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X一样”及相关句式考察李剑锋(北京语言文化大学文化学院,北京100083)[关键词]比喻;比较;语法化;范畴[摘　要]“跟X一样”及相关句式均可表示比喻和比较两种语法意义,本文将之统称为F.X.A格式。

影响该格式的语法意义的因素可以归结为两点:1)F与A的语法化程度,这是由比喻强调相似,比较强调相同的特点决定的。

2)X的指称性质,这是由X位置名词所属范畴的层级性特点决定的。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365(2000)06—0071—06 Observa tion s on“跟X一样”and Rela ted Pa ttern sL I J ian2feng(F acu lty of Cu ltu re,B eij ing L ang uag e and Cu ltu re U n iversity,B eij ing100083)Key words:figu rati on;com p arison;gramm aticalizati on;catego ryAbstract:“跟X一样”and relative structrues,w h ich are fo r m alized as F.X.A in th is article,have tw o gramm atical sen ses in comm on,nam ely figu rati on and com p arison.W h ich sen se is in u se influenced by tw o facto rs:1)the degree of gramm aticalizati on of F and A.T h is is deter m ined by the fact that figu rati on is based on analogy w hereas com p arison is based on sam eness;2)the refer of X.T h is is deter m ined by the h ierach ical con structi on of the catego ries to w h ich the noun s in serted in X slo t belong.一 朱德熙(1982)、李向农(1999)都对“跟X 一样”格式表示比较和比喻的情况作了探讨。

其实,在现代汉语中,能兼表比喻和比较,并在形式上与“跟X一样”相近的格式还有不少,几种最常见的为:像……似的 一样,跟……似的,和 与 同……一样。

例如:①a.晚上月亮又特别大,跟路灯似的。

(裴山山《天天都有大月亮》) b.那个时候啊,学英文哪,那都是在高小就是外国人教,就跟现在似的。

(张伯江、方梅1996:185)②a.那些事就像一窝蜂似的,你进来,他出去。

(老舍《骆驼祥子》) b.都像某些同志似的,一棍子打死呐?(王朔等《请拨315》)③a.这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单身隐私》) b.至少你得打个牌子,像我们一样。

(何建明《落泪是金》)④a.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

(钱钟书《围城》) b.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同上)⑤a.《沪报》上的新闻和纱窗外的蚊声一样不足介怀。

(同上) b.就知道他们乘这只船并非偶然,和咱们一样有非乘不可的理由。

(同上)以上五组,a组表比喻,强调相似,本体和喻体是不同的事物;b组表比较,强调相同,比较的两项是同类的事物。

这类句式通常由三部分组成,前边是“像、跟、和、与、同”等词语,本文用F表示;中间是“路灯、现在、一窝蜂”之类的名词语,本文用X 表示,X也可以是动词性成分,本文只限于讨论X是名词性成分的情况;后边是“似的、一样”等,本文用A表示。

这样,我们可以将“跟X一样”及与之相关的这些句式形式化为:F+X+ A。

为了方便称说,本文将这种句式称为F.X. A格式。

在格式之外,还有一个格式描述说明的对象,如“月亮、那个时候、那些事”等,本文以Xπ表示,Xπ有时可省略,如例②b。

在句法上,表比喻的F.X.A格式中的F 有时可以省略,形成简式:X.A,都可以变换成: X似的 一样的Xπ。

由于语义的需要,X项和Xπ项的相似点有时需实现为X项和 或Xπ项的定语。

表比较的F.X.A则不能省略F,不能变换为X似的 一样的Xπ。

例如,以上五例的a句都可以作以下变换:①a.晚上月亮又特别大,跟路灯似的。

～路灯似的月亮 b.那个时候啊,学英文哪,那都是在高小就是外国人教,就跟现在似的。

～3现在似的那个时候②a.那些事就像一窝蜂似的,你进来,他出去。

～一窝蜂似的你进来他出去的往事 b.都像某些同志似的,一棍子打死呐?～3某些同志似的我们③a.这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问题 b.至少你得打个牌子,像我们一样。

～3我们一样的你④a.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

～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的身材 b.我还不是跟你一样?～3你一样的我⑤a.《沪报》上的新闻和纱窗外的蚊声一样不足介怀。

～纱窗外的蚊声一样不足介怀的新闻 b.就知道他们乘这只船并非偶然,和咱们一样有非乘不可的理由。

～3咱们一样的他们表比较的F.X.A格式可以变换为:Xπ跟X不一样。

表比喻的F.X.A格式变换为“Xπ跟X不一样”时,不能传递任何新信息,其合法性是值得怀疑的。

例如:①a.晚上月亮又特别大,跟路灯似的。

～?月亮跟路灯不一样 b.那个时候啊,学英文哪,那都是在高小就是外国人教,就跟现在似的。

～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②a.那些事就像一窝蜂似的,你进来,他出去。

～?那些事跟一窝蜂不一样 b.都像某些同志似的,一棍子打死呐?～我们跟某些同志不一样③a.这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这问题跟毒蛇不一样 b.至少你得打个牌子,像我们一样。

～你跟我们不一样④a.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

～?身材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不一样 b.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我跟你不一样⑤a.《沪报》上的新闻和纱窗外的蚊声一样不足介怀。

～?《沪报》上的新闻跟纱窗外的蚊声不一样 b.就知道他们乘这只船并非偶然,和咱们一样有非乘不可的理由。

～他们跟咱们不一样本文下面将主要讨论制约F.X.A格式语法意义的句法语义因素。

这些因素包括F和A 的语法化程度,X的指称性质,X与Xπ所属范畴的异同,以及X与Xπ之间相似性的特点等。

二F.X.A格式的语法意义同F和A的语法化程度密切相关。

能在F位置出现的几个词语的语法化程度是很不相同的。

其中“和、与、同”的语法化程度最高,不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没有实际意义。

“跟”的语法化程度次之,多数时候已经虚化为介词,但有时还可用为动词。

朱德熙(1982)认为:“这个‘跟’恐怕跟‘像’一样,是一个动词,不过它没有‘像’那样具体的词汇意义罢了。

”陆俭明(1982)认为:“当‘跟X一样’表示比较时,‘跟’确实是一个介绍出比较对象的介词,但是当‘跟X一样’表示比拟时,把‘跟’看作介词就不妥当了。

”并进一步指出,应将表比拟的“跟”处理为动词,表示“像、好像”义。

可见“跟”有两个,一个是表比较的“跟1”,是介词,语法化程度高;一个是表比喻的“跟2”,是动词,语法化程度低。

“像”的语法化程度最低,有比较实在的意义,可以单独充当谓语。

如“他像块木头一样”可以说成“他像块木头”,意义不变。

但并非所有的情况下都可以如此省略,如“他像他父亲一样”若是删去“一样”说成“他像他父亲”意思就完全变了。

可见F.X.A格式的“像”实际上也有两个,一个是不能单独使用的“像1”,语法化程度高;一个是可以单独使用的“像2”,语法化程度低。

按照语法化程度的高低,几个先行成分可以排列为:和 与 同>跟1>像1>跟2 >像2。

在A位置出现的词语的语法化程度也是不同的。

“似的”的语法化程度较高,已经虚化为彻底的比况助词,不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只能附加在其他词语后面。

“一样”实际也有两个,一个是和“似的”一样是助词,不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高度虚化了,我们称之为“一样1”;一个是形容词,可以受“完全、的确、确实”之类副词修饰,可以加“不”否定,语法化程度低,我们称之为“一样2”。

按照语法化程度的高低,附加成分可以排列为:似的 一样1>一样2。

F同A的组和关系与语法化程度有一定的联系,具体表现为:语法化程度高的F优先同语法化程度低的A组合,语法化程度低的F 优先同语法化程度高的A组合。

因此,F.X.A 格式的几种常见形式可以分化为:像1X一样2,像2X似的 一样1,跟1X一样2,跟2X似的 一样1,和 与 同X一样2 一样1。

要说明的是,高度虚化的先行成分“和 与 同”几乎不能同“似的”组合,极少同“一样1”组合,多数情况下只能同“一样2”组合。

语法化程度同F.X.A格式的语法意义也有密切的联系。

F的语法化的程度越高,表比喻的能力越弱,表比较的能力越强;A的语法化的程度越高,表比喻的能力越强,表比较的能力越弱。

这样,语法化程度与F和A的组合及F.X. A格式的语法意义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下图表示: F A 语法意义 语法化程度:高低比较低高比喻三在X位置出现的名词性成分,在指称上具有如下特点:X倾向为无指或定指,一般不是不定指的。

所谓无指,根据张伯江、方梅(1996)的定义,是指“发话人在提到某个名词时,仅仅是着眼于该名词的抽象属性,而不是具体语境中具有该属性的人和事物。

”无指名词着眼于名词所代表的一类事物的共有属性,而不是某个个体的个别属性,因此无指实际也就是类指。

这些无指名词,可以是光杆普通名词,也可以带数量词修饰。

例如:⑥每句话全船传喊着,雪球似的在各人嘴边滚过,轮廓愈滚愈臃肿。

(钱钟书《围城》)⑦二人像两朵花瓣似的左右开放着,侧脸对着镜头笑。

(王朔《顽主》)⑧两只手全飞快地弹奏琴键,像一群苍蝇一样讨厌。

(《你别无选择》)⑨外头跟个八哥似的,回家见我就没词。

(《顽主》)“雪球”是光杆名词,“花瓣”、“苍蝇”、“八哥”等带有数量词修饰,但着眼的都只是抽象属性,而非具体事物。

进入X项的名词性成分,也可以是定指的。

所谓定指,是指“发话人在使用某个名词性成分时,如果预料受话人能够将所指对象与语境中某个特定的事物等同起来,能够把它与同一语境中某个特定的其他同类实体区别开来,该名词性成分为定指成分。

”(陈平1987b)这些定指名词,主要包括专有名词、代词或代词领属的名词、时间名词等。

如:βκ想走就走,有的是像你们一样想赚几个学费的穷学生么。

(《落泪是金》)βλ在我想象之中,这厂长准跟刁德一似的。

(《请拨315》)βµ她的意思是她要像她父亲一样来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