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卷第1期Vol.32No.1开封教育学院学报Journal of Kaife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2012年3月20日Mar.202012doi:10.3969/j.issn.1008-9640.2012.01.009摘要:金庸小说以写侠为主,但往往用回肠荡气的爱情故事贯穿,有的短小精悍,有的洋洋洒洒数百万言。
归结起来,金庸小说中的爱情不外乎英雄人格、爱情至上、复仇、单相思等模式。
关键词:金庸;爱情小说;英雄人格;人性;复仇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9640(2012)01-0034-03武侠小说并不是一个新鲜事物,早在汉初司马迁的《史记》中的游侠、刺客就有武侠小说的痕迹。
但是无论是唐传奇还是明清小说如《水浒传》、《七侠五义》甚或现当代的许多武侠小说,都鲜有对爱情故事的描写。
只是从梁羽生以来,爱情描写才成为武侠小说中的常情常态。
金庸是武侠小说的集大成者,他创造了中国武侠小说史上的一个辉煌时期,尤其是他武侠小说中的爱情描写,从日常的卿卿我我到绝境中的生死相依,从本能冲动到因情入魔,不一而足。
通过这些或者清丽爽劲或者哀婉凄凉的爱情故事,我们可以约略把握金庸先生大侠爱情观的基本特征。
一与古龙的浪子风流和梁羽生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观不同,金庸笔下的爱情是真实的、健康的、活泼的生命本能,不需要压抑,也不需要掩饰。
而且在金庸的笔下,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总是交错着各种爱恨情仇,冲突不断。
在爱情与诸多因素的冲突中,往往总是情占上风。
总结一番,有如下几种冲突直接体现了金庸的爱情观。
(一)情与礼的冲突这个古老的主题在金庸笔下发掘得更深,杨过竟然要娶自己的“师父”,公然向世俗挑战。
更惊世骇俗的也许是纪晓芙,她早被父亲配与武当六侠殷梨亭为妻,但未过门就被杨逍擒去,生下一女,虽然是为杨逍所逼失身,虽然对殷梨亭心怀歉意,但她却倾心于杨逍的男性魅力,对这段孽缘全无悔意。
情为何物,真令人难以琢磨,但可以确信这是金庸武侠小说中备受推崇的“性情中人”的一个特点,就是要尊重自己的心灵,珍惜心灵流露的真情,不必担心别人的目光,不必以情博礼。
(二)情与仇的冲突金庸武侠小说中的大侠都有博大的胸怀,以德报怨,最常见就是“以情消怨”。
最值得评说的也许是《雪山飞狐》留下的那个悬念:胡斐的那一刀会劈下去吗?也许不劈的可能性更大,虽说胡斐和苗人凤有杀父之仇,但人间有更重于狭义恩仇的事情,且不说两人都是豪气干云的大侠,自会惺惺相惜,单说胡斐为了心上人也绝对不会亲手杀死她的父亲。
(三)情与理的冲突金庸笔下的侠客表现出强烈的反传统意识,郭靖不顾师父反对,爱上“小妖女”黄蓉;张翠山与黑道上的天鹰教主之女殷素素对天起誓:“倘若你没好下场,我也跟你一起没好下场”。
情与礼的冲突是道德层面上的,情与理的冲突是心理层面的,几千年的道德积淀为一种审美心理,以理制情是美,退让是美,牺牲是美。
因此,侠客在爱情生活中的适情任意、敢作敢为、我行我素,才更让无力挣脱中庸之道、道学面孔的读者快意销魂。
(四)情与义的冲突在侠客的感情生活中,这是最深刻的矛盾。
也许情和义都是至高无上的,谁也不该压倒谁。
张翠山发现爱妻殷素素正是害得师兄俞岱岩终身残废的责任者之一,他若成全手足之义,就要杀妻为师兄报仇,但殷素素既与自己恩爱多年,情义不能两全,所以他既不肯割舍情也不能抛弃义,只有自杀一途,摆脱这解不开的死结。
收稿日期:2011-12-23作者简介:杨紫玮(1984—),女,河南开封人,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文学硕士。
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对金庸小说中爱情模式的解读杨紫玮(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0)·34·(五)爱情与物欲、权欲、名欲的冲突胡一刀说得好:“世界上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
”爱情出于自然是对生命的肯定,并使之更加充实、艺术化,在刹那间体会到永恒。
在金庸武侠小说中,爱情观往往还是考察侠客人品的试金石,为了异性一个关切的眼神连命都不要的人,通常也是侠义心肠。
反之,弃爱情如敝屣的人,多半也会弃侠义于不顾,端的辱没了侠客的称号。
二有了如上几种冲突,金庸小说爱情故事的铺陈就能更好地为读者营造武侠世界,或者换句话说,是为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情爱观念作以修正和解读。
具体来说,金庸小说中的侠者在对待爱情的态度和选择有如下几种:(一)英雄人格与爱情金庸笔下英雄美人之间的爱情是柏拉图式的,没有丝毫邪念,完全从纯粹的情感出发。
具备这样英雄人格的主人公往往受中国的传统影响极深,他们通常身负重任或对家国要有所作为。
如《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和香香公主就是这种爱情模式的典型人物。
陈家洛的出身既极富传奇又极富矛盾。
他是当朝天子乾隆的亲生弟弟,又偏偏是民间反政府组织红花会的首领,因此他的一生都在为这两个矛盾的角色而痛苦不已。
陈家洛从一出生起就肩负恢复汉家江山的神圣使命,但是自身性格的优柔寡断和组织的弱小又使得这个不大可能实现的目标变得更为渺茫。
但是陈家洛本身确是英雄人格,因为他的欲望并非只是局限在和香香公主厮守终生,而是要成为宏大辉煌的坐天下的王者。
当他们和正常男女相爱的时候,爱情常常和理想、人民、朋友、道义发生碰撞,由此衍生出种种矛盾。
金庸笔下的英雄通常是很难收获爱情的,如陈家洛、萧峰为了政治目的而放弃爱情。
《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黄蓉虽暂时收获了爱情,但为了国家却双双在抵御蒙古大军进攻襄阳的战役中殉国。
这种模式的爱情用郭靖的话概括再合适不过,就是“侠之大者”。
这句话本身就洋溢着儒家的进取精神。
儒家文化是一种矛盾的文化,在国家受到侵犯的非常时刻,英雄人物通常要在集体和个人利益之间做出艰难甚至残忍的选择,究竟应该退守内心守护爱情,还是应该报效疆场?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问题,萧峰之辈选择了政治,这是最正统的儒教选择,因此牺牲自我以至爱人的幸福也在所难免。
(二)爱情至上的选择相较于郭靖、萧峰、陈家洛,段誉和杨过则要自我得多。
爱情至上,在金庸小说中是颇为独特的爱情模式。
杨过是杨康的儿子,他的内心充满了对父亲所犯过失的悔过之意,因此郭靖给他起了一个极有寓意的名字“杨过,字改之”。
童年的苦难造就了杨过随意率性而又充满叛逆的性格。
在武林大会上,杨过向众人宣布要娶自己的师傅小龙女为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和非议。
作为他的抚养人之一的郭靖更是觉得不可理解,以至于要终结杨过的生命。
在襄阳的城楼上郭靖告诉杨过自己的人生价值观“侠之大者”,目的是要用正统的价值观对杨过偏斜的人生观进行矫正。
但是爱情至上的杨过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晋人风度,他冲破重重阻力,用16年的等待换来和小龙女的再次重逢,并完全不理会小龙女所受到过的侮辱,这些行为在金庸写来极具理想主义的色彩。
或许这才是人类最本真的情感的勃发,最原始也是最热烈的、如飞蛾扑火般的为爱牺牲一切的勇气。
这种爱情模式和前一种模式形成极大的反差,构成了一系列的爱情至上者的人物图谱。
段誉也是一样,他的经历不比杨过平顺。
虽然出身不错,但也极为跌宕起伏。
段誉身旁有好几位优秀的女性,从段誉父母的眼光来看都具备做自己儿媳的资质,但段誉终其一生都只爱王语嫣一个女子。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王位和权力已变得不重要了。
这就是金庸小说中描写爱情一反传统的表现。
(三)复仇与爱情金庸笔下,女性的爱情观要显得复杂。
金庸小说中有一个很有特色的现象,就是在对待爱情的同一平面上,男性较女性要被动一些。
也可以理解为,金庸小说中男性的爱情态度,其生物属性已经被大大弱化,取而代之的是道德和社会属性。
女性对爱情的追求则要热烈许多。
侠骨柔肠本是武侠小说的初衷,但金庸笔下的奇女子却一反传统,演绎出一曲虽不甚完美却轰轰烈烈的爱情悲歌。
像李莫愁、天山童姥、周芷若、梅超风、叶二娘、马夫人等,她们的行为虽然不能被人赞同,但却可以理解。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李莫愁绝对可以算是金庸笔下一个另类人物,她号称“赤练仙子”,是一个嗜血的女魔头,残暴成性,滥杀无辜。
她的一切倒行逆施皆是对爱情的复仇。
当初李莫愁的意中人陆展元与之订结姻盟,约定要迎娶她成亲。
然而陆展元却遇到了更加优秀的何浣君,于是将李莫愁抛弃。
于是她由情而生恨,由恨而厌世。
李莫愁的性情因爱情受挫而变,但李莫愁在残酷的外表下依然拥有柔肠,当她照顾黄蓉之女郭·35·襄的时候竟有着母性的善良,她不想伤害这个小生命,只是想静静地守候着她。
人性本善,一代魔头也有着善良的残存,因为凶残的外衣下隐藏的是一颗受过伤害的灵魂。
当李莫愁纵身跳入火海,唱的曲子竟还是当初和意中人陆展元定情的曲子,可见恨之深,爱之切,令人唏嘘。
马夫人也是值得探讨的人物,许多人初看《天龙八部》也许都对此女子不敢恭维,但殊不知马夫人的仇恨都是从对萧峰的爱而来。
马夫人的婚姻并不顺遂,虽然丈夫对她百般疼爱,但她却毫不动心,因为她早已有了一位英雄的范本———萧峰。
但是身为丐帮帮主的萧峰却是草莽之人,不懂得马夫人的暗示,于是一切的灾难由一次洛阳牡丹赏花会而萌生。
萧峰因没在花会上注意马夫人而开罪了她,可怕的妒意由此喷发。
爱情转而变成残忍的报复。
萧峰的灾难皆是由马夫人透露他的身世(契丹人)而产生。
在金庸看来这些游走在边缘地带的女子由爱生恨,似乎水到渠成。
(四)单相思式的爱情“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
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1]金庸笔下的爱情不全都是两情相悦的,爱上一个人而他(她)却毫不知情的状态同样凄美动人。
《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书剑恩仇录》中的余鱼同,《神雕侠侣》中的郭襄皆是如此。
金庸小说中的这种爱情模式犹如一卷清丽的山水画,没有浓墨重彩,但却淡雅可人,缠绵悱恻。
《白马啸西风》通篇都是一个单相思故事,汉文化对高昌文化的一厢情愿,计爷爷对李文秀那种含蓄的牵挂,李文秀对苏普的不可逾越的民族传统的无奈都一一道来。
金庸想在这里告诉读者一个真理,任何的爱情都从爱欲而来,进而痛苦也就接踵而至。
这种爱情模式在金庸小说中一般都是悲剧。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金庸小说中女性对爱情的追求要更为浓烈而奔放,爱情对女性而言似乎更不被外力所阻碍,她们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和当代女性有诸多相似之处,这也使得金庸能够将现代人的情感和古代的武侠故事进行巧妙的嫁接。
而金庸笔下的男性侠者则由于社会文化、身份、性格及身负使命的不同,在对待爱情的态度和方式上大异其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