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建筑美与中国哲学宇宙观北京天坛是世界上最大的古代祭天建筑群之一,建于公元15世纪上半叶,坐落在皇家园林当中,四周古松环抱,是保存完好的坛庙建筑群,无论在整体布局还是单一建筑上,都反映出天地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关系在中国古代宇宙观中占据着核心位置。
同时,这些建筑还体现出帝王将相在这一关系中所起的独特作用。
中国哲学宇宙观思想高远恢宏,其精义是对在天地之间活动的人类言行提供一个根本方向性的指导,并最终达到一个人天合一的太和境界。
这一哲学宇宙观思想渗透在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而中国古代建筑是其物化的形式,其建筑中尤以明清两代帝王祭天祈谷的北京天坛最为突出。
作为一个重要的祭祀场所,天坛以象征手法完美地表达了中国哲学宇宙观,以至使建筑与哲学思想、艺术形式水乳交融达到了共臻其美的境地。
一、整体布局与中国天圆地方的宇宙观
天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明初迁都北京之时,当时皇家实行天地合祭制度,故原名天地坛。
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颁立京华四郊分祀天地的新祭祀制度,因而四年之后天地坛更名为天坛。
天坛由内外两重围墙环绕,整个建筑平面呈回字形,北面围墙高大,半圆形;南面围墙略低,方形。
这是传承“天圆地方”说的古制,又寓意“天高地低”、“天尊地卑”。
天坛建筑群落如同中国其他古建筑一样,由一根主轴线贯通。
这根主轴线上分布着南北两个主要的建筑群落,南部为圜丘坛,北部是祈谷坛,中间被一条高4
米,宽30米,长360米的“丹陛桥”连通。
南端的圜丘坛,是皇帝冬至时分祭天的场所,周围被两重矮墙环绕,内墙圆外墙方,又一次强调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
两重矮墙四面正中均辟棂星门,每组三门,共24座,是24节气的象征。
棂星,即灵星,又名天田星。
《辞海》曰:灵星主谷,祭灵星是为祈谷报功。
汉高祖刘邦始祭灵星,后来凡是祭天前先要祭祀灵星。
棂星门多用于坛庙建筑和陵墓的前面,门框为汉白玉石造,上饰如意形云纹板,有“云门玉立”之美称。
双层围墙和双层云门重重拥立,覆以蓝琉璃筒瓦的围墙不高,只及肩耳,门上云纹飘逸似乎天上白云触手可及,烘托的是一种踏祥云登临天界的清朗感觉。
北端的祈谷坛,是皇帝孟春时分祈谷的场所,周围被方墙环绕,主体建筑祈年殿座落在圆形台基之上,仍是天圆地方宇宙观的表达。
该殿最初作为天地合祀之所,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祭天地在中国所有祭祀活动中位列第一,故名大祀殿。
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建圜丘坛,此后冬至大祀改在圜丘坛举行,大祀殿在后来被改建成大享殿,成为祈谷专用的殿堂。
清代时,乾隆认为“大享”之名与祈谷不符,遂命名“祈年殿”,并将三层屋顶全部换成蓝色琉璃瓦,与蓝天相应,喻意此处是皇帝专门祭天祈祷五谷丰登、天下太平的地方。
人类社会的一切行为、制度、设施都受占统治地位的哲学宇宙观思想的制约。
同样,天坛建筑从形制到祭天时的供品也无不出自古人对“天”“地”的理解。
除了整体布局喻意天圆地方以外,古人称祭天坛为“圜丘”,祭地坛为“方泽”。
明清祭天时的供品“苍壁”也
依天圆之意,苍通青,为天的颜色;璧是中间有孔的圆形扁平玉器,玉是石之精,石是天地之精。
敬献“苍壁”为祭天时必备的礼仪,象征将人们创造的财富呈报于皇天上帝,故祭天典礼也称作“苍壁礼天。
”。
中国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源远流长,自伏羲时代就已经产生,在距今5000年前的辽西红山文化遗址中已经发现了最早象征天地的天圆地方祭坛。
但是对天圆地方绝不可望文生义作具体形状的理解,即不可理解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它其实指的是测天量地的方法。
“天圆”指测天须以“圆”的度数、即圆周率来计算,古谓“三天两地”的“三天”指的即是圆周率;“地方”指量地须以“方”来计算,“两地”即“方”,指边长乘以边长。
数术学家陈维辉先生在《邹衍阴阳学说》一书中指出“规为天,矩为地,‘大环在上,大矩在下’表示天圆地方,规矩图数之来由。
”古人对伏羲、女娲氏的记载与留下的画像,均是以伏羲执规、女娲执矩和人首蛇(龙)身的形象传予后世的。
伏羲执规代表“圆”为测天之工具,女娲执矩代表“方”为量地之工具。
“天圆地方”告诉人们的是一个测天量地的方法,介于天地之间的人们以此“规矩”作准绳来安排人类方方面面的生活,于是昌盛兴隆,得而不失。
此外,伏羲执规、女娲执矩和人首蛇(龙)身的形象不但传达出天地的一般概念,同时一般概念贯穿下来还有阴阳、男女的概念,包含天、地具有绝对支配主宰而不可违的哲学思想。
因而,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思想,既表达的是天地的一般概念,又是一个有生
动形象和可以实际操作的测天量地的具体方法。
其落脚点是对生活在天地之间的人的关怀,它既有哲学一般通用的意义,又有可以计量具体操作的数学意义,是一个定性与定量相统一的哲学宇宙观概念。
天坛的建筑形制体现了中国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思想,中国古代统治者在承载这一思想的天坛中祭天正是为了不忘天地“规矩”。
连接圜丘坛与祈年殿的丹陆桥南低北高,祭天时皇帝从南天门进入,寓意先后有别方能步步高升,即冬至祭天崇天道在先,孟春祈大地五谷丰登、万物葱茏在后。
因此,体味古人对中国哲学宇宙观把握的用意,由南至北为天坛最佳游览路线。
古人为什么把冬至祭天放在先?古人根据对天的观测发现,从冬至这一天起太阳开始向北移动,天由阴转阳,万物复苏,所谓“一阳资始,万物更新”,总结为《易经》乾卦卦辞的一般理论,即是“乾,元亨利贞”,意思是乾为天,尊天顺从天道,于是就:元初安泰,亨通顺利,普受恩泽,永保太平。
这一重视初始尊天顺天以至会影响未来的思想,以围绕圜丘坛东南西北的四座坛门体现出来,它们分别是泰元门,昭亨门,广利门,成贞门。
就这样,中国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思想在天坛整体布局与具体的建筑构制中被传达、表现出来,成为后人取法天地而景仰的所在。
二、圜丘坛与中国宏观哲学思维方法
圜丘坛为三层同心圆坛,此为名副其实的天坛,故还有神坛、祭坛、祭天台、拜天台之称。
作为祭天之所的圜丘坛,其最独特之处是以远古露天郊祭为原型,所谓“郊天须柴燎告天露天而祭”。
它由三层圆形汉白玉石台叠落而成,整个造型简洁质朴,上覆天宇下承黄土,
披星戴月,“坛而不屋”,是人工建筑融入宇宙天地空间的极富想象力的构思。
坛四周遍布林木植被,环境肃穆,引人情接蓝天,融入于开放的宇宙大和、太和的广袤境界。
这种仰望苍天蕴怀辽阔宇宙视野的建筑形制,应该说与放眼宇宙的中国传统的宏观整体思维方法有关。
远古时代中国先人为了生存,最关心的就是环境,如日夜的更替,气候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均与天文学有关。
经过一个经验与知识的积累过程,古人从观测天文中产生出一种从宏观上把握事物的能力,在文明刚刚开始,距今大约6000—7000年以前的仰韶文化时期,这种能力就上升为自宏观而微观、自上而下的哲学思维方法。
这种思维方法在世界民族之林中是绝无仅有的,与西方自下而上、自微观而宏观的思维方法截然不同。
有了这一宏观思维方法,我们的祖先就从被动求生本能的盲目行为迈入为生存求发展的主动生产时期,并使自身站在了一个历史的巅峰之上,以至后人在许多方面均很难企及。
形成的标志或者说从宏观上把握事物的理论就是易经与阴阳五行的思想。
在圜丘坛这一祭天的建筑中,描述立体宇宙图式的天数“九”因此而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它以其不断重复的音符,高奏着“苍璧礼天”的旋律。
坛面中心是“天心石”,圆形;其余均为扇形,依次以“天数”向外作辐射状倍增,寓意围绕在“天道”中央周围。
坛分三层,是天地人三才之意。
第一层从第一圈九块、直至第九圈“九九”八十一块白石成一个系列;第二层、第三层也各为九圈,直到最后一圈白石数为243(9×27)块。
整个排列按“周天”360度的天象,寓
意“九重天”。
栏板也含九数,如上层栏板七十二块,中层一百零八块,下层一百八十块,总共三百六十块,合历法周天三百六十度。
坛面上所有望柱及台阶数也是“天数”,反复强调有关“九”的天数象征意义。
圆坛第一层径9丈,取“一九”之意,第二层径15丈,取“三五”之意,第三层径21丈,取“三七”之意,以全一、三、五、七、九之满数,象征“一个都不能少”系统整体配合所达到的完满吉祥;三层径数相加等于45丈,符“九五”之尊,既是中正天子之位的象征,又合《易经》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的理论概括,喻示八方四面,空间无限,前路无量,大吉大利。
这里,包容全体的博大胸怀与肯綮要中提领主旨的清醒认知在数字的表达中以巧妙的形
式完美而和谐地统一起来,令人折服,堪称举世无双。
圜丘坛就是这样以简洁的造型和数字体现出中国宏观哲学思维
方法,整个建筑于辽阔中放眼,放眼到整个宇宙,建筑造型“坛而不屋”,无有障碍,这样就有如天空北斗星指路一样不会迷失方向,掌握了根本的主动权;同时建筑构造又于具体数字中着手,脚踏实地在定量中确立位置,建筑造型与建筑构造融通相合,顶天立地,把握了这一定性与定量的宏观哲学思维方法就真正可以做到“东方不败”。
“天不变道亦不变”,在把这一宏观思维方法赋形而具体化的建筑形制中举行祭天仪式,就是对这种思维方法的接受与浸润,每年举行的祭天仪式由皇帝亲领参加然后昭告于天下,实则就是皇帝垂范于民的一种具有教育示范意义的哲学思维方法的宣传活动,千百年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