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流落的辛酸,刻骨铭心的离别——周邦彦词《兰陵王·柳》浅析摘要:周邦彦是北宋婉约派词的集大成者,《兰陵王》为其词作代表。
《兰陵王》又题作咏柳,但非咏物词,而是托柳起兴,借柳言别,抒分别之恨,发离情之苦。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景与情“孤不自成,两不相背”、“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
词人正是将所发之情融于所见之景,所以读之才始觉感情缠绵,委婉凄切。
关键词:周邦彦婉约词派离别一、周邦彦生平周邦彦,字美成.自号清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神宗元丰二年(1079)入京为太学生。
六年(1083),献《汴都赋》,得到神宗的上市,擢升为太学正。
哲宗时期,出任庐州(今安徽合肥一带)教授,知溧水县(今属江苏),累迁至秘书省正字。
徽宗时期,曾知隆德府(今山西长治一带)、明州(今浙江宁波一带)、顺昌府(今安徽阜阳一带)等,并曾在湖中任秘书监、提举大晟府。
他精通音律,创制新曲甚多,对于词调的繁衍有卓越贡献。
其词以羁旅闲愁、离别相思等题材为多。
言情体物,善于铺叙,风格典雅,格律精审,开南宋姜夔、张炎一派,也被尊为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和格律派的创始人。
词集有《片玉词》、《清真集》等不同名目版本。
《片玉集》有宋陈元龙注,朱祖谋刻入《彊村丛书》。
今人罗忼烈著有《清真集笺》。
《兰陵王·柳》,把将离之情,既去之思,居者与行者,旧恨与新愁,人和物,情和境,浑然融为一气。
邦彦词音律严整,格调精工,多创新调。
二、作品创作概述(一)主题格调周邦彦一生虽然没有遭受苏门词人那样沉重的打击迫害,但仕途也不得意,几度浮沉奔波于地方州县深切地感受到漂泊流落的辛酸。
“冷落词赋客,萧索水云乡”(《红林檎处》),正是他生活处境和心境的自白。
而“飘零不偶”(《重进<汴京赋>表》)的羁旅行役之感也称为他次做的主要主题(如:《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这种漂泊的孤独疲倦和憔悴失意,是周词的情感基调。
即使是重返汴京在朝中为官时。
他的心情也是一直是压抑苦闷的,此种充满着“谁识京华客”(《兰陵王》)的孤独和“自叹劳生,经年何事,京华信漂泊”(《一寸金》)的悲伤,潜在地反映出北宋亡国前夕士大夫悲观失望的心理。
咏物也是周词的主要题材。
柳永等宋初的词人的咏物词,主要是描摹物态,图形写貌。
苏轼的咏物词,开始将状物与抒情结合在一起,但他所做的咏物词并不多。
周邦彦所写的咏物词既丰富,如咏新月、春雨、梅花、梨花、杨柳等,又将身世飘零之感、仕途沦落之辈、情场失意之苦雨所咏之物融为一体,为南宋咏物词的重寄托开启了门径。
(二)章法结构周邦彦词的章法结构主要是从柳永的词变化而来的。
柳词善用铺叙,但大多数都是平铺直叙,一般为时空序列的结构,即按似的发生、发展的顺序来组织次的结构,虽然明白晓畅但失于平板单一缺少变化。
周词也长于铺叙,但他变直叙为曲叙,通常是将顺叙、倒叙和插叙错综结合,时空结构上体现为跳跃性的回环往复,过去、现在、将来和我方、他方的时空场景交错叠映,章法严密而结构繁复多变。
如他的名作《兰陵王·柳》,此词别情中透着表博得疲倦感。
第一片写自我的漂泊,第二片写目前送别情景,既有往事的回忆又有别后愁苦的设想。
第三片又由眼前景象折回到前事。
今夕回环,情、境、事交错,备极吞吐之秒。
周词的铺叙还善于增加并变化角度、层次。
他能把意思感触、情绪向四面八方展开,有曾诚深入地宫托刻画,使情思毫发毕现,如他的《六丑·蔷薇谢后作》。
这首词写惜花之情,但却多方铺垫,千回百转。
首先从时间的角度写花落春去,客中未及赏春,已是怅惘;而留春不住,怅惘又更深一层。
再从空间的角度多方面描写寻觅落花的踪迹,见出惜花的神情。
“似牵衣”一句不写人惜花,反写花恋人。
插戴残花,劝花莫随波流去,又是分别从行为动作、心理愿望两角度虚实结合地表现出缠绵不尽的怜惜。
文笔跌宕,变幻多姿,将一缕惜花情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周邦彦不仅能自筹伟辞,更加善于融化前人诗句入词,使之浑然天成,如从己出。
晏几道、贺铸也善用前人语句,但他们往往是一首词中偶尔化用一两句,而且主要是从字面上化取前人诗句,后者是一字不改地全句嵌用,再或是句法不变而略该几字。
但周词趋势一首词中化用数句,不仅从字面上化用前人诗句变成新的语言,更能从立意上点化前人的诗句而创造出新的意境,从而把它发展为一种完备的语言技巧。
最典型的是他的《西河·金陵怀古》,整首词系化用唐·刘禹锡《金陵五题》的《石头城》、《乌衣巷》、和古乐府的《莫愁乐》三首词而成。
与重新组合,意境更饶新意。
(三)音律词调周邦彦与柳永一样,也擅长自度曲。
调美、律严、字工,是周词在音律方面的特点。
他新创自度的曲调共五十多调,虽然创调之多不及柳永但他所创的词调,如《瑞龙吟》、《兰陵王》和《六丑》等,声腔圆美,用字高雅,更符合南宋雅士尤其是知音识律者的审美情趣,因而收到更广泛的遵从和效法。
沈义父《乐府指迷》中曾说:“凡作词,当以清真为主。
盖清真最为知音,且无一点市井气。
”周词音律和谐,注重词调的声请与宫调的音色协调一致。
宫调不同,声情各异。
为使音律和谐,周词审音用字非常严谨。
他用字不仅分平仄,而且仄字中的的上去入三声,使得语言字音的高低与曲调旋律的变化密切配合。
另外周词与杜诗一样,都特别擅长用拗句【1】,在拗怒中追求音律的和谐统一。
这一方面似的字声的错综使用能更恰当地表达喜怒哀乐的不同情感,另一方面也是为加强神情顿挫的美感,而且适应歌唱者的自然声腔和乐曲旋律的需要音律上做到拗怒与和谐的矛盾统一,是清真词的独创。
所以王国维《清真先生遗事》说,读清真词,“文字之外,须兼味其音律。
”“今其声虽亡,读其词者,尤觉拗怒之中,自饶和婉,曼声促节,繁会相宣,清浊抑扬,辘轳交往。
两宋之间,一人而已。
”三、《兰陵王·柳》浅析兰陵王·柳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周邦彦是北宋婉约派词的集大成者,《兰陵王》为其词作代表。
《兰陵王》又题作咏柳,但非咏物词,而是托柳起兴,借柳言别,抒分别之恨,发离情之苦。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景与情“孤不自成,两不相背”、“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
词人正是将所发之情融于所见之景,所以读之才始觉感情缠绵,委婉凄切。
这首词的词调是自度腔,是他所创的新声,写于作者最后一次出京时。
周邦彦从哲宗绍圣四年到徽宗整合元年即(1097—1111)的15年间,实在汴京任职。
政和二年出知隆德府,五年徙知明州。
六年入为秘书监,进徽猷献阁待制,提举大晟府。
据他所作的词记载,他三进三出京城。
在这近二十年间,他可能还有短时间的离京入京。
但这首词是他最后一次出京所作。
词中托柳起兴,抒写了伤离别恨之情和身世飘零的喟叹。
词人一开始便借柳起兴:“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柳”和“留”谐音,折柳送别,古已有之。
如隋唐·无名氏《送别》诗:“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这里,词人亦袭古风。
长堤之上,齐齐排列的柳舞烟弄碧,多少次看见这善解人意的柳枝向将登程远去的人们拂水飘絮,绵绵送行。
夏归冬至,年去岁来。
在这送别的长亭,在这起程的隋堤上,为友人的远行应折了多少杨柳的柔枝啊!“柳阴直”这个“直”字不妨从两方面体会。
时当正午,日上中天,柳树的阴影不偏不倚直铺在地上,此其一。
长堤之上,柳树成行,柳阴沿长堤伸展开来,划出一道直线,此其二。
“柳阴直”三字还有有一种类似绘画中透视的效果。
“烟里丝丝弄碧”转而写柳丝。
新生的柳枝细长柔嫩,像丝一样。
它们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飘拂着以显示自己的美。
柳丝的碧色透过春天的烟霭看去,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另外“烟里丝丝弄碧”,极写柳之姿态婀娜,一“弄”字,写出柳似乎是在作弄人,自己漫不经心却能使多少人、多少次、多少年在柳生柳老之际,造成离别。
以上写的是自己这次离开京华时在隋堤上所见的柳色。
但这样的柳色已不止见了一次,那是为别人送行时看到的:“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为汴河是隋朝开的,所以称隋堤。
“行色”,行人出发前的景象。
谁送行色呢?柳。
怎样送行色呢?“拂水飘绵。
”这四个字锤炼得十分精工,生动地摹画出柳树依依惜别的情态。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这是词人于无奈中发自心底的哀唱,也是词人对现实不满的慨叹,饱含着多少的辛酸啊!从而为原本伤感的离别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这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客子的怅惘与忧愁有谁能理解呢:“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飘绵表示惜别之情,并没有顾到送行的京华倦客。
其实,那欲归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呢!接着,词人撇开自己,将思绪又引回到柳树上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古时驿路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别的地方。
此时此刻,词人登高堤远眺那遥远的故乡,别人的回归也触动了词人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也牵引着词人那永远不老的乡情: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知那遥远的故乡又将是怎样的一种风景?此时此刻又有谁能理解这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游子的怅惆和忧愁呢?词人设想,在长亭路上,年复一年,送别时折断的柳条恐怕要超过千尺了。
这几句表面看来是爱惜柳树,而深层的涵义却是感叹人间离别的频繁。
情深意挚,耐人寻味。
词分三片,到此为止为上片。
上片大写特写柳,借隋堤柳烘托了离别的气氛,铺写离别之情。
中片便抒写自己的别情。
“闲寻旧踪迹”这一句读时容易忽略。
那“寻”字,并不是在隋堤上走来走去地寻找。
“踪迹”,也不是自己到过的地方。
“寻”是寻思、追忆、回想的意思。
“踪迹”指往事而言。
“闲寻旧踪迹”,就是追忆往事的意思。
为什么说“闲”呢?当船将开未开之际,词人忙着和人告别,不得闲静。
这时船已启程,周围静了下来,自己的心也闲下来了,就很自然地要回忆京华的往事。
这就是“闲寻”二字的意味。
这就是“闲寻旧踪迹”。
此时周邦彦又想起了什么呢?“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有的注释说这是写眼前的送别,恐不妥。
眼前如是“灯照离席”,已到夜晚,这里的“又”字告诉我们,从那次的离别宴会以后词人已不止一次地回忆,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
而“梨花榆火催寒食”写明那次饯别的时间,寒食节在清明前一天,旧时风俗,寒食这天禁火,节后另取新火。
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
“催寒食”的“催”字有岁月匆匆之感。
岁月匆匆,别期已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