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庄子人生哲学摘要:在庄子的哲学中,最核心的内容是人生哲学,其描述了人如何在不如意的现实环境中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
本文从超越自然生死、超越社会环境到超越自我层层递进,进行分析论述,并指出庄子人生哲学的现实意义,有利于现代人在迷惘的现实中寻求解脱。
关键字:庄子;人生哲学;精神自由目录:一、超越自然死生二、超越社会(一)现实社会1.时代背景2.所处环境(二)理想社会三、超越自我(一)世人人格(二)理想人格1.超越情感和物欲2.超越自我3.回归自然四、现实意义(一)积极方面1.强烈的社会批判精神2.强烈的自我批判精神(二)消极方面一、超越自然死生《至乐》描述: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
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
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人且俨然侵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命乎,故止也。
”与自己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去世,庄子不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从人伦的角度看,这是违背情理的,丧失了一个在社会生活中的人应有的基本情感,故而惠子对此极为不满。
然而在庄子眼里,人之生源于自然,人之死又返于自然,相送就要嗷嗷哭泣,岂非不通达明理?妻子睡在天地这个大屋子里即将成为永恒,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再有痛苦和贫穷,所以当然要为她庆贺。
庄子并非只对他人的死看的开,对于他自身,一样看破死生。
《大宗师》描述:庄子将死,弟子们欲厚葬,他立刻予以否定:“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赉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如此!”当弟子们又担心乌鸦老鹰会啄食时,庄子宽慰他们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由此可见,庄子对人的生死抱有非常达观的态度,看淡生死,把生和死当作一个必然要发生的过程,一笑而过。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说过:“当人想到稍纵即逝的瞬间,他就把现实事物当作是渐趋死亡的,像所有生命的朝生暮死一样,成为生长、腐朽和再生这一周期的一部分。
他承认自己是属于自然的,和自然相认同。
”①当庄子面对触目惊心的死亡惨状想到生命的脆弱和短暂,像白驹过隙般不可逆转奔向生命的尽头时,他以“自然之道”的价值尺度否定了社会生活中的道德价值。
一个人应该因任自然,保持心境或精神上恬静,才是真正的生活。
世人多不理解庄子的高义,指责他太过冷漠,以至于后来荀子批评他“不知人”。
直至清朝出了一位他的知音,清人胡文英在《庄子独见》中指出:“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
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
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②二、超越社会(一)现实社会1.时代背景(1)战争频发,生灵涂炭。
春秋时期,周室衰微,“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孟子》),一降为“自诸候出”,再降则“政在大夫”,三降至“陪臣执国命”。
各国诸侯相继称王尊霸,诺大的疆域成为霸主之间争斗逞凶的场所。
春秋五霸,或为一己的私利,或为满足好大喜功的心理,连年发动战争。
“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
其战不知孰善?”(《庄子·徐无鬼》)。
战国时期更是以“战”而闻名的时代,春秋时代的流弊愈演愈烈,或者内讧,或者变乱,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社会组织处于无序状态。
庄子对历史上的种种混战及其所带来的恶果了然于心:“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之战,杀人盈城”(《孟子·离娄上》)。
战争就是人类规模化的相互残杀,一场战争下来,辄有数万人十数万人,丧生于刀光剑影之中。
(2)等级森严,贫富悬殊。
封建领主制社会,等级森严,人有了三六九等分,对资源的利用配置自然会不平等,随之而来的贫富差距是必然的。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此率兽而食人也”(《孟子·梁惠王上》)。
然而,王权何来?凭何以王权凌驾于他人之上,王与众人又有何异?“天地之养一也,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日口鼻,夫神者不资许也”(《徐无鬼》)。
人的生命是道、天赋予的,是自然造化的结果,天赋的人是平等无差别的,因此人权才是最根本、与人的生命共存的基本属性。
而王权却是人造出来,强加于众人头上的,完全是人为的,绝非人类的本质属性,而这种附加的成分,却剥夺了人人共有的尊严和自由,成为部分人的专利,这就从根本上背离了天赋人权,人人平等的自然律则。
(3)苛刑厉法,惨绝人寰。
商鞅变法是著名的统治者为了巩固其自身的统治而实行严刑苛法的案例。
治人者为了保持自身的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制定严政酷刑,逼人就范,使人迫于刑罚,产生畏惧心理而屈从,进而固化为一种角色意识,承认自己受制于人的地位为一件必然、合理的事,从而放弃抗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人间世》)“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形戮者相望也。
”(《在宥》)。
这是一种社会的异化,社会已经颠倒,人格已经扭曲。
庄子认为,生活在此种社会中的人已经失去了对事物的正常看法和正常心态,人心疲惫,处昏乱相之间。
2.所处环境庄子自己是宋国人,宋国于公元前286年为齐所灭。
庄子生活的时期,宋国是在偃王的统治之下,宋偃王更是以暴虐嗜杀闻名。
《史记·宋世家》中记载:“(宋偃王)盛血以韦囊,悬而射之,命曰‘射天’。
淫于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
于是诸侯皆曰‘桀宋’。
”这时的庄子在做什么呢?《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庄子者,蒙人也,名周。
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
”“齐宣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
”但庄子拒不出仕,并对使者说:“千金,重利,卿相,尊位。
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
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
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庄子把入仕看成自愿当祭品,失去人格,宁在穷闾陋巷中织缕维持生计,也不愿受卿相利禄的引诱。
庄子为何不肯入仕呢?其根本原因正是他看到了社会现实的险恶和残酷。
(二)理想社会对于理想社会的描述,古今中外的哲人、艺术家、思想家们无不尽其所能发挥着各自的想象,表达着对美好社会的向往。
《老子》中说:“小国寡民,使有什佰之器而不能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道德经·八十章》)。
《庄子》也说:“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
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
夫至德之世,同于禽兽居,族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马蹄》)。
更有甚者,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是这样描述四大时代中的黄金时代:“这时民风醇厚,无须法律和强迫,人们自动地保持了信义和正道;大地也无须强迫,无须用锄犁去耕耘,便自动生长出各种需要的物品,溪水中流的是乳汁和甘美的鲜露,青葱的橡树上淌出黄蜡般的蜂蜜。
”这样的想象虽则梦幻,但确实是人们向往和平安宁的生活的真实写照。
庄子延续老子的小国寡民思想,人们盘踞一地,甘食美服,安居乐俗,人与人之间纯朴和谐,人与自然万物相依相存。
人们无知无识,不讲仁义忠信,没有是非恩怨,没有亲疏爱憎。
人们处事作为没有功利无目,社会组织浑然一体,人人平等,无尊卑贵贱,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既无衣食之忧,又无心灵之苦,饱食终日,悠哉乐哉,完全是一派安乐祥和的纯朴自然的状态。
具有“无政治的和道德的规范约束(自由),无人与人的互相倾轧(平等),无沉重的生活负累(快乐)”③的特点。
庄子所理想的社会状态是没有国家,没有阶级,完全超乎政治范围之外的。
三、超越自我(一)世人人格庄子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感受力,深刻地指出了人发生了异化。
由于人的欲望的膨胀,人性中的贪婪、自私、狡诈有了滋长的空间,功与名成为人们普遍的追求,人迷失了自我,成为物欲的奴隶。
“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徐无鬼》)“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
与物相刃相靡,其形尽如驰而莫知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功,恭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齐物论》)。
在物欲的追求中,人们已背离了自己的天然状态,难以复返。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心更显得险峻和复杂:“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夏秋冬之期;人着貌厚深情;故有貌厚而益,有长若比消,有顺怀而达,有坚而慢,有缓而钎;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
”(《列御寇》)。
人心复杂难测,要了解人心比知天还难。
天有行常,四季交替,日夜相代,这都是可以认识的,可以把握的,人心却不是这样,有的人看似憨厚而行为骄横,有的人看似长者实为不肖,有的人看似柔顺而内心刚直,有的人看似坚实而实际怠慢,有的人看似舒缓而内心焦虑。
正是这种人心不可测,不可把握,才生出种种的忧虑、恐惧、喜怒、贪欲,为了满足贪婪,仁义君子尽可丧尽斯文。
上至君王臣相,下至士人小子,一幅幅畸形画面令人恐惧,也令人深思忧虑:杀父杀君者有之,逐兄囚弟者有之,追逐名利者有之,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有之,大言辩辩者有之,贪财好色者有之,自以为是者有之,觉而不醒者有之,病入膏肓者有之,至死不觉者有之…人都为物累,为名利所役,失去了自我,丢掉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性。
(二)理想人格1.超越情感和物欲庄子认为,爱、憎、喜、怒、哀、乐等情感因素,以及声色、滋味、权势、利禄等欲望因素都是人的先天本性,并不需要后天的培养和影响。
“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必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因不待师,此人之性也。
”(《盗跖》)。
一个正常的人只要生活在现实中,就摆脱不了社会文化无孔不入的影响,再加上人趋利避害的生理本性,情感和物欲之无法逾越如同死亡无法克服。
那如何摆脱情感与物欲的限制呢?孔子称道颜回身在陋卷,“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
庄子将这种道德的乐观主义发挥为精神的乐观主义,庄子认为要达到这种精神的绝对自由,只有真正理解自然本性,摆脱感官的诱惑,远离声色,才能达到“喜怒哀乐不入胸次”,(《田子方》)“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在庄子看来,人的喜怒哀乐之情应顺于自然,相通于大道,这样他才能不再为情所烦扰,他的心也不再受外物变化所影响,达到“无心无情”。
2.超越自我庄子人生哲学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即逍遥。
何谓“逍遥”?如上述所论,人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社会的变迁必然导致身处其中的个人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如“桃花源”中避于山间、安于一隅的人毕竟是少数,甚至根本就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那么,既说要追求“逍遥”,又说无法达到“逍遥”,岂不自相矛盾?实则不然,历史大趋势、社会大变革确实是无法靠个人力量改变的,甚至整个人类自身都无法抗衡历史车轮的滚过,但从庄子面对人生困境所提出的解脱方法不难看出,庄子最终的追求目标并非形而下的、形体上的自由,而是形而上的、精神上的绝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