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第31卷第5期 外国语J ou rna l of F oreign L anguages Sep tember2008 Vol.31No.5文章编号:1004-5139(2008)05-0064-08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多元系统论中的规范概念张南峰(岭南大学翻译系,香港屯门)摘 要:多元系统论从超然物外的描述性视角来研究支配翻译活动及其它文化活动的规范。
规范有模糊性、多样性,本身就是一个多元系统。
一个时期,甚至一个译本,往往有不同的规范在同时运作,这正是多元系统论所预期并且要尝试解释的文化现象。
如果我们认为它无法解释,那只是因为我们对它作了简单化的诠释。
关键词:规范;多元系统;翻译;描述性;规范性The Concept of Nor m s i n Polysyste m TheoryCHAN G N am fung(D ep a rt m en t o f Tra n s l a ti o n,L i ngnan U n i ve rs ity,Tuen M un,Ho ng Ko ng)Abstract∶Polysystem theory l ooks at nor m s that govern translati onal and other cultural activities fr o m a descri p tive pers pective.The m selves a polysyste m,a variety of nor m s operate si m ultaneously in a peri od and even in a single text. This is exactly what the theory p redicts and sets out t o exp lain.Only a si m p lified inter p retati on would lead t o the conclusi on that it is unable t o do s o.Key words∶nor m;polysystem theory;translati on;descri p tive;p rescri p tive 21世纪以来,埃文─佐哈尔的多元系统理论在中国的翻译学界日趋流行,许多研究者译介、阐释或者应用这个理论,还有不少学者把它放在中国的语境中,检验其解释能力。
但是,一些论文有时似乎表现出一种简单化、机械化的倾向,例如认为多元系统论假设一个译者或者一个时期必然要么归化要么异化,假如归化异化两种现象同时存在,则证明多元系统论的解释力有所不足。
另外,“nor m”这个重要概念的翻译问题,也反映出对多元系统论的认识尚有不足之处。
笔者认为,深入地探讨一下nor m这个概念,有助于澄清一些误会。
1.nor m的内涵与翻译埃文─佐哈尔指出,不研究nor m s,就“无法理解任何人类系统的行为”;因此,对cultural nor m s的研究,“是一切功能分层理论的核心”[1:13]。
他的“翻译文学在文学多元系统中的位置”一文,目的之一是要探讨“翻译文学的位置对于翻译的nor m s、行为模式、政策可能有什么影响”[2:50]。
他提出的假说是,翻译文学在文学多元系统中处于中心位置时,“译文在‘充分性’(adequacy)(即复制原文的主要文本关系)方面接近原文的可能性最大”;翻译文学处于边缘时,译文则与充分性会有很大差距[2:50]。
针对这个假设,图里增添了“可接受性”(accep tability)这个术语,并补充说,译文倾向于充分性还是可接受性,取决于译者的initial nor m[4:56-57]。
由此可见,nor m是多元系统论的核心概念之一。
正如林克难所说,准确地理解了nor m的含义,也就掌握了描述翻译学派的精髓[3:15]。
nor m的汉译,林克难查到的有“标准”、“准则”、“规范”、“常模”,他自己则主张译为“行为常式”[3:15]。
他断定,在nor m的以下两项定义之中:46———a standard of p r oper behavi our or p rinci2p le of right and wrong;———a usual or expected amount,pattern ofacti on of behavi our,etc.:average描述翻译学派选取的“决不是”规范性的第一项,而应该是描述性的第二项[3:16],理由是:“描写翻译学派是以宽容大度著称于世的,他们的理论充满了辩证法,主张事物的相对性,反对绝对化。
他们怎么也会用‘标准’来限制翻译工作者的手脚呢?”[3:15]他解释说,描述翻译学派所说的nor m,“不是人为定出的一个标准,而是在某一个历史时期,某一个社会之中,人们对于翻译选材、译法以及译文接受的客观要求”,“是动态的,临时的,可逆的,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因此和标准有根本区别;基于这些理由,他不同意把nor m译成“标准”、“准则”或者“规范”[3:16,18]。
潘文国也提出过类似的观点。
他认为, nor m应该译为“常规”而非“规范”,理由是“范”有“典范”的意思,而这正是多元系统论者竭力想避免的[5:36]。
但是,nor m在多元系统论或者描述翻译学派的论述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必须从这个学派的三位先驱──埃文─佐哈尔、图里、赫曼斯──那里寻找答案。
图里说,nor m这个概念是从社会学和社会心理学借来的,意思是“由一个社群所共有的一般价值观和信念──例如何谓是非对错、何谓足够与不足──转化而成的适用于特定场合的行动指示,规定在某个行为层面上什么必须做、什么不许做、什么可以容忍或者允许”;在社会上,nor m s还会用来作为评价实际行为的标准(criteria)[4:54-55]。
由此可见,图里心目中的nor m,意义与“标准”部分重叠。
nor m s可能是约定俗成的、不成文的,但也可能是人为定出的;所以,图里提到,译员培训机构在从事各种“nor m2setting”的活动[4: 62];埃文─佐哈尔则批评传统的规范性翻译研究“或明或暗地订下nor m s,告诉我们译文应该如何如何”[6:1]。
图里认为,就其力量而言,社会文化约束分布在两个极端之间,一端是比较绝对的规则(rule;林克难译为“标准”[3:16],似乎不够准确),另一端是纯粹的个人喜好(idi osyncrasy),而中间地带就由一些主体间的因素(intersub2 jective factor)占据,即nor m s;他甚至主张,那两个极端也可以重新定义为nor m s:规则是比较客观的nor m s,个人喜好是比较主观的nor m s[4: 54]。
但赫曼斯的论述略有不同。
他认为,为了解决人与人之间反复出现的协调问题,就会形成一些conventions(可译为“惯例”或者“常规”),也就是有规律性的行为;人们选择这些行为而不选其它,起初是有任意性的,但却行之有效,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会越来越期望在相同的情形下会出现相同的行为,于是这种期望就不再是较单纯的喜好而有了约束的力量,这就形成了nor m;换而言之,nor m是约束力较强的规范性的社会惯例;惯例只是告诉社会里的成员别人期望他们在特定的情形下怎么做,而nor m则告诉他们在特定的情形下应该怎么做[7:81]。
但是,赫曼斯也说过,广义而言, nor m s“涵盖从惯例到命令的全部范围”[8: 163]。
比较之下,可见广义的nor m涵盖上述两项定义,赫曼斯的狭义的nor m则只包含第一项。
其实,第二项定义之下的nor m也不完全是描述性的,因为别人的期望起码会给我们造成一点压力。
按照赫曼斯的阐述,nor m s和惯例的功能,是总结过去的经验,为将来的类似情况作出大致上可靠的,“多少带有规范性的”预测,以减低偶然性[9:26]。
所以,整体来说,在多元系统论和描述翻译学里,无论是广义还是狭义的nor m,都是个规范性的概念,因为这个词在社会学里本来就是这样。
另外还有一项旁证,就是在他们三人以及其他翻译学者的论著里,由nor m派生出来的形容词nor mative有时与p rescri p tive同义,都是“规范性的”的意思[如6:4;4:263;10: 161]。
多元系统论采用nor m的规范性意义,是不56是要“限制翻译工作者的手脚”呢?这个问题,赫曼斯早有解释。
他说,他是“从力求非规范性的观点来讨论nor m”的:描述性的视角把nor ms视为研究的对象。
这种视角旨在从理论上说明和分析它们的本质及其影响翻译实践的运作过程,但它并不打算为翻译工作者定下规则、nor ms或者指引。
[7:73]其实,任何人类群体(甚至任何动物群体),都必须有一些规矩来约束个体的行为,不然这个群体就不可能维持。
换言之,任何社会文化活动,都是由约束力强弱不等的规矩支配的,翻译也不例外[参4:54]。
有一些翻译的规矩,约束力很强(例如把外语文本译成汉语,就必须写汉字,必须符合汉语文法),可以视为规则,但规则的规律性太强,研究起来比较简单;而另一个极端,即个人喜好,则任意性太大,因此缺乏研究价值。
这两个极端之间的地带,即上述nor m的第一项定义──“正当行为的标准或者(分辨)是非的原则”,有很高的复杂性和不固定性,但其变化又有一定的规律性,所以最有学术意义和趣味。
多元系统论以nor m为研究对象,原因正在于此。
如果说,在规则之下,就只有一些非规范性的“行为常式”,那么,那些算不上规则却有一定的规范性的nor m s往哪里摆呢?难道我们不认为有这样的nor m s在影响翻译行为吗?举个例子说,严复的信达雅,刚提出而仍未发挥影响力的时候,可以说是个人喜好,但不久之后就成为了“译书者的唯一指南,评衡译文者的唯一标准”,“翻译界的金科玉律”[郁达夫语,转引自11:6-7],可以说上升到了接近规则的地位;而到了今天,信达雅已没有多少翻译工作者会再追求,可以说又下降到了个人喜好。
在信达雅这个上升和下降的过程中,必然有两个阶段处于规范性的nor m的位置[参4:54]。
如果我们不承认或者不假设有这类规范性的nor m s 存在,翻译研究还研究些什么呢?描述学派认为,nor m s没有绝对的真假、对错、好坏之分,而是由社会、文化、意识形态建构的[7:84],也就是有文化特殊性(culture s pe2cificity)[4:62],只反映一个文化、一个时代的价值观,会随着价值观的变化而变化。
不过,“文化中人”(persons-in-the-culture)往往把自己提倡或者认同的nor m s视为好的、正确的甚至永恒的,而把与之竞争的规范视为坏的、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