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铁军:合作社的教训和三个基本经验时间:2011-01-12 23:13来源: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作者:温铁军点击: 104次——温铁军在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第四期农民合作社交流会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已经本人审阅)一、我们需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开幕式致词现在社会各个方面的人都来关心乡村建设这件事情。
所以我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首先给大家鼓鼓劲,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大家一定要有信心。
我们的事业肯定是越干越好。
前不久去香港,那些企业家们听了我讲的乡村建设后说,我们得帮你筹点款,把这件好事情办起来。
我说,那好,企业家要成为一个自觉的阶级,就得主动承担社会责任。
最近从香港回来以后参加了一个论坛,有一个资产号称多少亿的私人企业家找我说,你这件事情我听了特别有兴趣,你能不能也给我们提供点机会。
昨天我在清华大学讲课,一个在重庆搞房地产的企业家说他也想学卢作孚,搞乡村建设。
在此之前,北京那些全球五百强的外企,一边开财富论坛,一边开了一个圆桌会议谈企业的社会责任,也把我请去了。
你们看看今天来的这些教授们,听听我说的海内外的支持,这个事业不是正有一个很好的前景吗?所以,尽管至今还有人说三道四,但我们坚持“走自己的路,让人家说去吧”。
第二个事情,在说之前,请大家跟我一块喊口号,还是两年前的那三个字,“我是人”,喊三遍。
什么叫我是人?我们先得会做人,如果还是晏阳初当年批评我们“愚、穷、弱、私”,那就表明我们没有学会做人,而今天,遇到困难了不能害怕,有了问题敢于暴露,要学会“批评和自我批评”,才能算学会做人。
今天我们开会做什么?大家干了一年的合作社了,这是个“组织锻炼期”。
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我们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是主观的,有些问题是客观的。
这个培训班与以往不一样,这次大家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要敢于自我暴露,敢于自我批评,那才叫做人。
什么都说好,不许批评,老虎屁股摸不得,能进步么?这次大家来干什么?不是让教授来给大家满堂灌,讲一通合作经济。
这次,我们每个合作社的负责人都要讲讲自己有什么经验,特别是要讲讲有什么不足,有什么教训,有什么问题。
大家来会诊,来讨论。
所以这次我先跟大家说清楚,我们不要怕丑,不要怕暴露问题。
如果没有自我批评、自我反醒的精神,如果没有反思,就做不成一个真正的人。
孔夫子说“吾日三省吾身”,大家管我叫老师,说温铁军干了点好事。
可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做了多长时间的自我反思,才有今天这种看法。
我上次来在翟城的老百姓面前讲过,我不是农民出身,我祖上那辈甚至是资产阶级分子。
如果我的祖上不自我批评和自我反思,拒绝认同革命所带来的社会平等,那他们就是阶级敌人,该被革命消灭的。
我父母都是解放前背叛家庭、参加革命的老大学生,解放后算社会的中层;到我这一辈,把亲戚都算上,也是中美英苏各大国的博士都有。
我们作为中产阶级该不该反思?该不该“三省吾身”?该不该自我批评?如果没有深刻反思,我怎么会走到农民中间?我该好好的去当我的上层知识分子,该跟别人一块去鼓吹剥削有功压迫有理,甚至去鼓吹给地主资本家翻案。
为什么我没有那样?因为我要做人。
真正做人,就要有社会责任。
企业家们要成为一个自觉的阶级,也得主动承担社会责任,难道只挣钱就完了吗?为什么海内外那么多企业家主动提出要帮我们筹款呢?我并没有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他们帮我筹钱,只不过告诉他们我在如何做人。
这次培训和过去所有的培训都不一样。
为此我要求乡建的同志们,合作社的农民朋友们,从现在这次培训开始,记住我讲的这句话:人人都要把自我批评、自我反省、自我反思当作座右铭。
谁都别觉得别人批评你不好。
如果大家都觉得别人批评你是帮助你,那我们这次培训的目的就达到了。
如果是评功摆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能进步吗?刚才我之所以敢站在这个台上把我三代人的自我反思都告诉大家,就是为了自我解剖启发大家进步。
不反思能有进步吗?不自我批评能有进步吗?培训具体的安排你们听小潘和小仙的。
知道我要求他们什么吗?我说,这次培训对你们也是一次锻炼,也是一次学习,也是一次自我批评。
你们当然有欠缺,有不足。
所以我要求乡建学院这些年轻人每个人都得上来讲。
第一个上来的是小潘,他来主持,带大家来唱歌,给大家讲一讲。
得把小知识分子的话语放一边,咱们就看看什么话最能跟大家说到一块去。
拿自己开刀,作自我批评、自我反思可不是轻而易举的,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今天开始的这个培训班的特点就是自我批评,同时要开展批评,看谁能够真正学会做人。
我这十分钟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只把这次班跟别的有什么不同先说说。
如果我的这番话大家听进去了,我希望大家把它落实到这次培训当中。
二、学院要带头自我批评——对史河口合作社的点评(乡建学院第一期学员史存义在家乡组织了史河口合作社。
目前该合作社陷于解散的边缘,大部分社员已退社。
)史存义办的这个史河口村合作社在短期内没有成功。
但我们不能说它失败,只能说它开始走的第一步不太稳,有一些毛病。
我同意刚才何慧丽老师(中国农大)说的,不能把责任全算在史存义一个人头上。
这一点袁小仙在分析他的问题时也已经提到了。
我们之所以把一个不那么成功的合作社作为第一个讨论的案例,就是要大家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要批评和自我批评。
那我先做自我批评。
他的这件事不成功,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史存义回去动员老百姓入社和动员已经比较成型的东台头合作社合并到他新办的史河口合作社时,用的是什么说法呢?就是告诉老百姓说,他来乡建学院培训,乡建学院的院长温铁军讲了,如果咱们能把合作社搞起来,政府就能给咱们三十万投资。
东台头合作社的社员一听,就想既然你有本事拿到三十万,那干脆我们跟你们合并了。
他用我在培训班讲话中的一个提法,就把一个已经比较成型的合作社纳入他刚办的史河口合作社中。
所以我说,他回到史河口村,去把别人的合作社动员过来,也把自己村的老百姓在短期内发动起来,跟他在这里得到的信息有关系。
否则他怎么就能把合作社办起来呢?他在2003年才从东北回到史河口村,在本村没有什么基础,还没建立起威信。
我们做批评与自我批评,要从自己的问题入手。
那么在这个案例中我的问题是什么呢?我不能用这种物质刺激的方式,说你们回去把合作社搞起来后就能得钱。
这说法是不对的,因为事实上要得到政府的资助是很困难的。
所以我必须先做自我批评。
史存义回去后把我说的政府可能资助合作社这样一个信息变成了他统合其他合作社,动员老百姓入社的一个手段,这是有问题的。
也因此提醒在座的各位,你们不要把这个信息当作一个主要的动员借口。
我们不要怕刚开始时人少,可能有相当多的人不理解。
开始时规模小一点,或者搞起来以后由于没有那么多的好处,有人要退社,恰恰是正常的。
对于史河口村合作社这个案例大家可以有很多的讨论,有很多的思考。
想想你自己那个合作社,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应该怎么搞。
我应该作自我批评的第二点是什么呢?我给史河口合作社一万元资助的时候,就知道它没有注册登记,所以没有帐号,只能把钱汇到史存义个人的帐户,因此应该对他加强监督。
否则这钱打到个人帐户里面去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怎样花钱的?如果不加强监督,不抓紧了解情况,那是工作不到位。
去年有人向我和乡建学院反映史河口合作社的问题,但我们没有及时地去监督,到今年春天才派人去调查了解,结果已经晚一点了。
如果及时去处理,及时去帮助,也许不至于出现在这样的结果。
所以,应该由我代表学院先作自我批评。
归纳三条:第一,我们没有提醒说你不要把政府资助这个信息当作动员借口,否则大家可能目标不正。
为了得到上级给的多少万而来组织合作社那就错了,方向不正确。
第二,史河口合作社的问题我们早就听说了,但没有及时帮助,没有及时去调查。
第三个问题,我们去史河口村调查时待的时间短,工作方法也不是那么细致,了解得也不够详细。
所以从乡建学院的角度来说,至少有三个方面值得我们作自我批评,来认识我们自己的问题。
那么,对史河口合作社应该怎么分析?我们先得看到的是合作社的监督制度问题。
监事会形同虚设,没有发挥作用,这不仅仅是史河口村一个合作社的问题。
刘老石提醒得很及时,他去过的另外一个合作社,监事会也是形同虚设,也没有发挥作用。
因此请大家认真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在监督制度上的缺陷。
第二,财务制度上有缺陷。
刚才小仙介绍说,史河口合作社开始时还有财务手续,到后来手续就不健全了。
由于这次调查不深入,所以没有摸清楚为什么原来财务手续相对健全,后来就没有了财务手续,就乱花钱了。
这还需要作进一步调查。
总之,第二个方面出的问题是财务问题,这也值得大家去考虑。
你所在的合作社有没有存在财务手续不健全的问题?我看不只一家,从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其他的合作社也有财务手续不健全的问题。
第三,按章程的规定,合作社的成立与解散都有一定的程序。
但是史河口合作社要解散的时候没有程序,没有按章办事。
其实这个合作社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章办事,有的社员交的入社费多,有的入社费少,这样的话怎么要求每一个社员的权力是对等的?所以说开始组建的时候就有问题,就没有按章办事,因此到了大家说要解散,也就没按章办事了。
因此第三个问题就是有章不循,有制度不执行。
那么这个现象在我们中间是不是个别的呢?这也值得我们讨论,值得我们反思。
所以大家不要把晚上的分组讨论当作是聊天,好好想想你自己那个合作社有没有问题,这样我们才能够进步。
三、怎样实现城乡协调发展——对5月27日上午的讨论的总结(27日上午对史河口合作社、胡寨村经济发展合作社、翟城合作社和栗家庄合作社的发展状况进行了讨论)今天上午听了几个合作社的情况介绍,在点评之前,我不妨说点其他的事。
上次来参加翟城村农民夜校的时候,米书记提到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就是翟城村在过年的时候,平均两天就死一个人,大约死了三十个人。
翟城不是疫区,没有传染病,两天死一个人,难道不够严重吗?接着他呼吁翟城村每家每户保留半亩“保命田”。
他是个老同志,对问题的实质感觉得很清楚。
大家分户经营以后,大量地使化肥农药,让城里人吃咱们这些有毒的食品,现在咱们开始害自己。
因此米书记呼吁每户留半亩保命田,不使农药,保自己的命。
米书记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刺激。
我们已经开始害自己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城里人害我们,压低我们的价格,然后我们再害他们,最后再害我们自己。
这是人类社会吗?还能这样搞下去吗?我给你们讲另外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伊藤的日本农民,二十年前,他的弟弟还小的时候,日本官方的农协也是在推进农业的现代化和化学化。
农协卖农药,但并没有把农药的毒副作用跟农民说清楚。
他的弟弟误喝农药死了,之后他就恨透了农药,坚决不加入农协,成了被多数人不理解的农民。
政府批评他,农协批评他,周围的老百姓也批评他。
可他说,我就不使化肥农药,哪怕我的产量和收入低。
他坚持了许多年之后,日本东京的首都圈消费者协会发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