值的人的努力以神圣的价值和意义。
变动不居的历史现象背后有某种稳定的东西,这种稳定的永恒的价值就是上帝在历史中的显现。
历史学家的职责就是去“体会神”、“找到神”,从而“对于神在一个结构里的运动的创造性活动”[5]424提供一种看法。
事实上,汤因比是在用一种泛化了的宗教作为理论原则来解释整个历史,断言唯独宗教从根本上制约着文明社会的整个结构及其历史活动。
这里他完全倒向了神秘主义。
三、从宗教对人的影响来挖掘文明发展史的真谛由前分析可知,宗教在汤因比的文明观中的确是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起着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作用。
那么,宗教在汤因比那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显然,他所说的“上帝”尽管带有浓厚的神秘意味,但仍相异于一般人眼中的上帝。
他所抱有的宗教观念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信仰主义”,而应是一种现代形态的“文明泛宗教论”。
他所讲的宗教试图涵盖的是古往今来的一切人生信仰,并以此来探究整个人类文明的现状和前途。
他将科学主义、国家主义和共产主义看成西欧近代社会的三大宗教信仰,并以此为症结去探究人类文明的现状与前途。
他还明确指出:“我在这里所说的宗教,指的是对人生的态度,在这种意义上鼓舞人们战胜人生中各种艰难的信念。
这也就是,宗教对于有关宇宙的神秘性和人在中间发挥作用的艰难性这一根本问题上,给我们所提供的精神上的满意答案;并在人类生存中给予实际的教训规戒,由此鼓舞人们去战胜人生征途上的困难。
”[3]363-364而汤因比的宗教分类观点更加清楚地表明了上述那种文明泛宗教论的倾向。
人类如果把自己看作宇宙中心,那么将会在道德上和理智上都铸下大错。
“宗教正是人性所固有的独特品质。
由于人类独一无二的意识本能,使它际遇了种种神秘的自然现象提出的挑战,而宗教正是人类对这些挑战做出的自然反映。
”[6]因此,宗教是人与生俱来、与身俱灭的属性,人类内外探求虽然形式无限,然而归结起来,人类崇拜或探索的对象有三个,即自然界、人本身和某种绝对的实在。
这种绝对实在既不是指自然也不是指人,但它存在于二者之中,同时又超越二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