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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学人心中 “世界”的变化:

近代中国学人心中“世界”的变化:——从“天圆地方”到“环球万国”中国古代把宏观空间统称为“天下”,古人以“天圆地方”来描述天下的形态。

《周髀算经》说:“方属地,圆属天,天圆地方”。

古代建“圆丘大坛”祭天,设“方泽大折”祭地,便是寓意“天圆地方”。

“天圆地方是人类对于天空和大地的直觉印象,是一种感性认识。

”1那时,人类物质生产能力还很微弱,经济交换和社会交往活动的范围狭小,人们终其一生所能到达的现实空间是有限的,因而无法对广阔的宏观空间形成直接的、经验性的认识,当然也无法通过科学实验对空间形成科学认识。

人们只能在有限的经验基础上,借助于传闻和想象对经验以外的空间加以想像式建构,从而形成对人类生存的空间的整体认知。

在古人对空间建构的过程中,本民族所在的区域自然就成为他们思维发散的起点和中心。

周灭商建立统一的王朝后,周王把功臣贵族分封到各地做诸侯,周天子居于中心之“国”(京师),各诸侯环卫其外,诸侯以外的区域被称为蛮夷。

宋代文人石介在《中国论》中曾说“天处乎上,地处乎下,居大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国内也。

”2。

清代《皇朝文献通考》对此进一步阐释说,“中国居大地之中,瀛海四环,其缘边滨海而居者,是谓之裔。

海外之国亦谓之裔。

裔之为言边也。

”3显然,古人的空间观念是经验性的,也是想像和臆造的。

它是在有限经验的基础上,通过想像和臆造,所形成的一种对空间的认识、理解和解释,并以此为基础,建构起传统的历史叙事模式。

古代视天下为一体,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所在的中心之“国”居于天下的中心,四周分层辅卫着诸夏和蛮夷。

“《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4。

到清朝时期,空间的图景已形成为一种有序的天下秩序,它是以“中国”(清皇朝本土及加陲地区)为中心的三个同心圆世界,核心是中国,周围是朝鲜、琉球、越南、暹罗、老挝、缅甸、尼泊尔、苏禄等朝贡国,第三圈是包括西洋诸国等化外夷狄。

在传统史家的思想中,“天朝君临万国”5、四海内外“莫与为对”,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与中国平起平坐的主权国家。

空间从中心向四周延伸,中心在文化上居于尊崇的地位。

随着空间从中心向边际的伸展,文化地位则从尊崇向附属依次降低。

古代史家视居于中心区域的华夏文明为文明正统,视周边及其以外的地区文化为蛮夷,严守“华夷之辨”的观念,认为华夏族文化高于周边四夷,夷夏之大防,夏可以变夷,而夷万万不可变夏,严格区分夷夏的界线。

传统史家的“天下”叙事,潜藏着以中心自居的自大和对边缘空间的蔑视。

他们在撰写历史时,对处于“中心”的正统王朝都不厌其烦地详书细描,而对处于边缘的边疆和域外地区史,则简略述之附于正史之后,或根本不作提及。

例如,司马迁在撰写《史记》时,除了对正史以鸿篇细述之外,仅简略地编撰了匈奴、西南夷等诸传,而且他的立意最初也主要是为备远徼、筹边防。

后来,史家逐渐疏于边疆之史、不愿悉心考核朔方异族,四裔传成为衬托中原正统史的附属。

1金祖孟:《中国古宇宙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28、163页。

2陈植锷点校:《徂徕石先生文集》,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16页。

3(清)张廷玉等:《皇朝文献通考》,卷293之《九裔》。

4齐豫生、夏于全主编:《公羊传•成公十五年》,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6年3月版,第92页。

5《道光十九年六月二十四日林则徐奏折附件》,《林则徐全集》(第三册),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以中国为中心的“天下”叙事,进一步引伸到社会,便形成以君主贵族为中心的“君史”叙事。

他们首先把“天”(自然界)人格化神圣化,认为天是宇宙最高的主宰,世间万物都是天地孕育的后代。

古人借助早期人类对自然的无知与敬畏,宣传天命学说,宣称君王权力出自神授(上天赋予),称君王为天子(真龙天子),《礼记》:“君天下曰天子。

”天子“受命于天”,不仅是天下的所有者,也万民的统治者,居于社会层次的顶端与中心。

天下万民皆为天子的臣子,即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子有万诸侯也,其中有公侯伯子男焉。

天子中而处”6。

天子承受天命,统御万民,天下唯以天子景从。

天子德行关系万民福祉,天子有德则万民福,天子丧德则万民祸。

传统史学“本纪”、“世家”、“列传”均是记颂君王贵族史事,全然不见万民的踪影。

梁启超是近代“史学革命”的倡导者,他认为古代史家坚持“王天下”的天下观,“以为天下者,君主一人之天下”,天下人皆是君主之臣民。

在古代史家的眼里“不知有国民也,数千年来通行之语……未闻有以国民二字并称者”。

7在历史学叙事上,“仅注意于帝王之仁暴智思,将相之劲脆贤不肖。

而不输热心以熟察全国人民之生活如何,运动如何,普通学识如何,则社会之进步发达,与黑暗昏冥,均茫昧无据矣”。

81840年鸦片战争是传统空间观念近代化转变的起点。

马克思说“英国的大炮破坏了中国皇帝的权威,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

9经历长期闭关锁国昧知于外后的大清王朝,当对面突然出现的英国——这个它根本茫然无知的强敌时,一时间成为一个无法消解的“难题”。

因为英国来自海外,是中国传统经验空间以外的力量,在传统“天下”空间下,英国既不能被容纳,同时也无法有效地解释其存在与地位。

在外力的迫使下,近代中国人开始了把目光投入传统空间体系以外,开始认识来自于陌生世界的西方国家。

鸦片战争后,以张穆、何秋涛等人为代表的西北史地研究,和以魏源、姚莹、徐继畲为代表的外国史地研究,都是把历史学叙事的对象指向“中心”以外的区域。

他们或以边地为例、或以国别为例撰写的史书,已不再是过去附着于正史的四裔传,也不是过去极少数亲历边塞者的边塞记了,而是以边地民族史事和外国史事为研究对象的新史学叙事。

魏源、张穆等人的“边疆—海国“叙事,是传统史学所未有的新视野和新叙事态度。

“边疆—海国”史地叙事的兴起,事实上是对传统中国中心史观的冲击,它是中国新史学叙事变化的先声。

19世纪末,刘师培在论及这一时期历史学变化时说,“中儒著西史者,如徐氏《瀛寰志略》、魏氏《海国图志》,一改历代四裔传之例,以开国别史之先声,不可谓非中国之新史学也。

”10对边疆和海国的研究,开启了近代中国对世界的了解。

魏源在《海国图志》中介绍大量的世界史地知识,他认识到“儒者著书,惟知九州之内。

至于塞外诸藩,则若疑若昧,荒外诸服,则若有若无”。

“徒知侈张中华,未睹瀛寰之大” 11。

徐继畲在《瀛环志略》也指出,6吴文涛:《管子》,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10月第1版,第382页。

7梁启超:《论近世国民竞争之大势及中国前途》,《饮冰室文集之四》,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6页。

8曾鲲化:《中国历史出世辞》,《政艺通报》1903年第9号。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页。

10刘师培:《万国历史汇编•序》,江子云等编,上海官书局石印1903年版。

11魏源著:《圣武记》附录卷12《掌故考证》,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498、499页。

世界不是以中国为主,至多是“亚细亚以中国为主”,中国只是世界80个国家之一。

并附有地图42帧,“依图立说,采诸书之可信者,衍之为篇”,12介绍了一个新世界图景。

随着经验空间的扩展,人们对外部世界空间的经验性认识进一步增加,传统空间观念的根基地摇了。

到了1848年,程承训刻的《海宇全图》,把地球的中经线就挪到了巴黎,这也许象征着世界的中心与边缘发生了悄悄的转移。

王韬曾在1867—1870年间前往欧洲旅行,在旅行前他曾认为,“中国地大物博,于地球四大洲中最为富强。

”13当他亲眼目睹了欧洲各国的真实面貌后,他在《漫游随录》中记录道:英国风俗醇厚,物产善庶。

豪富之家,费广用奢;而贫寒之户,勤工力作。

日竞新奇巧异之艺,地少慵怠游情之民。

尤可羡者,人知逊让,心多悫诚。

国中士庶往来,常少斗争欺侮之事。

异域客民旅居其地者,从无受欺被诈,恒见亲爱,绝少猜嫌。

无论中土,外邦之风俗尚有如此者,吾见亦罕矣。

14王韬发现,欧美世界并不依附于中国,其文化令人眼界顿开,几若别一世宙。

王韬是研究西方历史的先驱,先后撰写《美利坚志》、《俄志》、《法兰西志》、《西古史》、《西事凡》、《西学原始考》、《四俱补乘》、《法国志略》、《普法战纪》等著作,向中国介绍了超越中国皇权之外西方一个个实体国家,昭示了一个不依附于华夏文明的文明——西方文明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

十九世纪下半期,西方天文学与地理学知识不断传入中国,尤其是地圆学说在中国传播,建立在直观与想象之上的传统天下观,受到来自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的冲击。

地圆学说在中国最初的传播中信服者很少,包括徐继畲在内均持怀疑的态度。

“雅稗理又云:南极北极之下,以半年为日,半年为夜,其说太奇,余未敢邃信也;又云日未尝动,地球动不停,受日光则昼,背日光则夜,其说尤奇。

”15近代清朝最早出国的官员之一李圭,曾与徐继畲一样,对地圆说持怀疑态度,他在日记中这样写到,“地形如球,……我中华明此理者固不乏人,而不信是说者十常八九。

”但是,当李圭“得环球而游焉,乃信”16。

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后,地圆学说逐渐被接受。

在近代学人与官员的文中,“地球”一词开始频繁出现。

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中指出:“神州者,东南一州也。

……今则地球九万里,……据西人舆图所列,不下百国”。

17李鸿章在阐释时局时也说,“窃维欧洲诸国,百十年来,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东北,闯入边界腹地。

凡前史之所未载,……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年一大变局也。

”18既然人类生存的空间是球形,人类遍居地球各处,那么何处是地球的中心呢?显然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根据地圆说,有学者对传统华夷空间观提出质疑。

郑观应说:“若我中国,自居地球之中,余概目为夷狄。

……夫地球圆体,既无东西,何有中边,同居覆载之中,奚必强分夷夏”19甲午中日战争是中国近代空间观念转变分界点。

19世纪中叶以前,中国一直把日本当作东洋“撮尔小国”,不加重视,对日本明治维新也很不以为然。

甲午战争期间,还有人甚至12徐继畬:《瀛环志略》自序,光绪二十四年新化三味书室版。

13王韬:《弢园文集外编》之《兴利》,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14王韬:《漫游随录》,卷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107 页。

15徐继畲:《地球全图说》,《瀛环志略》卷5,光绪二十四年新化三味书室版。

16李圭:《环游地球新录》,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8页。

17冯桂芬:《采西学议》,《校邠庐抗议》卷下,光绪二十四年冯世澂校刻本。

18李鸿章:《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十九,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第44--45页。

19夏东元编:《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版,第67页。

提出"征日论”,意图征服“一岛孤悬”的日本,从而达到“摄服泰西诸国”20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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