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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白游仙诗

!"王丹林(中国人民大学清史所北京#$$%&’)在我国传统的文论和诗话中,普遍存在着对李白的美化、神化倾向,称其为“诗仙”、“谪仙”、“太白之精”等等,赞美之盛无以复加。

其实,李白之“仙气”在于他毫无掩饰地塑造了一个浪漫诗人的自我形象,洋溢着他人无法企及的豪迈不群的情感、优美的想象和瑰丽的幻想。

他的游仙诗以及寻仙访道、追求“酒中仙”的个性生活,既增加了他身上的“仙气”,也恰好说明了他是一个带有时代和阶级烙印的现实生活中的人。

本文拟从李白大量诗歌中,尝鼎一脔,撷取他的游仙诗创作试作如下探讨。

一、李白游仙思想的根源游仙诗人在作游仙想象时,一般都清醒地意识到自身是个凡夫俗子,仙人仙境是他们景仰的对象。

李白作为游仙诗人的独特性在于:他一生都认定自己是暂落凡尘的仙人,他的游仙诗就建立在这种“谪仙”意识之上。

李白“谪仙”意识的形成有复杂的原因,这首先来自其家庭和社会的期许。

从李白名字的命名缘起可以看出,父母是把他当作金星转世的仙人来看待的。

李白’!岁时去国远游,在江陵被著名道教家司马承祯誉之以“有仙风道骨”,天宝元年入京,被贺知章呼为“谪仙子”。

(#)(*’"’)李白的“谪仙”意识在家庭和社会不约而同的角色期待中得到确立和强化。

李白生逢学道、崇道的盛唐时代。

李白自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便正是受这种社会时尚的熏染。

综其一生,尽管李白曾对求仙怀疑过,但在唐代众多文人中,李白崇道之深是他人所不能及的,这是李白游仙访道的“趋时”因素。

李白崇道更是对入仕道路的一种选择。

他在《秋下荆门》一诗中言道:“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事实上诗人并不是意在表白他不为吴地佳肴,而是要去欣赏剡中的名山。

据说西晋张翰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想起故乡的鲈鱼,说:“人生贵得适志耳,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张翰弃名爵就鲈鱼,李白“不为鲈鱼”,此行也并未“入剡中”,而是周游在江汉一带,寻找机会,以求仕进。

他还豪迈声称:“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他希求“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这种建功立业的宏愿,积极入世的精神,和张翰的态度恰恰相反。

饱览剡中的名山佳水,诚然是诗人所向往的,但不仅仅局限于此。

这里的“自爱名山入剡中”,无非是标榜自己高人雅士的格调。

所以说李白自诩有经邦济世之才,政治抱负相当强烈。

但他不考科举,不陈情,不干谒,总幻想如许多先秦策士那样一举而至卿相。

在当时的社会风尚下,“仙风道骨”和“经济之才”一样,可以成为“游说万乘”的资本。

李白天宝初年的入宫,正是受到道家人物玉真公主等人的引荐。

(#)(*’&&)李白的“谪仙”意识是来自家庭和社会的角色期待、整个社会的崇仙好道风气的濡染、由仙隐可达仕途的“终南捷径”的现实存在等因素共同造就的。

因此李白的“谪仙”意识也给其游仙诗带来与众不同的面貌。

二、入世济世遁世三阶段的创作李白的游仙诗与其人生理想和遭际息息相关。

大抵而言,天宝入京前的求仙访道及所作游仙诗,是诗人“声闻于天”的手段,入世求仕才是真正的目的。

把游仙诗当作仕进手段,是李白的一个创造。

这一创造是在现实存在着“终南捷径”的条件下实现的。

因此李白早期的游仙诗同样有很强的寄寓,抒写了诗人在“求仙访道”掩盖下的强烈的济世之心。

李白在被召入京时,以为会实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理想。

要为国家为苍生建功立业,内心极度欣慰兴奋。

于是有了“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豪迈行状,“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自负心态。

没想到玄宗已不是那个礼贤下士、励精论李白游仙诗学术园地!"图治的明君,而仅仅把他作为一个点缀升平、愉悦君王的御用文人。

政治上的失意对于诗人并非坏事,相反促成了李白后期创作的辉煌。

赐金还山后,游仙诗则成了诗人“坎溧咏怀”的工具,其《暮春江夏送张祖监丞之东都序》指出了这一点:“吁咄哉#仆书室坐愁,亦已久矣!每思欲遐登蓬莱,极目四海,手弄白日,顶摩青穹,挥斥幽愤,不可得也#”$%&(’(%)%)当时人就已看出这一点,范传正就说李白“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将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壮心,遣余年也。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则多表达诗人极度愤懑、抑郁不舒的感情,体现了气势奔放的诗风,因此李白后期的游仙诗更富有感染力,《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其代表之作。

这首诗作于李白去官南下吴越游历之际。

向来多认为属“游仙”之作,体现了理想主义精神。

清人陈沆深得其旨,在《诗比兴笺》中言其“盖寄去国离都之思”。

$*&(’(!+)诗的主旨在借言梦比附仕途艰险、朝廷排斥贤能以及有志之士报国无门的现实状况。

诗歌由写梦转入写实,揭示了全诗的中心意思。

这首诗是用来留别的,要告诉留在鲁东的朋友,自己为什么要到天姥山去求仙访道。

在短短的几句诗里,表现了诗人的内心矛盾,迸发出诗人强烈的感情。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人世间熙熙攘攘,争权夺利,骄奢淫逸,到头来还不是都像梦境一样过去,像流水一样荡然无存,何必念念不忘的去追求呢?他这次南游吴越也许就隐遁剡中了,不愿回到人间,再受“低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耻辱。

这是李白对长安供奉翰林期间生活的总结,是对那扼杀人性自由,尔虞我诈的腐败现实的抗争。

$!&(’%!!)李白不是为写幻想而写幻想的,写幻想是为“不事权贵”的主旨服务的。

他写神仙世界的美丽,正是反衬现实世界的丑恶;写自己一心想遨游仙境,正是表现对现实世界的憎恶,不愿跟权臣贵戚同流合污。

诗人遁世心理因幻想而生动。

李白为消解悲剧情绪而轻举游仙,但又因无法淡泊功名,也就无法弃绝政治社会,从而重新带着更浓厚的悲剧意识返回现实。

这也使得李白后期的作品显得波澜壮阔、气概非凡,具有深刻而凝重的思想。

安史之乱后,统治者争权夺利,杀戮忠良,政局十分黑暗,他对“天地再新”的肃宗朝也丧失信心,遁世的思想再次抬头。

在这两种思想激烈冲撞中,李白写下了《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以楚狂接舆自况,他曾经像孔丘那样为实现政治理想东奔西走,其结果不是遭谗被逐就是监禁、流放,不如像接舆一样隐身遁世。

这是他经历种种痛苦磨难之后作出的痛苦抉择,接下来竭力渲染山光水色和虚幻仙境之美,写自己飘飘欲仙的形象和行踪。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迷人的庐山奇景,诱发了李白郁积心底的回归自然的动因。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用有关谢灵运的典故写自己在永王李磷事件中受打击后,重登庐山,反思个人遭遇,深感人生无常,不如寻仙访道,以求超脱。

通过对庐山风景的描写,寄托了他对朝政的讽刺与批判,也是他晚年在屡经人生挫折之后希求隐遁的心迹表白。

三、李白游仙诗中的悲剧意识不愿与奸佞小人同流合污是李白一贯的性格,但李白的独特不止于此,从人生理想来说他又不愿独善其身,“苟无济代心,独善复何益?”$%&(’*",)从人生经历来说,他胸怀济世安邦之志,但宦海沉浮又使他报国无门,“虽有匡济心,终为乐祸人。

”$%&(’((())可以说这种矛盾贯穿了李白一生。

而游仙思想加剧了李白内心的矛盾冲突,进而使其步入更深的悲剧境地。

因此,读李白的游仙诗也应关注其中的悲剧意识。

个性决定命运。

李白本性自信、自尊、自负,常以“仙”自许,瞧不起庸俗权贵,于是越发遭到统治者的压制、排挤、打击,为现实所不容,从而陷入悲剧境地。

游仙诗实为愤激之反词。

他不满现实,想超脱现实,但又离不开现实。

他时刻忧国忧民,但君主又“不照余之忠诚”。

$%&(’(!")不得已发出“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我纵言之将何补”的叹息。

李白的诗歌常呈现这种规律:在倾诉了政治上的怀才不遇的痛苦之后,于无可奈何之中表示归隐、游仙的决心。

这种抒情就伴随着对上层社会的揭露和抗议。

李白欣赏以隐终生的陶渊明的洁身自好,却不满他的独善其身。

“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用陶渊明的局促偏狭以衬托自己的宽广襟怀。

而对由隐出仕的谢安等人,则抱以仰慕的态度。

他在诗中多次自比谢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像高卧东山的谢安一样,一出东山,遂济天下。

但他的远大抱负不为统治者接纳就无法建功立业,使身退失去基础,偶尔勉强暂时退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晚清龚自珍评李白说:“庄、骚实二,不可以并,并之为心,自白始。

”$)&(’-%.)从思想上说,李白的放荡不羁,蔑视礼法和权贵以及他不时流露出的归隐的幻想,都和庄子接近。

但他的这种隐遁并非出于对人生虚无主义的见解。

相反,他一辈子都在诉说自学术园地!"己有“济世”、“济苍生”、“匡济心”的志向,也正由于这种抱负的无法实现,绝望之余有时就产生归隐游仙的幻想,以此表示他对当权者的抗议和轻蔑。

李白的傲视和放达,和庄子有相通之处,而就整个人生观而论,李白不同于庄子的“遗世”。

他的“济世”之心和他始终面对现实人生的积极态度,又使他和屈原相通,既不愿同流合污,又不愿独善其身。

诗作在思想和艺术上又均受屈原的影响,这是李白思想上无法克服的矛盾,也加剧了李白的悲剧性。

李白在《拟古》其八中写到:“日月终销毁,天地同枯槁!蟪蛄啼青松,安见此树老?金丹难误俗,昧者难精讨!”#$%(&’()))可见他知道天地日月以至蟪蛄均有销毁之日,不过生命长短有别而已,但他还是做了那种炼丹服药以求长生不死的蒙昧者。

理性精神使他深知神仙是不存在的,但为摆脱现实痛苦,只能学道游仙,物性愚弄了理性意识,矛盾心理酿就了诗人的悲剧意识。

四、李白游仙诗的三种境界晚唐诗人皮日休评李白的诗云:“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

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

”#*%(&+))充分肯定了李白诗作的浪漫主义创作特色。

从李白游仙诗中可发现他笔下的神仙世界呈现出三种境界。

第一种是奇幻境界。

李白游仙诗有一种高处鸟瞰的视野和想象性视角的境界。

他凭借想象随心所欲地使自然景物生辉。

#$%(&$!")试看以下诗句:“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诗人把神想的自由转化为夸张的意象,勾画出一幅虚无缥缈不可寻求的海上仙山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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