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基:财政学界“老兵”解说:2007年6月23日,厦门大学校园内与往常相比更加热闹,这一天有四百多人受厦大经济学院的邀请,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一个庆祝大会。
这次庆祝大会的主角就是我国财政学界重量级人物、厦大财政系资深教授邓子基,庆祝邓子基从教60周年,赶来庆祝的人当中有很多是邓子基过去60年中所教过的学生。
而在厦门大学,在财政金融界,邓子基教过的学生的数量都是名列前茅的。
记者:这么多年您有没有算过教了多少个学生?邓老:博士100个。
记者:100个邓老:100个已经毕业了95个,还剩5个没毕业,今年又招2个102,本来说100就不要招了,老了,80多岁,休养休养,年纪够大了,不要招了,有的说别100,有说99,我考虑99不好,皇帝是99,不能自命为9,100也不好,100是终结了,到顶了。
记者:于是是突破这个100?邓老:但是还要招。
哎呀,关于邓子基不招生有很多猜测,有的猜测:第一退休,第二个猜测是病了住院,因为我经常开刀,第三个可能向马克思报道了,招来很多误会,再说我学生也不同意我不招,也不能多招,今年102,明年就104,学生素质,数量上是这样的,质量上更好。
记者:您对您学生质量满意吗?邓老:满意。
昨天那个学生代表讲话是我们中央的国家审计署副审计长,我的像这样的学生,官拜准部级以上12个人,很好了。
解说:邓子基的学生现在很多都活跃在国家财政金融学界和实务界,作为一名老师,邓子基的重要贡献就在于,培养了一大批为国家管钱或者研究如何管钱的人才。
家越大,理财也越难,更何况我们还是一个有着十三亿人口的大国。
作为老一代财政学家,邓子基亲历了过去五十年,新中国并不平坦的理财道路。
这是邓子基29岁时的照片,时间是1952年,他刚刚从厦门大学经济研究所研究生毕业并留校任教,面对当时国家极度困难的财政状况,这位年轻的讲师忧心忡忡。
国民党溃逃台湾之前,卷走了大量的黄金白银,导致新生政府国库空虚,还要养活900万军政人员。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家财政如何才能走出困境?嘉宾:刚刚解放的时候,就是说国家还是比较困难,开支也很大。
靠印钞票。
记者:那时候也是一开始靠印钞票?嘉宾:那时候是收入少,开支大,国家机器运作,部队运作,要保护国家,要社会安定,还要恢复国民经济,都需要钱啊,那收入少,支出大,搞赤字财政,发钞票,发出个通货膨胀,这个道理很简单。
解说:最初国家收入少,只能靠印人民币维持财政支出,但是很快通货膨胀愈演愈烈、财政严重困难。
到了1953年,国家开始“一五”计划建设,同时全国又实现了公私合营。
这些都呼吁国家要迅速建立一整套财政管理体系。
外采:国家分配论出现的背景(补充内容)嘉宾:这个“国家分配论”,不是我提的,我们西南财大有一个教授,叫许廷星,他1957年的时候发表文章,他说财政是一种分配关系,这个话题,我在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同志说了,我就研究,但我研究,就提出来:“财政是以国家为主体的分配关系”,这个概念,是我提的。
我写了三篇文章,这三篇文章,是1962年就发表的,在《厦门大学学报》,《中国经济问题》专栏,发表以后,我作为一个年轻的讲师,学界都注意到了,注意到了我这个观点。
解说:在1962年的《厦门大学学报》上,我们找到了邓子基关于“国家分配论”最早的论文《略论财政本质》,其中明确提出“财政是以国家为主体的分配关系”。
这篇论文和另外两篇论文的发表,引发学界关注,确立了邓子基作为“国家分配论”早期倡导者的地位。
嘉宾:现在说主要代表人物,什么创立者,是别人给我提的。
后来说到批判,我是代表,。
我也没居功,我也没说我是代表人,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没有说我是代表人物,我是主要代表人之一。
解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分配论成为国家财政学界主流思想,同时高度集中的财政管理日趋明显。
外采:国家分配论对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经济财政管理的贡献。
(补充内容)解说:当时,国家财政管理就像一个事无巨细的大管家,大到每个企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小到每个工人的工资、每月生活用品的份额,都是由国家统一计划安排。
经历过计划经济时代的人,都见过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票证,当时几乎买任何一件生活用品都得凭这样的票证定量购买,票证的权威甚至超过了人民币,人们把那段特殊的岁月称之为票证年代,排队凭票购物成为中国大小城镇常见的景观。
记者:35岁或者40岁以上的中国人,非常熟悉的过去的那个我们的生活,其实都是政府安排好的,那时候每个月多少工资…嘉宾:有计划好。
记者:不变,全是计划好的,这一切在当时的情况下,都是跟政府…嘉宾:有关的。
记者:牢牢的控制着全国财政…嘉宾:有关,比如公务员工资多少,部队工资多少,都是安排好的,有计划的,跟现在市场经济不一样。
当时计划经济是这样子。
记者:这也是成为当时咱们国家分配论一个很极致的一个发挥,就是具体到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由国家来分配的。
嘉宾:国家就是当时满足需要,没有现在这么强大。
那时候水平比较低,所以大量的我们的政策,财政拿进来以后,就搞投资了。
(原话如此吗?能再听听看吗?) 记者:搞生产了。
嘉宾:投资基本和消费不平衡了。
消费20年不变,生活不改善,这个就不行了。
解说:从1958年到1978年的二十年中,中国农民收入人均增长不到两元七角钱。
当时流行的三转一响,三转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是收音机,这些人们普遍买不到也买不起。
文革后,财政学理论界便出现了一片质疑国家分配论的声音,而当时厦大已经是国家分配论的主要阵地。
1978年邓子基教授主持编写了财政部统编教材《社会主义财政学》。
这是文革后我国第一本自己编写的财政学教材。
1980年,厦门大学迎来了全国各地老中青三代财政学者共80多人,他们是来参加文革后第一次财政理论研讨会的。
在这次会议上,邓子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嘉宾:后来说,国家分配论是国家意志论,造成经济困难,带来灾难,理论根源就在这方面,就指责我。
地点就在我们现在的那个招待所里。
80个人,来跟我研究。
记者:大家之所以提出来,跟您商讨也好,商榷也好,是因为我们当时社会已经出现了国家统得太死,以至于整个经济失去活力,这样的一种局面下,他可能…嘉宾:国家统得太死了,这个情况我们是要解决,统得死不是国家分配论的问题,统得死是指我们的管理方法,没有按客观规律办事。
记者:那个时候,批评这种理论,批评国家分配论,主要的观点是什么呢,他们如果不是国家分配论,又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是什么论呢?嘉宾:当时在我印象里,不同的观点有好几个:社会再生产理论,剩余产品价值论,资金运动论,就别提“国家”了,一提“国家”,一看到“国家”两字,他就“国家意志”了,有人就怕这,要你把“国家”两字去掉。
是这个意思,我是坚持“国家分配论”,正确的“国家分配论”。
解说:在讨论会上,各个派别的学者畅所欲言,讨论激烈,但邓子基却一言不发,整个过程中只是默默地听完了所有人的发言。
嘉宾:我开始是不讲话了,后来说你要讲话,当回东道主,我说不讲,我给答疑。
当时“国家分配论”也是我确定恢复,你们说的各种学说,我都吸收,好就吸收,但是如果要动摇我这个基本观点,我就答疑。
解说:邓子基在会议上的这个发言,说得不愠不火。
他博采众长,将各学说的优势也都融入到“国家分配论”中,同时坚定地指出必须坚持“国家分配论”不动摇。
嘉宾:我讲是以国家为主体,这个“分配论”,是从本质来说的,这个本质论是古今中外,凡是财政是一样的。
这一点不能否定的。
记者:主要是一个国家政权的存在。
嘉宾:从本质上,有国家才有财政存在,财政与国家有本质的联系,有国家才有财政。
谈到具体财政政策的时候,财政政策是赤字政策,还是稳健政策,还是紧缩开支,还是大量的投放,就要看情况的需要,以客观的规律为根据。
(根据)时机需要,定出一个政策,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的,这个政策(就)绝对是无往不胜的。
这个文章定以后,我(们)的主流派地位就都定了。
外采:文章的意义。
(补充内容)解说:在《为“国家分配论”答疑》之后,邓子基又撰写了《论财政与国家的相互关系》等论文,这些文章拨开了长期以来关于“国家分配论”的迷雾,确保“国家分配论”在这次理论大讨论中最终站稳了脚跟。
嘉宾:一直到98年,“公共财政论”来了以后,又一次交火。
记者:又是一次冲击和交火?嘉宾:对。
记者:又开始跟您商榷了。
嘉宾:对,是这个意思,我说如果由我来讲,我们1964年的时候,是“国家分配论”的倡导时期,80年代初期是坚持时期,现在21世纪初,是发展时期,是这样的.解说:1994年,中国开始建设市场经济,诞生于计划经济时代的“国家分配论”再次受到冲击。
而这一次的冲击波,远比之前八十年代初的那一次要大得多,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的邓子基也感觉到空前的孤立。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西方国家奉行的“公共财政论”开始被一些学者所关注并引入中国。
相对于中国的财政管理而言,西方的公共财政职能较单纯,它们只关注公共服务,例如医疗卫生、教育、社会保障,而将生产消费领域全部交给市场,而这正是与中国经济改革的趋势相契合的。
一时间“公共财政论”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国家分配论”遭遇冷落。
邓老:(公共财政理论)开始进来的时候,(对国家分配论)有很多批判文章。
无非就说“国家分配论”是“过时论”,我过时了,以前都是对的。
记者:过时了,邓老也过时了。
邓老:那个时候1998年(我)也七十几岁,也过时了。
为什么(国家分配论)过时呢,因为你是计划经济理论,现在是市场经济,当然过时了,逻辑这样推,我过时了,第二是“怀疑论”,你是不是能够指导实践。
01:42:20记者:是不是能够对未来的这种…邓老:你过去对了,是主流派的,现在你不是主流派的,你让位给“公共财政论”了,是不是这样,第二个“怀疑论”,第三个“罪过论”,你这个“国家分配论”太强调国家,不讲市场,是不是有罪了,八十年代有人批判我,现在还有人说。
记者:罪过?邓老:“罪过论”。
我归(纳)了(以上)三类。
解说:应该说邓子基其实是中国最早引入“公共财政论”的学者,他1980年(起)翻译的《美国财政理论与实践》是最早介绍西方财政思想的著作,只不过这本著作中并没有强调“公共财政论”这个概念。
那么,“国家分配论”是否正如他人批判的那样是过时了呢?坚持了几十年的“国家分配论”的出路在哪里?1997年在《财政研究》杂志上邓子基发表了《坚持、发展“国家分配论”》的论文,他反对完全照搬西方“公共财政论”以代替“国家分配论”,而是应该互相取长补短。
嘉宾:不能以公共财政来否定“国家分配论”,来贬低“国家分配论”,(要)坚持“国家分配论”,我借鉴你“公共财政论”,坚持我的本质论,借鉴西方的运行机制论,两家整合,优势互补,整合以后当然就发展了。
所以这个观点2001年我在无锡全国第十五次全国财政理论研讨会上做学术报告(时讲了),底下鼓掌的很多,底下有很多部长,我提出几个,坚持、借鉴、综合、发展、树立正确财政观,就讲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