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第6期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 .8,No .62006年12月J.of W uhan Uni .of Sci .&Tech .(Social Science Editi on )Dec 12006 收稿日期:2006-07-20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编号:04SS D8400004). 作者简介:黄忠晶(1949-),男,江苏沛县人,江南大学法政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社会学、哲学、社会思想史研究.弗洛伊德论宗教与科学黄忠晶(江南大学法政学院,江苏无锡214122)摘要:弗洛伊德在将自己的研究转向人类社会领域时,着重探讨了宗教与科学问题,深入探讨了宗教的起源、作用和可靠性。
他认为,宗教的性质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幻觉,其中有些观点类似于妄想;宗教有它存在的理由;当人类度过童年期后,必然会脱离宗教而进入科学阶段;科学不是幻觉,它有可能使人们获得真正的幸福。
关键词:弗洛伊德;宗教;科学;幻觉中图分类号:B9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699(2006)06-0008-04Freud on Reli g i on and Sc i enceHUAN G Zhong 2jing(School of La w and Politics,Southern Yangtze University,W uxi 214122,China )Abstract:A s Freud turned his study int o the field of human s ociety,he put e mphasis on the issues of religi on and science .He p r obed int o the origin,functi on and reliability of religi ons .He believed that religi on that ex 2ists f or a certain reas on is a s ort of illusi on in essence,and s ome of religi ous ideas are like fantasy .W hen mankind has moved beyond its infancy,he will inevitably break a way fr om religi on and e mbrace science which is not a illusi on and thus can bring t o man real happ iness .Key words:Freud;religi on;science;illusi on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 mund Freud,1865-1939)将研究转向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时,宗教问题是他着力探讨的一个主题。
弗洛伊德首先探讨了宗教的起源。
在人类进入文明之初,他们的生活状况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难以忍受的。
自然以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地震、洪水泛滥、暴风骤雨等伤害人类。
人类的身体会逐渐衰老,死亡对于原始人类来说,是一个重大的痛苦之谜,他们感到自己的命运是残酷的,而且无法把握。
文明社会给人类带来贫困差距,各种禁律和社会制度的不完善,也使人类遭受一定程度的痛苦。
总而言之,人们仍然处于孱弱无助的状态。
这种孱弱无助的状态,使他们寻求神的帮助,这就是宗教的起源。
最初人类是通过将自然人性化,把自然的力量变成了神。
这时的神具有三重作用:它们必须驱除自然的恐惧;必须使人和残酷的命运协调一致,特别是像死亡中所表明的那样;必须补偿文明的生活所强加于它们的痛苦和贫困[1](p169)。
随着时间的流逝,神的前两项功能和作用有逐渐减弱之势。
人们在观察中发现,自然现象是根据其内部需要自动发生的,神只是在偶然的、所谓奇迹的情况下,才会介入到自然的发展过程中来。
在命运问题上,人们也感到,如果是众神创造了人的命运,那么他们的意见就注定是不可测知的,不可能指望他们来改变人的不幸的命运。
这样,人们期待于神的作用越来越集中于第三个方面,也就是铲除文明社会存在的不足和邪恶,注意人们在生活中相互造成的苦难,关注文明禁律的付诸实施。
文明的禁律本身具有一个神圣的起源;它们超越了人类社会,而且拓展到自然和宇宙。
于是,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被看作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上帝的表现意图,他注视着我们每个人的行动;他看似严厉,却不会使我们遭受痛苦,不会让我们成为过分强大而又冷酷无情的自然力量的玩物;死亡2006年第6期黄忠晶:弗洛伊德论宗教与科学本身并不是物种的灭绝,不是返回无生命状态,而是开始一种新的存在,它位于通往更高层次的发展过程中。
一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生活中的一切恐怖、痛苦和艰难都注定会被除去。
死亡后的生活可以使我们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
弗洛伊德指出:“这些最广泛意义上的宗教观点被珍视为文明的最宝贵财富,珍视为文明必须向文明社会的人所提供的最宝贵的东西。
把宗教和人类从地球上获得的财富,与向人类提供的食物和防止人类患病等相比,人们会更加珍视宗教。
如果不把人们希冀获得的价值放到这些观念中,人们就会觉得,生活是难以忍受的。
”[1](p171)与人们强调宗教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们无法确认宗教教义的可靠性。
对于人们凭什么相信这些宗教教义的问题,传统的说法大致有三种答案:①我们的原始祖先已经相信了它们;②我们的证据也是从原始祖先那里传下来的;③根本就不能提出想证实这些教义的问题。
第三种回答一定会引起人们最强烈的怀疑,而且表明社会已经意识到其宗教教义的不可靠性,否则它一定会提出一些必要的材料,让任何一个想获得这种宗教信念的人,都可以随意支配这些材料。
另两个回答显然都不能证明宗教教义的可靠性:因为我们的祖先比我们无知得多,他们相信的是那些我们今天决不可能相信的东西;祖先留给我们的所谓证据是写在书上,但这些书胡编乱造、矛盾百出,本身就不值得信任。
毫无疑问,留给我们这份遗产的祖先也肯定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可能抱着和我们一样的疑问。
但是,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太大了,致使他们不敢说出来。
有些敢于质疑的人,被宗教裁判当作异端分子而惨遭杀害。
弗洛伊德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尽管宗教观念明显地缺乏可靠性,却对人类产生了最强烈的影响。
它的内在力量究竟何在?经过深入研讨,他得出结论,这些作为教义公之于众的宗教观念,既不是人类生活经验的积淀物,也不是他们思维的最后结果。
“这是一些幻觉,是一些人类最古老、最强烈和最迫切愿望的满足,其威力的奥秘就存在于这些愿望的力量之中。
”[1](p181)这里,弗洛伊德并没有简单地将宗教观念说成是错误。
他分析说,幻觉和一般的错误是有区别的。
首先,幻觉不一定必然是错误的,也就是说,有些幻觉不是不可实现的,也不是与现实相矛盾的。
例如,一个中产阶级的少女可能会有这样的幻觉,有一个王子即将前来娶她为妻。
这种情况是可能发生的,的确有少数诸如此类的情况发生。
其次,即使属于错误的幻觉,它也是产生于人类的愿望;而一般的错误并不是建立在愿望之上的。
弗洛伊德举例说,哥伦布曾认为,他发现了通往印度的新航路,这当然是错误的。
但它本质上是一个幻觉,因为在这个错误中,他的愿望所起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就错误的幻觉而言,它接近于精神病的妄想,妄想与现实是矛盾的,它们都是建立在人的愿望之上。
弗洛伊德还举了一个例子:宗教教义说,弥赛亚即将降临人世,建立一个黄金时代。
这是纯属不可能的,一个人是把这种信念分析为一种可能实现的幻觉,还是分析为一种类似于妄想的东西,这就要取决于他个人的态度了。
弗洛伊德得出结论说,所有这些宗教教义统统都是幻觉,都是无法证明的;其中有些观点简直是不可能的,它们和我们辛辛苦苦发现的关于现实世界的一切,简直毫无共同之处,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些宗教教义比作妄想[1](p182-183)。
即使宗教是一种幻觉,如果它能成功地使大多数人获得幸福,使他们得到安慰,使他们和生活协调一致,并且使他们成为传播文明的工具,那么,就没有人试图改变数千年来宗教统治人类社会的现状了。
但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即使在宗教统治占绝对支配地位的时代,人们也不是变得更道德一些,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他们对文明感到不满,但又无法改变它,也不能发泄自己的敌意。
弗洛伊德认为,宗教在人类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是有一定的必然性的。
在人类社会初期,由于知识贫乏、文化落后、人们愚昧无知,对人类的共同生存来说,不可或缺的本能克制,只有借助纯感情的力量才能取得。
人类社会的这一过程,类似于一个个体在他的童年期的经历。
与一个人在童年必然会产生一种强迫神经症一样,人类社会在它的初期也会有一种人类普遍的强迫性神经症,这就是宗教,它是人类幼年期孱弱无助状态的必然产物。
与宗教在人类历史上存在的理由相联系的是,人类必然会脱离宗教。
这正如一个个体终会度过童年期而走向成年,他会克服自己的强迫神经症,而获得健全的精神。
弗洛伊德认为,我们现在正处于这一发展阶段。
弗洛伊德并不认为,现在可以马上废除宗教或用强制力量来废除宗教。
首先,虔诚的信徒不会因为强制的力量就放弃自己的信仰。
其次,即使这样做有一定效果,那也太残酷了。
他打了个比方:“一个人已经吃了十年安眠药,如果不让他再吃安眠药,那么,他当然无法入睡。
宗教的安慰作用非常酷似麻醉剂的作用。
”[1](p200)对于那些长9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期受宗教熏陶的虔诚信徒来说,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宗教的保护。
但这并不意味着弗洛伊德同意下述观点:人类倘若没有宗教幻觉的慰藉,就会精神完全崩溃;倘若没有宗教,他们就无法忍受生活的艰辛和现实的残酷。
他反驳这种观点说,这只是对一部分人来说是千真万确的,即那些从童年起就被灌输宗教这剂苦涩2甜蜜的毒药的人。
而对于那些受到正规科学教育的人来说,他们不需要这种精神麻醉剂。
他们也会发现自己处在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中,他们也承认自己是完全孱弱无助的,而且在整个宇宙中是无足轻重的,但他们不需要乐善好施的上帝细心照顾,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面对现实,去过“充满敌意的生活”。
这里弗洛伊德开始涉及到宗教与科学的关系。
由于在人类社会中科学精神的增长,可以得到知识宝藏的人数越多,对宗教信仰的分崩离析就越广泛———最初只是放弃那些过时的、遭到人们反对的宗教观点,而后来则连它的基本原理也放弃了[1](p190)。
弗洛伊德概述了人类历史上科学对于包括宗教在内的人的自恋或幻觉的三次重大打击。
哥白尼的重大发现得到普遍承认时,人类的自恋遭到第一次打击———天体论的打击。
达尔文的科学研究结束了人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