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小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印记中国现当代文学 12181028 叶玉洁摘要:张炜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位少有的坚守传统文化的作家,他的作品在一直探寻者人生存的苦难和知识分子的艰难困境。
他中期到后期的创作摆脱了前期卢青河牧歌的调子,转向重大的历史承载和神话般的写作风格,逐渐显现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调子。
他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不是僵硬的,而是结合齐鲁文化传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美学风格。
本文从张炜小说文本和散文随笔出发,探寻魔幻现实主义在其间的印记。
关键词:张炜魔幻现实主义乡土视角想象引言:张炜,一位当代文学中的本土主义作家,其大量的著作体现出了他的“乡土作家”、“大地守夜人”的倾向。
然而,在张炜中后期的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怪诞的想象却含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印记,但这种印记不是僵硬的借鉴,而是抓住了其核心,并与齐文化之中的想象结合以来加以发挥。
张炜在其随笔和散文著作中经常谈到拉美作家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阿斯图里亚斯甚至聂鲁达,他对其作品中的魔幻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尤其在其《羞涩与温柔》、《艾略特之杯》等随笔中。
张炜在2009年山东作家高级研讨班上的讲话中提到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诸多内容,并大加赞赏,特别指出了马尔克斯的想象力在其间的体现。
①在张炜看来,阿斯图里亚斯是“正宗的拉美作家,他有点像东方作家,只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伸手一抓全是事物的精髓,完全靠土地气脉的推动来行文走笔”②张炜对阿斯图里亚斯如此推崇,源于他痴迷于大地,承接大地的气脉和人民的气脉这种创作气质。
对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与中国文学的关系,张炜曾详细谈论,并给与了自己的见解:“拉美文学的冲击比西方文学的冲击来得更为猛烈。
因为中国的现实生活—文学赖以生存的这块土壤与拉美极其相似”,③这个观点指出了中国文学对于拉美文学的接受有了基础。
而对于比较普遍的模仿,张炜指出,我们的文学应该展现出自身特有的东西,这种借鉴不能生硬:“如果冷静地比较一下,就可以发现一个严重的巨大的差异,那就是拉美文学的确是从拉美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带着一股刺鼻的拉美气息;而我们中国的当代文学有很大一部分还没有散发出我们自己这块土地上的强烈气息”④从《古船》转向《九月寓言》开始,《蘑菇七种》、《刺猬歌》等长篇中,这种怪诞的想象体现得尤为明显。
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之下,张炜的创作并不体现为生硬的手法的借鉴和照搬,而是将魔幻现实主义融入了齐鲁文化之中,形成一种独特的审美风格。
“优秀的作家从来不是简单的模仿者。
当然每个时期真正优秀的作家会比通常认为的要少一些。
文学是长跑,能跑下来的,大概不会靠模仿”⑤人和动物之间没有距离,甚至杂交,将不可能的现实以想象的方式深入文化之中,形成了本土化的魔幻现实主义。
本文基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产生背景和艺术特征,从张炜中后期长篇小说出发,探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在张炜小说中的“印记”是如何体现的,以及这种独特的审美风格。
一、乡土视角寻找传统文化的承载形式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有其产生的特殊时代背景和地域背景。
从社会历史背景来看,当时拉美处在民族解放运动之中,为了摆脱英国、西班牙等殖民帝国的殖民统治,拉美掀起了民族解放运动,以墨西哥的民族解放引动为甚;而从地域背景来看则主要涉及了拉美的种族结构,在拉美,诸多的原始种族结构(玛雅、阿兹特克、印卡等)在一个地域之中有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冲突与交流,这种原始的种族部落本身便是一种魔幻力量的产生之处。
再加上欧美现代主义的文学潮流的影响,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应运而生。
在张炜的小说中,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和运用,其中一个体现便是以乡土视角来寻找传统文化的承载形式。
在中华大地上,没有拉美复杂共融的种族结构和原始文化,但这并不代表没有突破点。
中国是一个大陆性的国家,文化根源于广袤的土地和原野。
在整个大一统的华夏文化之中,张炜着眼于地域文化的差异性和特殊性——齐文化。
齐文化是一种根源于大地的文化,一切都从大地上滋生。
因此,在乡土之上,在大地和原野之中才能真正找到传统文化的深层内蕴。
在这里,不仅仅是大地,因为张炜出生在山东黄县龙口,这是齐鲁大地临海的地方。
这就给大地文化的整体性注入了开放和富有想象性的特点,使其不“闭塞”。
在张炜的小说中,更偏向与齐文化的浸染,而齐文化是一种生动活泼的文化,没有中国传统的厚重和苦难。
张炜寻找到的是齐文化的文化之根,在小说中,齐文化作为一种文化背景被置于其中,不仅仅是“怪力乱神”的小故事,而是通过字、词、词序、甚至细微的标点和断句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共同酝酿。
⑥在其作品中,尤其是《古船》转向之后的作品,齐文化的乡土视角体现得尤为明显,而且是通过对语言的细节描写。
不瞒你说,孤狸,花鹿,康子,凡是野物都有精灵,都想围着人亲热一场,解解闷儿。
它们不是人,可它们要动了感情才不得了哩,比如老兔子精,她楼上你你还想睡觉?亲不死你!再比如野猪精,尽管有些腹气,尿骚刺弃,大大咧咧的也蛮通情理.花鹿好啊这是真正的美妙娘们儿,也会打扮也俊俏,小花披肩从不离身,浑身上下香喷喷的.最可人的是刺稍精,她们羞答答的,走路一挪一挪蛮像大家小姐,有股热辣辣的心劲儿.她们个个都有一副好脸蛋,亲热的时候使劲扎在你怀里.你想想多好啊!缠缠绵绵,缠缠绵绵,小手儿搭在你的肩上.……她们不声不响,咳嗽起来小音小嗓的,百依百顺!不过你和她们在一块儿时不能急,千万不能急!为什么?就因为她的一身尖刺是隐起来的,当然,肚子啊胸脯啊软绵绵怪好哩.不过你就是不能急,你要一不小心碰痛了、惹恼了她,她就会不情愿地一抖瑟、一球身子,这下糟了,你的下身保准就给扎得血糊淋拉的!所以说嘛,睡刺谓,你得有耐性……⑦在这里,张炜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和运用不是生硬的,而是一种灵活的转换,将拉美诸多的原始文化和种族结构转变成了山东齐文化之下的一种乡土化的形式。
他抓住的是“乡土视角”这个核心,既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切入点,也可以运用到中国乡土文化之中来寻找文学的生发点。
二、艺术想象力建构起“人—动物”共在的世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一个尤为明显的特征便是想象力的发达,突破现实的存在形式,将不可能的事物和事件写进文本,形成一个想象性的文本。
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想象无处不在:晒衣服的女孩儿飞到天上去,消失了;马孔多的产生和消失,第七代生出长有猪尾巴的后代等,均是想象力的体现。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特别注重想象力。
张炜在山东作家高级研讨班上的讲话中,特别指出了想象力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文学创作而言。
“一谈到想象力,很多搞理论、搞创作的同志就讲,我们中国作家缺失的东西很多,其中缺失最厉害的可能就是文学想象力。
这个说法我极其先赞同。
”⑧他在这次讲话中尤其指出了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是如何通过丰富的想象力设计任务的魔幻现实的,还指出了卡夫卡《变形记》中甲壳虫的变形等各种变化体现出的非凡的想象力。
在张炜的小说中,他非凡的想象力主要体现在对各种动物的不一般的描写之中。
在他的作品中,人和动物可以对话,可以互诉感情,甚至可以杂交,生出惊悚的后代。
《蘑菇七种》中,老丁和“宝物”在寂寞之时经常互诉感情,“宝物”经常替老丁做事,还给老丁诉说工作的事情。
在这里,人和动物不是陌生的,而是可以相互沟通的。
在《刺猬歌》中,想象力以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式呈现。
廖麦对美蒂深入骨髓的爱产生了一种令人质疑的想法:美蒂是刺猬精,是珊婆追求良子不得而进入山林后和刺猬生的;而珊婆对良子失望之后进入山林,经常有人看到她满身鲜血,而且还和动物“杂交”。
廖麦对“黄麟大扁”的特殊而强烈的感情;美蒂对池里“淫鱼”的嗜好;鸡窝村的人“食土”的习惯;海猪的儿子……这一系列的大胆想象令人毛骨悚然,而往深层考虑,珊婆为什么有这样的行为、为什么人和刺猬可以生出孩子、为什么海猪的孩子成为了人。
人和动物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界限,是一体的。
动物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是有生命的个体,是大地上生发出来的,是大地的精灵。
张炜在这里以大胆的想象来寄托他的价值观:即尊重生命,从大地出发,将人和动物融为一体,这样才能深刻体现出他的大地情怀,在他看来,人只有懂得大地,才能领悟生命,才能真正地懂得生活。
他在《融入野地》中叙述了他的这一系列的生命观。
“我爱野地,爱遥远的那一条线。
我痴迷得无可救药,像入了玄门;我在忘情时已是口不能语,手不能书;心远手粗,有时提笔忘字”⑨这种狂野的想象力不仅仅在《刺猬歌》中,《九月寓言》中也将这种想象力发挥到极致:金祥千辛万苦去外村取回鏊子,带回村中,做成黑煎饼。
在金祥的“出走”过程中,所遇到的苦难和对苦难的叙述时超乎想象的。
张炜的丰富的想象力主要是在这种人和动物的连接之中,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也不是凭空的技巧方面的,他为这种想象力设计了厚重的承载——野地,将齐文化融入其中,这也给张炜的作品带来了一种厚重的力量和独特的审美风格。
三、本土化的魔幻现实主义指向人的生存现实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从诞生之日起便带着超现实主义的艺术观点,但也有别于超现实主义,尤其是在对待现实的态度之上:“超现实主义对周围的现实采取拒绝和蔑视的态度,把人的下意识活动,梦境、幻觉、本能作为创作的源泉,主张超越理智,超越现实,否定文艺反映现实的原则。
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对周围的现实是关心的,正视的,且还将周围的现实作为创作源泉。
”⑩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看来,现实是真实的,他们的艺术观点也是根源于当下的社会现实,而在文学表现的形式上则有一定的迷惑性,魔幻的变形和想象让作品和现实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但从本质上来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根”还是在现实社会。
从各个种族的不同现实特点出发来建构文学的类型。
张炜在其作品中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还有一个方面即体现在此,对现实的密切关注,通过艺术的想象与变形,将这个对现实的关切态度上升了一个层次,变成间接关注,拉开了艺术和现实的距离,这样能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更丰富地呈现出来。
基于本土化的现实状况,张炜在作品中刻画了胶东这片大地上真正和现实联接在一起的现实。
张炜自己作为山东龙口黄县土生土长的人,对着一片大地的认知是深入骨髓的,在这种现实状况进入作品之后,就是一种丰富的想象进而幻象的形式。
在《古船》中,赵多多一群人对粉丝厂的争斗是现实的体现,而《九月寓言》中,这种夸张的想象将魔幻的手法带入了现实。
以赶鹦为首的一群年轻人每天都奔跑在黑夜中,来释放积蓄在内心的力量;金祥和庆余,这个外村来的陌生女人的故事,以及为了制作黑煎饼而付出的“艰辛”;肥的母亲为了吃瓜干熬成的食物而噎死;村子里聚集起来听金祥和闪婆“忆苦”的过程以及人民面对“忆苦”是不可思议的哭泣和行为。
这些想象的情节描画是基于当时的现实的,都是本土化的,但表现出来的形式却不是现实真实存在的,是变形的。
“忆苦”这个情节的不可或缺在于让现实的人们不要忘记苦难的过去,以警醒当下人们的生活应该是从苦难一种破茧而成的,一面又落入之前的苦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