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汉语方言的词汇差异第一节词汇差异的表现汉语方言在词汇上的差异也比较明显。
例如,北京叫“白薯”的,济南叫“地瓜”,太原叫“红薯”,西安叫“红苕”,宝鸡叫“红芋”,武汉叫“苕”,扬州叫“山芋”,广州叫“番薯”。
汉语方言的词汇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词形差异词形差异表现在词根、词缀或语素顺序不同三个方面。
首先看词根差异“吃饭”的“吃”,梅县、广州和福州等地说“食”。
“狗”福州说“犬”。
“书”厦门说“册”。
“锅”,苏州、温州、广州、梅县人说“镬”,福建人说“鼎”。
“闻”,南昌、温州说“嗅”,梅县、厦门说“鼻”。
“喝”,广州人说“饮”。
“走”,梅县、广州、厦门说“行”。
“跑”,广州、厦门说“走”。
“眼睛”,潮州说“目”。
“眉毛”,潮州说“目毛”。
“翅膀”,温州、广州、厦门、潮州说“翼”。
“筷子”,温州、厦门、福州说“箸”。
再看词缀差异。
“鼻子”,苏州、温州说“鼻头”。
“锄”,武汉、广州、厦门说“锄头”。
“金子”,温州、潮州、福州说“金”。
“木头”,广州说“木”。
最后看语素顺序差异“客人”,温州、长沙、南昌、梅县、广州、厦门、福州说“人客”。
“公马、公驴、公羊”,广州、厦门说“马公、驴公、羊公”。
“母马、母驴、母羊”,厦门、福州说“马母、驴母、羊母”。
二、词义差异词义包括理性意义和非理性意义两个方面,非理性意义又分为感情色彩、语体色彩和形象色彩三个方面。
首先看理性意义的差异词义的范围大小在不同方言可能会有差异。
苏州话“馒头”和“包子”不分,都叫“馒头”,要区别,“馒头”叫“大包子馒头”或“实心馒头”。
长沙话“苍蝇”和“蚊子”都叫“蚊子”,要区别,“苍蝇”叫“饭蚊子”,“蚊子”叫“夜蚊子”。
梅县、广州、厦门和福州“肥”和“胖”不分,都叫“肥”(香港演员沈殿霞“肥肥”)。
下面看非理性意义中的感情色彩差异“老头儿”和“老头子”,北京话和济南话前者带褒义,是爱称,后者带贬义,是憎称。
合肥、扬州和南昌只说“老头子”,没有贬义。
再看语体色彩差异官话方言里,偶尔也说“何如”、“未曾”、“见笑”、“系”(某某人系陕西凤翔县人),显得文言味很重,带有书面语色彩。
但在福州(何如:怎么样),莆田话(未曾:还没有),厦门(见笑:羞耻),广州(系:是)都是十分通俗的口语。
最后看形象色彩差异“萤火虫”,苏州话叫“游火虫”,南昌叫“夜火虫”。
“香蕉”,梅县、厦门、潮州又叫“弓焦”。
“黄瓜”,厦门叫“刺瓜”,潮州叫“吊瓜”。
三、形义无关有些概念在某些方言用一个词表达,在某些方言必须用词组来表达,或者根本不存在这个概念。
例如,“回家”在一些方言里没有相对应的词。
凤翔话只能说“回来”、“回去”,上海话只说“转去”、“转来”,厦门话只能说“倒去”、“倒来”。
又比如,上海话的“拆烂污”比喻不负责任,把事情弄得难以收拾,西安话中就没有相对应的说法。
思考题:汉语方言的词汇差异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请举例说明。
第二节词汇差异形成的主要原因方言之间的词汇差异是怎样形成的?总起来说,有以下三个方面原因。
一、现实现象的影响方言区的自然环境会影响当地的方言词语。
例如:南方亚热带地区不见霜雪,当地人冰、霜、雪往往分不清。
广州话冰、雪都叫雪,有关冰的词语都说成雪:雪条(冰棍)、雪糕(冰淇淋)、雪屐(冰鞋)、雪柜(冰箱)、雪藏(冰镇)。
厦门、潮州把“冰”叫“霜”。
建瓯把“冰”叫“霜冰”。
广东人长年洗冷水浴,洗澡往往是为了冲凉降温,洗澡在广州话叫“冲凉”,在海南文昌话叫“洗热”。
北方以面食为主,南方以米食为主,也影响到对粉状物的称呼。
粉状物,北京叫“面”,济南叫“面儿”,西安叫“面面儿”,太原叫“面面”。
受此影响,同样的事物,北方叫“胡椒面儿”,南方叫“胡椒粉”;北方叫“辣椒面儿”,南方叫“辣椒粉”。
二、观念认识的影响方言区的人可能因为避讳某个方言同音词而改变用词。
例如:“伞”,广东一带人叫“遮”。
这是一个委婉词,避讳“伞”的同音词“散”(散失)。
空置的房子广州话叫“吉屋”,因广州话“空”、“凶”同音,避“凶”音而改用“吉”。
“丝瓜”,广州话叫“胜瓜”。
广州郊区“丝”、“输”同音,避“输”而改用“胜”。
广州话虽不同音,音“胜”字吉利,也乐用之。
“苦瓜”,广州话说“凉瓜”。
因“苦”字不祥,又“苦”者性凉,可以降火,随改用“凉”。
“四叔”、“四哥”,福建永定客家话叫“细叔”、“细哥”,因为该方言“四”、“死”同音,为避“死”而改用“细”。
三、语言内部因素的影响方言的语音系统会影响词汇。
如果一个方言的语音系统由复杂变简单,那么,这个方言的词汇很可能会发生变化。
汉语北方方言由于语音简化,同音词增加。
为了区别同音词,北方方言的一些单音节词被双音节词取代了。
但南方方言的语音系统相对仍然比较复杂,相应的词就没有发生这类变化。
例如:“影子”,温州、广州、厦门和福州都单说“影”。
“叶子”,温州、广州叫“叶”。
“裙子”,温州、广州、厦门和福州叫“裙”。
“袜子”,温州、广州、厦门和福州叫“袜”。
“面子”,温州、广州、厦门和福州叫“面”。
“窗子”,温州、广州、潮州叫“窗”。
“螃蟹”,苏州、广州单说“蟹”。
“窟窿”,广州叫“窿”。
“蚂蚁”,潮州单说“蚁”。
“尾巴”,广州、潮州和福州单说“尾”。
“老虎”,厦门单说“虎”。
“木拖鞋”,广州叫“屐”。
“抽屉”,厦门、福州说“屉”。
“相片儿”,广州、厦门说“相”。
“故事”,梅县、潮州说“古”。
思考题:汉语方言词汇差异形成的原因是什么?第三节方言词的词源考证在局部地区使用的词叫方言词。
词源就是词的本源。
方言词大致有三个来源:承传词、新词和借词。
承传词是从古汉语继承下来的词。
例如,广州话把“吃饭”的“吃”叫“食”,“食”就是广州话的承传词。
新词是近年新创造的词。
例如,厦门话把会打扮的小青年叫“派头弟”,“派头弟”就是新词。
借词是从其它语言中借来的词。
例如,厦门话把暂时寄食于人,并帮助人家作些辅助性劳动的人叫“郎邦”。
“郎邦”是借词,来自印尼语long pang。
方言词的词源往往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
这就需要进行考证。
考证方言词是研究方言词汇时非常重要的工作之一。
考证方言词的词源需要对方言的语音和词汇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并且运用多方面的知识作周密的论证。
下面介绍承传词和借词的考证方法,重点是承传词的考证方法(本字的考证)。
一、考求本字一个方言词是不是承传词,最主要的就是看这个词在历史文献中有没有出现过。
方言词在历史文献中最初的书写形式就是这个词的本字。
所以研究方言词中的承传词,实际上就是考证本字。
例如,有一种动物,普通话叫“獾”。
这种动物穴居山野,昼伏夜出。
人们用其脂肪炼的油来治疗烫伤等。
这种动物西安话、凤翔话叫t ua 21,这就是一个承传词,本字为“貒”。
考证本字要结合音义两个方面来考虑,即音义两个方面都要符合,还要尽可能利用文献材料作为证明。
下面分别介绍。
(一)方言本字考证中的字音问题在本字考证的语音方面,要借助以下方法:1、根据古今语音演变规律考证本字考证一个方言词的本字,首先要到《广韵》、《集韵》中找。
而要从《广韵》、《集韵》中找到本字,先要用《方言调查字表》调查记录该方言的字音,把字音记在字表上。
掌握《广韵》所代表的古音到今方言语音演变的规律,看看《广韵》每个音类(声母、韵母和声调都是音类),方言里有几种读法。
再从今到古,看看今方言每个音类,《广韵》有几个来源。
掌握了一个方言古今语音演变规律,就可以考证这个方言的本字了。
考证本字的第一步是确定今方言词的音韵地位,即按照古今音变规律,确定其在《广韵》一系韵书中的声韵调地位。
第二步就在《广韵》一系韵书的相应韵里寻找音义相合的字。
例如“獾”西安称为t ua 21。
今西安话t ua 21音来自《广韵》山摄合口一等平声桓韵透母。
在桓韵中找,结果找到“貒”,他端切,“似豕而肥”。
音义皆合。
又如,“妯娌”西安话叫 ia 44xou0。
前一字与“线”同音。
西安话的 ia 44音可以来自古上声、去声的心、邪、晓、匣四个声母,咸、山摄开口二三四等。
因为 ia 44是去声,所以在豏、陷、槛、鉴、琰、艳、俨、酽、忝、掭、产、裥、铣、潸、谏、狝、线、阮、愿、铣、霰二十一个韵里找。
最后在霰韵找到“先”,苏佃切,“先後犹娣姒”。
再如,山东烟台把“大麦”叫ku 214ts 0。
ku 214与“拱”同音。
就语音演变的常例而言,这个音来自古上声见母通摄或曾摄一等、梗摄二等合口。
通摄曾摄都没有合适的字。
本字当为梗摄梗韵的“穬”字。
《广韵》古猛切:“[麦廣],[麦廣]麦。
”《集韵》:“穬,麦也,或从黄[麦黄],通作穬。
”《太平御览》:“大麦一曰穬麦。
”2、通过方言间的语音比较寻找本字考证方言本字,通常是在某一方言的范围内寻找答案。
但有时某一方言并不一定能提供所需的答案,倒是在其它方言中可以找到线索。
这是因为汉语方言是由同一源头分化出来的,分化前的某个语言现象在这个方言中也许已经消失了,在另一个方言中却可能仍然存在。
因此,与不同方言的比较是考证本字的有效手段。
例如,厦门话的第二人称代词说li53。
这个词的本字是什么呢?就这个音说,可以是“汝”,也可以是“你”。
因为“汝”是遇摄合口三等日母字,“你”是止摄开口三等泥母字。
而在厦门话中,古泥母日母今不分,都可以读l声母。
遇摄合口三等部分字也与止摄多数字不分,读i韵母。
鱼韵字猪ti55 箸ti22 鱼hi35去k i21 徐ts i35之韵字耻t i53 治ti22 耳hi22起k i53 饲ts i22为方言词考本字,只就一个点去考察,碰到这类情形可能就得出不正确的结论。
这时就要作方言比较。
我们找一个遇摄合口三等字与止摄合口三等字读音有区别的方言考察。
厦门泉州遇摄合口三等鱼韵(用平声包括上去声)都读 ,止摄合口三等之韵只有精庄组读,其余读i,泉州话第二人称代词说 l ,本字为“汝”。
通过比较,厦门话的li53本字为“汝”无疑。
又如,“肥皂”在浙江温州话里称为 ji31 z 35,其中后一音节是“皂”不成问题,但是前一音节是“洋”还是“胰”颇难判定,因为这两个字在今温州话里是同音的。
闽方言建瓯话和福安话称“肥皂”为“胰皂”,前一个字写作“胰”,不写作“洋”,这两个字在这两个方言里都不同音:建瓯:胰 i≠洋jio福安:胰 ji≠洋 jio所以温州话里的 ji z 应写作“胰皂”。
3、在白读音中考证本字一个方言在接受其它方言的影响时,可能借入一种和本方言原有的字音不同的读音。
借入的读音由于开始时多用于比较正式的场合而被称为文读音,与此相对,方言原有口语中的读音就叫白读音。
例如,西安“来去”的“去”读t i44,是白读音;“去痛片”的“去”读t y44,是文读音。
一般情况下,文读音是外来的,白读音是方言原有的。
通过文读音借入的词语,大多因属晚近而无需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