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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小说中的人鬼交往类型及其文化内涵

唐代小说中的人鬼交往类型及其文化内涵陈名琛(福建儿童发展职业学院公共教学部 福建福州 350025)[摘 要]在众多的唐人小说中,人鬼交往可谓是人与异类交往当中的特殊类型,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通过对这些作品的分类探析,有助于加深对唐代小说的艺术性和文化内涵的认识。

[关键词]唐人小说;人鬼交往;模式;原因;文化内涵我国小说史上写人鬼交往的题材历史悠久。

上溯至魏晋南北朝,有干宝《搜神记》、刘义庆《幽明录》、颜之推《冤魂志》等;下至宋元明清,有洪迈《夷坚志》、冯梦龙“三言”、凌濛初“二拍”以及蒲松龄《聊斋志异》、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等。

这些为数众多的小说集中,均有描写人鬼交往的故事。

而此类小说在唐代则大放异彩,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

探讨此类小说,将有助于从另一个视角认识唐人小说和唐代社会。

一、人鬼交往模式唐代人鬼交往类型小说,归纳起来,大致有如下模式:第一,人鬼势不两立。

1.鬼报复。

言而有信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对鬼同样适用。

倘若人言而无信,鬼就会进行报复。

薛用弱《集异记·陈导》(《太平广记》328卷。

本文所选小说,均出自《太平广记》,故下略书名)[1]写陈导许诺赠给鬼“缗钱一二万”换来“免烧其家”之难。

但陈导食言,结果鬼大怒烧尽导家所有财物。

看来对鬼也要讲信用,否则吃亏的也许就是当事者。

2.鬼魂复仇。

对于鬼魂来说,复仇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这类鬼魂复仇故事,唐以前当以颜之推《冤魂志》记述最多,典型的如《徐铁臼》。

徐铁臼受尽继母陈氏的折磨而死,死后冤魂大闹陈氏一家,最终索走仇人之子的性命。

徐铁臼的复仇是坚决而彻底的,他是一报还一报。

唐人小说中,卢肇《逸史·华阳李尉》(122卷)写张节度使欲夺李尉之美妻,借机害死了李尉;《逸史·乐生》(122卷)写乐生蒙冤入狱并被抛尸刑场;徐铉《稽神录·陈勋》(124卷)写性情耿直的陈勋被县吏诬陷致死。

这些人死后都采取了复仇形式,杀了仇人。

特别是陈勋,他的冤魂执长剑手刃八个仇人,读来痛快淋漓。

以上多写男鬼复仇,其实女鬼的复仇更为坚决,也更无情。

蒋防《霍小玉传》(487卷)可为代表。

面对李益的负心,霍小玉将深沉的爱化为强烈的恨,“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终使三娶的李益“夫妻之间,无聊生矣”。

可与《霍小玉传》相提并论的是《逸史·严武盗妾》(130卷),严武亲手杀死了被他拐骗的邻家少女。

经过30年的上诉,最终少女的冤魂拒绝了严武的“悔谢”和贿赂,并向他复仇。

又戴孚《广异记》之《范俶》、《李瀚》写女鬼对损害自己死后尊严的人进行复仇。

3.不怕鬼。

古人向来相信世上有鬼,但不信鬼乃至不怕鬼的也为数不少。

孔子就曾对鬼神有所怀疑和保留,“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

东汉王充、南北朝范缜等都是唯物主义者,明确主张无鬼论。

著名的不怕鬼故事《列异传·宋定伯捉鬼》[2]通过宋定伯遇鬼-识鬼-捉鬼的经过,赞扬了敢于同鬼作斗争的精神。

唐人小说中,牛肃《纪闻·窦不疑》[3]写窦不疑用箭射伤拦路鬼;皇甫氏《原化记·韦滂》[4]写韦滂箭杀“煞鬼”并“烹之啖之”。

唐以后此类故事更是比比皆是,如宋洪迈《夷坚志·孙俦》[5]、清袁枚《子不语·油瓶烹鬼》[6]等。

这些不怕鬼的故事充分表明了鬼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人是完全有能力打败并制服它的。

第二,相信鬼。

相对于不怕鬼的人来说,信鬼的却大有人在。

《潇湘录·魏征》(146卷)写魏征年轻时不信鬼神,曾与鬼道士“言及鬼神之事”。

后鬼道士以简相送,结果“其简化一鼠而走,征自此稍信鬼神。

”《法苑珠林·恒道愍》(319卷)写恒道愍最初对鬼并不畏惧,曾与之“共卧”。

后与鬼泪别才“方大怖惧,恍惚时积”。

这些作品均通过人物的奇遇来反证鬼的存在,以此显示作者的鬼神观。

此外,通过鬼魂托梦或显灵也是信鬼的一种形式。

李公佐《谢小娥传》(491卷)写谢小娥父与夫经商被害,二人先后托梦“车中猴,门东草”和“禾中走,一日夫”。

在李公佐帮助下,解得仇人姓名为“申兰”“申春”。

谢小娥遂女扮男装寻觅仇人,后手刃申兰,活擒申春,终得复仇。

又戴孚《广异记》之《宇文觌》《李霸》《韦璜》等均涉及到鬼魂托梦或显灵的情节。

第三,人鬼和谐相处。

1.人鬼有交情。

人鬼最具交情的可以《冥报记·睦仁蒨》为代表(297卷)[7]。

作品以睦仁蒨与鬼吏成景的交情为中心,串连了多个情节:徙家向县,路遇鬼吏,遂与定交;设馆岑家,为设珍馐,以饷成景;泰山求吏,仁蒨病困,成景救之;睦、成问答,纵谈佛道,仁蒨病愈。

相类题材,尚有《宣室志·陆乔》(343卷)、牛僧孺《周秦行记》(489卷)等。

2.鬼魂知恩图报。

报恩是做人的基本准则,鬼魂也概莫能外。

《潇湘录·牟颖》(352卷)写牟颖掩埋盗贼之骸骨,鬼魂报恩,替牟颖盗人财物,后竟替他盗取邻家美妇,成了帮凶。

又牛僧孺《玄怪录·董慎》(296卷)[8]写董慎和他推荐的张审通帮助冥府的太山府君解决了与冥府的摩擦,太山府君为了报答他们,给董慎延长了21年的寿命,为了让张审通能听得更清楚又给他加了一只耳朵。

第四,人鬼相恋。

1.离魂型。

最早的离魂型故事首推南北朝小说《幽明录·庞阿》(358卷)。

写石氏女由于偷窥了来访的同郡美男子庞阿而芳心大动并爱上了他。

但碍于封建礼教不敢大胆追求,只能通过离魂形式与庞阿相会。

后庞阿妻病死,石氏女终与庞阿共结百年之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唐代离魂型故事,陈玄祐《离魂记》(358卷)可为代表。

小说写清河张镒早年把其女倩娘许给外甥王宙,后张镒食言。

王宙由此不满便离开张家,倩娘与其私奔至蜀。

后倩娘思念父母,遂与王宙复归张家,倩娘竟与闺中病卧多年的倩娘“翕然合为一体,其衣裳皆重”。

大家方知私奔的倩娘乃是离魂。

此外,尚有《灵怪录·郑生》《独异记·韦隐》等,均写因精诚所至而引发的离魂故事,在构思上与《离魂记》如出一辙,但缺乏鲜明的人物形象。

2.还魂型。

还魂型故事与离魂型故事关系密切。

离魂型故事的滥觞之作《幽明录·庞阿》中即有还魂因素,在庞阿妻死后离魂的石氏女终还魂与庞阿共结百年之好。

唐人小说中,《离魂记》写倩娘离魂后不但能还魂,而且还结婚生子,情节较《庞阿》进一步发展。

2.转世型。

《会昌解颐·刘立》(388卷)写刘立及妻杨氏“琴瑟甚和”,但杨氏不幸早逝,死前以小女美美相托。

数年后,刘立于郊外看花,竟与杨氏邂逅。

原来杨氏已转世为赵家之女,在众人撮合下,二人再续前缘,而“美美长于母三岁”,构思颇为奇特。

又范摅《云溪友议·玉萧记》写韦皋与侍女玉萧日久生情,但此时韦家来信催其回家。

离别之际,二人相约再会日期。

后韦皋失约,玉萧伤心至极,绝食而死。

当韦皋得知真情后十分伤感,遂请道士施法,招来玉萧灵魂。

玉萧感激至极,后转世与其重修旧好。

玉萧为情而死又为情而生,生死不渝,感人肺腑。

4.再生型。

与转世型关系密切的是再生型。

孟棨《本事诗·崔护》(274卷)写崔护在清明节这天偶遇一女子,两人一见钟情。

后女子因相思成疾去世,崔护获悉真情后伤心不已,结果姑娘死而复生,二人终成眷属。

又牛僧孺《玄怪录·齐推女》(358卷)写齐推女因有身孕回娘家暂住,得罪了西汉鄱县王吴芮,分娩当天出血而死。

后得冥王之助,齐推女终得以再生,并生数子。

以上均为女鬼再生的故事。

其实再生后并生子,此类作品在离魂型小说中已初见端倪。

《离魂记》中私奔至蜀的倩娘和王宙生了两个孩子。

在再生型小说中,再生的女鬼基本上都生子。

戴孚《广异记·张果女》(330卷)写张果女年仅十五就夭折了,鬼魂与刘乙子相恋后再生,结为正式夫妻,并育有数子。

《广异记·刘长史女》(386卷)写刘长史长女年二十病死,鬼魂与高氏子相恋。

刘氏夫妇得知其女将再生之事,遂开棺,数日后其女复苏。

遂择吉日为二人成婚,“后生数子”。

5.招魂型。

招魂习俗显然与巫术有关,先秦时期巫术盛行,尤以楚国为盛。

屈原与巫关系密切,《招魂》可为证明。

唐人小说中,会招魂的基本上都是道士。

陈鸿《长恨歌传》写唐明皇思念杨贵妃,派会招魂法术的道士四方寻找杨贵妃的灵魂。

高彦休《唐厥史·韦氏子》(101卷)写韦氏子痛失宠妓,求嵩山任处士帮其招魂,后处士终为韦氏子招来宠妓之魂。

相类题材尚有戴孚《广异记·苏莱》、张读《宣室志·郑氏女》、范摅《云溪友议·玉萧记》等。

6.冥婚型。

中国古代冥婚习俗由来已久。

涉及冥婚习俗的唐人小说如《季攸》(333卷)。

写季攸收养的外甥女因未嫁含怨而死,不久人们发现一男子和女尸同处一墓室。

男子被救后如痴如醉,数日后方显常态,不久又暴亡。

人们感叹此事,又为亡女的真情所动,遂为二人举行了不寻常的冥婚。

此类习俗,往往因一方身份低微不得嫁娶而含怨死去,灵魂再和活人结合,最后才由他人来举行冥婚,读来特别感人。

二、唐代人鬼交往类型小说盛行的原因上述模式基本涵盖了唐代小说中人鬼交往类型,为后世同类小说所沿用。

这些模式的沿用,也反映出此类小说受关注的程度。

究其原因,有如下几个方面:其一是“好奇”的审美心理的影响。

唐人普遍好奇。

李肇《唐国史补》称“韩愈好奇”。

[9]张籍接连在两封信中批评韩愈“多尚驳杂无实之说,使人陈之于前以为欢,此有以累于令德”。

张籍所说的“驳杂无实之说”当指时人津津乐道的白话小说,韩愈在反驳张籍的同时充分肯定此类作品的娱乐作用并以此为乐。

[10]诚如鲁迅所云:“……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投谒时或用之为行卷……实唐代特绝之作也。

”[11]当时一些未及第的士子拿传奇作“行卷”“温卷”,以期博得主考的赏识;而进士阶层又特别青睐传奇的形式新颖、内容丰富以及易于展现自己才华的特性,不少进士出身的传奇作家出于“好奇”心理有意识记叙奇闻怪事,在自娱自乐的同时也满足了读者“好奇”心理。

这些都进一步推动了人与异类特别是人鬼交往类型小说的兴起和发展。

其二是古人的灵魂观念和宗教迷信传统的影响。

“在远古时代,人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并且受梦中景象的影响,于是就产生一种观念:他们的思维和感觉不是他们身体的活动,而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

从这个时候起,人们不得不思考这种灵魂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既然灵魂在人死时离开肉体而继续活着,那么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设想它本身还会死亡;这样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12]恩格斯的这段话精辟论述了灵魂与肉体的关系,即灵魂可以离开肉体而继续活着。

而由“不死的灵魂”可知,所谓的鬼就是人死后的灵魂。

既然“灵魂不死”,那么人鬼交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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