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对一女孩耍流氓,女孩强烈反抗,领导骂道:‘小妞,别闹了,我可是有背景的人!’女孩一听,顿时笑了:‘大叔,别闹了,我可是有微博的人。
’”这样一条影射现实生活中负面事件的具体案例①的段子在互联网上一度广为流传,成千上万的网民在自己的微博中转发并评论这个虚构出来的、颇有点精神胜利色彩的斗争故事,他们或愤慨,或鄙夷,或痛斥恶人而同情弱者,千般情状,不一而足。
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样一个段子不仅是一种怨刺,更是一种希望、一种寄托———他们渴望打破传统媒体的“中心化”结构,渴望打破信息传播的垄断壁垒,获得向世界发言的权力,并以此改变公共领域的话语格局。
这样一个段子以及由此表达的这样一种渴望,伴随着微博的发展而广为流传,绝非偶然。
事实上,从“人大”代表微博议政到公安机关微博公关,从“李开复辞职门”到“唐骏学历门”,从“仇子明被通缉”到“李盟盟被落榜”,伴随着一个个社会事件借助微博的发酵与蔓延,微博的辐射面日益广泛,影响力日益深刻。
“社会不仅通过传播而继续存在,而且我们可以正当地说,社会存在于传播之中”②。
从文化研究的角度思考微博的传播特性,剖析它对公共领域以及我们的信息方式、感知方式的多重影响,是本文的基本任务。
一、碎片之链微博(昵称“围脖”,写微博也因此被称为“织围脖”),源自英文“micro -blog ”,即“微型博张跣微博是网络传播最新和最具潜力的形式。
它以分享与发现为基本传播形态,以独特的技术优势、丰富的社会实践和推动公民社会建立的潜质,对公共领域产生重要的影响。
一方面,微博是多元信息的集散地、草根舆论的放大器和交往理性的试验区,整个的微博世界就是一个由不同规模的对话构成的复调系统;另一方面,微博内容和传播方式的碎片化使得微博网友更接近于即逝公众,“坏消息综合症”、“震惊体验”和“速度魔鬼”紧紧地和他们缠绕在一起。
微博与公共领域958期文艺研究2010年第12期客”,它是一个基于用户关系的信息分享、传播与获取的平台、一种开放的互联网社交服务。
微博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和传统的博客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可以说它是一种非正式的迷你型博客,一种可以即时发布和分享信息的类似博客的互联网工具。
1.碎片化:140字的限制微博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微”,每条微博的内容不得超过140个字。
这样一种限制从表面上—不仅与博客和Facebook等以往的社交平台区看似乎是对表达的束缚,实际上是一举两得——别开来,更重要的是,它大大节省了沟通成本,降低了沟通门槛,而这必然导致大量的原创性内容爆发性地被创造出来。
原创性内容的爆发是和写作的碎片化联系在一起的。
就内容而言,发发感慨,晒晒心情,记录现场,报道进展,微博的内容无论是个人生活的琐碎细节,或者是突发事件的滚动传播,或者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题争辩,每一条的内容都十分有限,呈现出“碎片化”甚至“口水化”的特征。
就写作方式而言,博客的写作不论文采如何,都是要考虑内容的内在逻辑的,这其中包括观点的中心性、材料的关联性、表达的准确性、内容的完整性等等。
而微博写作由于篇幅的限制,在这一方面的要求显然要低得多。
如果说博客写作是“面”的细描,追求整体性和层次感,必须关注内在逻辑的话,那么,微博的写作更多的是“点”的挥洒,追求片断性和简捷性,对于背景性和关联性的东西常常存而不论。
相对而言,博客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瞻前顾后、起承转合,微博则是冲口而出、信手拈来、三言两语、七嘴八舌。
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全球最早也最著名的微博网站名字就叫“Twitter”(“Twitter”在中文世界一般称之为“推特”,由此,微博网—这是不友一般互称“推友”),这个词在英文里最基本的意思就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
——是预示着一个众声喧哗时代的到来?2.兼容性:API第三方应用兼容性是微博最重要的特征,正是它使得微博成为移动互联时代最耀眼的明星。
微博的兼容性得益于它的技术特性,即所谓的开放的API模式。
API(Application ProgrammingInterface)是指应用编程接口,开放的API是指可供第三方进一步开发利用的应用编程接口,是网站服务商将自己的网站服务集合成一系列开放的API以便第三方开发者使用的一种技术应用模式。
以Twitter为例,由于它对用户开放API,用户据此开发出了上万种围绕Twitter的第三方应用,这些第三方应用反过来又大大增强了Twitter原有的应用平台对用户的吸引力。
正因为如此,微博能够整合各类传播工具,表现出异常强大的开放性。
以往的博客只能通过网络页面进行内容更新,微博用户的内容更新方式则变得十分广泛:在线页面、手机短信、即时通讯工具、桌面客户端、电子邮件,甚至输入法。
在线页面不仅是指微博服务提供商自己的页面,它还包括一切使用本服务商提供的开放的API接口的页面,从理论上讲,其数量之巨难以想象;即时通讯工具也有很多,最常见的包括MSN、QQ、GTalk、Skype等等。
事实上,在微博世界里,超过半数的内容来自手机、即时通讯工具等第三方应用。
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手机短信这一方式,电脑网络和移动通信网络平滑衔接,一条微博的发布和一条短信的发出没有任何区别,微博使用的技术门槛和写作门槛由此大幅降低。
这样,微博的更新和传播几乎实现了真正的随时随地,“发现”与“分享”也变得唾手可得。
3.定制化:单向确认关注作为一种以“分享”与“发现”为主要特征的信息传播方式,微博的信息传播是一种主动的人际圈传播。
通过微博的“关注功能”(follow),用户自由选择某些特定的信息源(其他微博作者或微博网站上的官方信息),成为其他人的“关注者”或“粉丝”(follower),用户选择的内容96微博与公共领域会自动聚集到阅读器或者页面上,从而实现用户页面的个性化定制;与此同时,用户对一些信息源的选择意味着对大量的未关注信息源的放弃,这样,无效信息就不会自己“送货上门”。
从这个角度来讲,关注功能大大提高了信息的选择性和主动性。
同以往的即时通讯工具最大的不同是,关注别人不需要被关注者的同意,换言之,愿意关注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即使被关注者也无法干涉。
这样一种“后背对前脸式”的关注模式,与QQ、MSN等即时通讯工具相比似乎互动性有所减弱,但它的优势在于,微博不强调“好友”关系,这反而增强了信息传播的轻松性和广泛性。
4.裂变性:两种路径交互作用微博的每一个用户既关注别人又可能被别人关注,因此他既是信息发布者,又是信息接收者,同时还是一个信息中转站。
这就使得任何一条信息的传播都可能通过两条路径展开:一种是“发散路径”,信息一旦发布,所有的关注者的页面都能在第一时间自动显示该条信息;一种是“转发路径”,一旦有一位关注者转发或者评论某条信息,他的所有关注者也同样可以实时接收该信息。
当“发散路径”和“转发路径”相互交叉、相互作用时,信息的传播速度和传播范围几何级倍增,这就是微博的裂变式传播。
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都不能决定什么样的信息传播得最广或者不能传播,因为这完全是由所有参与者共同决定的———被转发的次数越多,传播的范围一定越广。
相对于一对一的线性传播以及一对多的结构传播,微博的裂变式传播模式是信息传播的巨大飞跃。
按照“六度空间”理论,每一个微博用户发出的任意一条信息,只需要六次点击就可能传递到任何一个微博用户的界面。
而对于一条热门信息而言,被转发六次的时间也许只在几秒钟之内。
微博的这种超乎寻常的裂变式的信息传播方式,使人们对其在公共领域中的作用寄予了无限的期望。
正是由于微博的上述种种技术特性,我们才有如此断言:2009年7月,当推特网站(Twitter.Com)将它的首页的广告语由“你在做什么”换成了“分享和发现世界各处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微博时代的到来,一个信息生产的全民时代时候,它实际上是在宣布一个新的媒体时代——的到来。
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信息的当事人、观察者、传播者、消费者之间的界限不仅被完全打破,而且相互变换,“分享”与“发现”不再是少数人或者少数机构的特权,而是成为人人可能享有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这种权利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演变成为一种超乎寻常的力—不论它是作为一种建设性力量,还是作为一种破坏量,并且必然要在公共领域产生影响——性力量。
在这里,麦克卢汉关于“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论断得到了又一次有力的证明。
二、公共领域作为一个介乎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公民参与公共事务的场所,公共领域位于政治权力之外,是一个与私人领域相对的独立空间。
在这个空间中,众多的独立个体同时在场,就具有普遍性的公共利益问题展开交流与对话,从而形成一个由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织就的意义网络。
也就是说,公共领域最重要的特征在于其独立于政治权力的公共交往和公众舆论,它不仅是政治现实的批判力量,也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而其中的理性对话是公共领域得以构建的首要条件。
毋庸置疑,“公共领域”这个首先由汉娜·阿伦特提出并经由哈贝马斯诠释的概念具有强烈的乌托邦色彩,因为要同时满足“位于权力之外”、“全民参与”、“理性讨论”和“公共利益”这四个条件,在现实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概念的重要意义在于,978期文艺研究2010年第12期它不仅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人文理想,更是一个可能不断接近的政治目标。
作为当今网络传播的最新和最具潜力的形式,微博发挥出比网络论坛和博客更强大的信息传播力量和干预社会公共事务的能力,被认为是“永不落幕的新闻发布会”,甚至是“杀伤力最强的舆论载体”③。
就其传播特性而言,微博是现有技术和社会条件下最有可能接近公共领域这一政治乌托邦的方式,它几乎是天然地要对公共领域格局产生影响。
1.去魅/复魅:多元话语集散地微博篇幅受到的强制性限制,尽管会导致信息的碎片化和零散化,但它的现实意义却不可小觑。
篇幅的限制实际上是写作门槛和准入资格的降低,可以说,篇幅的限制“将平民拉到了和莎士比亚同样的水平线上”④。
这句话虽则夸张,但却揭示了两方面的深刻变化:第一、平民可以拥有和“莎士比亚”同样平等的写作和发布信息的权利(微博信息的排列完全按照时间顺序,与发布者的个人地位和威望无关);第二、“莎士比亚”必须用平民可以接受的语言方式来写作和发布信息,因为在这里长篇大论无法发表,晦涩深奥的内容只能被海量的信息迅速湮没。
按照哈贝马斯的说法,所谓的公共领域“原则上是向所有公民开放”,“当他们在非强制的情况下处理普遍利益问题时,公民们作为一个群体来行动,可以自由地集合和组合,可以自由地表达和公开他们的意见”⑤。
从这个角度讲,微博创造了一个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文化程度、不同社会背景的公民共同参与的众声喧哗的空间,真正地成为了多元话语的集散地。
门槛降低的过程不仅是一个“去魅”(Disenchantment)的过程,也是一个“复魅”(Enchantment)的过程,“去”的是权威之魅、阶层之魅,“复”的是草根之魅、平权之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