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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前赤壁赋》中苏轼的儒释道互补思想

浅谈《前赤壁赋》中苏轼的儒释道互补思想福建建阳张叶华摘要:苏轼《前赤壁赋》一文情、景、理相交融,在对赤壁那优美的山水风月的描绘中蕴含了丰富的儒释道思想,他以赤壁为依托,反思人生、审视历史、参悟天地,以宏博开放的胸襟,对儒释道思想兼收并蓄、灵活运用,撷取各家精华,弃其糟粕,得以超脱、释怀。

关键词:苏轼前赤壁赋儒释道思想苏轼《前赤壁赋》一文情、景、理相交融,在对赤壁那优美的山水风月的描绘中蕴含了丰富的儒释思想,这些思想几乎贯穿苏轼一生,了解此文思想内涵对解读他的其它文章亦大有裨益。

这篇赋仍然采取主客对话的形式。

据考证,这吹箫者是道士杨世昌,苏轼《次孔毅父韵》曾说“杨生自言识音律,洞箫入手清且哀。

”吹箫者的身份说明苏轼与道家往来甚密。

但吹箫客的箫声及言辞,与其说是经苏轼组织润饰的道士之语,不如说是借道士之口,抒苏轼之思。

苏轼与客的问答,正是表现了苏轼思想中矛盾冲突的两个方面。

而苏轼最终说服客,则说明他思想得到了解脱,乐观积极的一面战胜了消极的一面。

《前赤壁赋》的思想十分丰富。

四川教育学院中文系的龙晦教授在他的《从<前赤壁赋>谈苏轼的宗教思想》一文中提及:“我们仅将它分为两个大段。

第一段从‘壬戊之秋’起至‘寄遗响于悲风’止,这一大段是运用的道家思想;自此以下为第二大段,第二大段倾注了佛家思想。

”但我认为,苏轼的《前赤壁赋》不单是体现了佛道思想,而是儒、释、道思想的融合。

苏轼学问博大、宏博开放,对儒释道思想了然于胸,将三种思想融合一体又不着痕迹,这不仅表现其高超的艺术技巧,更反映了他已形成与众不同的儒释道互补的思想及“君子如水,随物赋形”的行为准则。

下面,我将对《前赤壁赋》一文逐段分析,兼以苏轼的其它文章印证,探索此文中丰富的思想内涵及其舒卷自如、超逸旷达的襟怀。

一文章开篇一段情景交融,既如道家仙境,亦与禅宗自然闲适的审美境界相契合。

清风微拂、明月徘徊似有情,在轻纱笼罩的江面上,作者携几位好友放歌纵酒,任小舟随风飘荡。

无拘无束,何等惬意。

此自由境界真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禅宗有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

”(《无门关》)此时的苏轼正是在清风明月中暂时摆脱了尘世的喧嚣,陶醉于自然,浑然忘我,飘然欲仙。

人本源于自然,佛道两家都向往着自然的真淳。

禅宗提倡观照自然、随顺自然、复归自然。

“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祖堂集》卷三)在青山绿水中体悟禅悦。

“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五灯会元》卷三)“大家颠倒舞春风,惊落杏花飞乱红”(《如净语录》卷上)这是将身心融入于自然、享受自然。

道家亦追求返朴归真、天人合一的境界。

庄子在《大宗师》中描写理想中的“真人”:“古之真人……翕然而往,翕然而来而已矣。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

……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苏轼《前赤壁赋》中“纵一苇之所如,……而不知其所止”的笔触与意境同庄子笔下“翕然往来”的境界何其相似。

文章第一段充满了佛道之气,我们仿佛看到作者衣带飘举、乘风而行、遗世独立、陶醉于自然的形象。

二然而,此时的苏轼并非退隐山林的世外高人,也未达到后期的“天地境界、宇宙情怀”。

“乌台诗案”令其几乎丧命,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但“不得签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

并要“思过而自新”,几近于流放。

写此文时,谪居黄州已有四年,此时的郁愤与苦闷之情可想而知。

他游于赤壁的自由是有限的,他的超脱也是暂时的,苦中作乐、悲从中来。

因此,在自然美景中,心中块垒隐然作痛。

诗言志,故在文章第二段中扣舷而歌,一吐心曲:“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本段中的诗描写了苏轼对往事的回顾及此时的心情。

那“倚歌而和之”的凄凉的箫声,实际上正是苏轼的心声,故能引起他的共鸣。

那么,他在哀怨什么?眷恋什么?为何哭泣?又在倾诉什么呢?让我们在苏轼的诗中寻找答案吧。

这首诗显然并非写实,而是言志。

“桂棹兮兰桨”表明自己志洁行芳;“击空明兮溯流光”表明自己绝不随波逐流的品行。

早在少年时期,苏轼就确立了儒家立身行事的准则和人生的价值取向。

他“奋励有当世志”,在风云变幻的政治斗争中,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既不“唯荆是师”,也不“唯温是随”。

“砥砺名节,正色立朝,不务雷同以固禄位。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五十七《叔孙通不能致二生》)因此被新旧两党排挤而屡遭打击,但他始终“不改其度”表现了屈原式的执着与节操,“虽九死其犹未悔。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则表明苏轼“尊主泽民”的儒家济世思想和壮志难酬的惆怅。

诗中的“美人”应是“言己思念其君”。

事实上,苏轼不仅对宋仁宗的选拔、知遇心存感恩,即使对宋神宗也念念不忘报君恩:变法之初,苏轼强烈反对,神宗并未怪罪,反而亲自召见,表示要考虑他的意见;“乌台诗案”中,神宗也驳斥了一些牵强附会的无理诬陷;被贬黄州之后,神宗多次想起用苏轼,但均被阻挠;后来又准其移居常州之请。

神宗有恩于苏轼,苏轼亦铭记在心。

因此在听悉神宗逝世的消息后他十分悲痛,在《与王定国书》中写道:“……而今而后,谁复出我于沟渎者。

已矣,归耕没齿而已。

”可见,诗中“望美人兮天一方”表现了苏轼对君王仍心存幻想,希望有朝一日君王能重新任用他,实现自己济世利民的政治抱负,同时也反映了他被贬时郁郁不得志的惆怅。

在苏轼作《前赤壁赋》的第二年所作的一首《卜算子》中亦反映其心境:“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那高洁自赏,不与世俗同流的孤鸿形象正是作者本人的写照。

历经磨难,他仍是“拣尽寒枝不肯棲”,也仍是感叹心中“有恨无人省”。

面对残酷的现实,苏轼心中的愁思正如不绝如缕的箫声,挥之不去,缠绵无尽。

这箫声能“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又怎能不引起作者的共鸣,让“苏子愀然”?正因儒家济世思想在心中的深厚积淀,当面临严峻事实、壮志难酬时,苏轼也不能完全置之度外,故寄心志于诗中,抒发惆怅失落及企盼之情。

三全文第三段,是吹箫者的议论、抒怀。

龙晦教授在他的论文中说:“杨道士对苏东坡发的这段议论纯是道家思想……”我却不敢苟同。

我认为,这一段蕴含了儒释道三种思想,下面试将其分为二个层次来逐一分析。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这一层次提及曹操,对于这位叱咤一时的古人,苏轼是赞赏有加的。

他曾将曹操与诸葛亮这两位军事家作对比,认为诸葛亮“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

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一忠信也。

”在《前赤壁赋》中,苏轼将曹军所向披靡、浩浩荡荡的气势和曹操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气度写得气势如虹、酣畅淋漓。

虽然赤壁一战,曹操是“困于周郎”,但在苏轼的心中,“固一世之雄也!”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苏轼也怀念周瑜,追思他年少有为、雄姿英发。

事实上,词中“人道是”三字已点出,苏轼明白“此赤壁”非“彼赤壁”,在《与范子丰书》中,也对黄州赤壁质疑,但为何在“水波不兴”与“惊涛拍岸”的不同环境中,均对两位古人心驰神往?实是借景抒情而已。

那么,他抒发的是何种感情?再问,他为何在此时此景中忽然想起曹操?仅仅是《短歌行》中的两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与此景相似而引起联想吗?为何在“水波不兴”的宁静夜晚想起轰轰烈烈的战争场面?这不是破坏如梦如幻的意境吗?让我们看看《短歌行》抒发的是何种思绪吧。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在赤壁抒发了人生苦短、时光易逝的感叹,充满功业未就的急迫感及求贤若渴的心情。

诗中之情与苏轼此时的心情暗合。

苏轼也胸怀大志,但壮志难酬;他也感叹时光易逝,但只能“举匏樽以相属”。

然而借酒并不能真的消愁,苏轼希望能遇见求贤若渴的贤君,希望能成就功业,这是儒家思想在他心中涌动。

因此,对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赞赏、倾慕,不禁“故国神游”。

然而毕竟人生苦短,难逃造化之手,故苏轼笔锋一转,宕出一句“而今安在哉?”由对千古英雄的追思转为对人生苦短的感叹。

庄子认为,人生是一场大梦。

禅宗亦言:“古今凡圣,如幻如梦。

”(《五灯会元》卷五)看大江东去,英雄肖小均为土灰。

英雄尚且如此,何况苏轼此时“早生华发”却功业未就,因此引出下文感慨:“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英雄人物亦随大江东去,何况吾辈只能混迹渔樵、浪迹江湖借酒消磨光阴,了此余生。

苏轼《答李端叔书》载:“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这对于了却尘缘的禅师、道士而言,或是个理想境界,但是对于“只因未报君恩重,清梦时时到玉堂”(《和章七出守湖州》二首)的苏轼而言是痛苦的。

“寄蜉蝣于天地”一句将朝生暮死的蜉蝣与永恒的天地对比,发出人生苦短的感叹。

庄子在《逍遥游》中载“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与永存的天地相比,人生亦如蜉蝣般短暂。

正如《庄子·知北游》所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人类悲之。

”这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渺沧海之一粟”则化用《庄子·秋水》中那段透彻而生动的论述,说明个人与宇宙相比是何等的渺小:“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垒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人卒九州,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谷之所生、舟车之通,人处一焉。

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这段话阐明了空间的无限性与具体事物的局限性。

亦如《庄子·秋水》中另一句:“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

”时间永恒而人生如此短暂,空间无限而个人如此渺小,与博大无尽的时空相比,怎能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呢?因此,心生幻想,“携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想超越时空、逍遥于宇宙之中,这不正是《庄子·齐物论》中“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于四海之外,生死无变于已,而况利害之端乎”的“至人”形象吗?置世俗于度外,达到物我、天人、主客为一,这是道家思想中的理想境界,也是千百年来许多人孜孜以求而不可实现的梦幻。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对于人生苦短、壮志难酬、梦幻破灭的现实,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之惆怅、浩叹,苏轼也不例外。

在第二层次中,他追古思今,心骛八极、神游万仞、在希冀与现实、理想与挫折的冲撞中,将何去何从?能否释怀?四苏轼毕竟是苏轼,他以宏博开放的胸襟,对儒释道精神兼收并蓄、灵活运用,以乐观洒脱的情怀,圆满地回答了困扰了人们千百年的问题,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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