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秦观词的伤心情致赵营霞(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安阳 455002)摘要:秦观是北宋中后期著名的作家,他情韵兼胜、凄美婉约的风格,被后人奉为“婉约词派”的正宗,他善于融情于景,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被后人目之为“古之伤心人”。
在秦观的一生中,理想破灭、多次贬谪、孤苦无依等等这些不幸伴随着他的一生,加上他天生纤细敏感、用情至深的性格,所有的这些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秦观凄厉婉美的风格,对后来的词人创作影响很大。
本文就将从他生活的环境、生平和他自身的性格等方面来分析秦观词伤心情致形成的原因。
关键词:秦观;伤心情致;悲情;凄婉;“凄厉”的美学风格在北宋词坛,提到“伤心”二字,就不得不提到秦观和晏几道,他们二人是北宋伤心词的代表作家,他们以其多情敏感的个性气质,创作出了许多伤离怨别的抒情词作,体现出凄美婉约的风格。
清冯煦在《蒿庵论词》中曾说:“淮海、小山、真古之伤心人也。
”与晏几道以空灵悠缈之笔描写男女之情,来抒发没落公子的伤感不同,秦观的词作更多的融入了社会的内容,政治上的抑郁不得志,生活中的孤苦寂寞等,抒发了词人身陷党派之争、屡遭贬谪打击的深沉复杂的感伤,秦观的词处处充满伤心,“伤心”和“悲情”构成了秦观词作的主要基调。
清冯煦评价他的词作时也说“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
得之于内,不可以传。
”可见秦观的词是内心情感的真实体现,是“得之于内,不可以传”的悲苦在内心的郁结,秦观的“伤心”情致之所以会形成,主要缘自于社会的压迫,坎坷多难的人生,加之作者天生敏感柔弱、深于用情的性格,注定了他的一生只能沉浸在悲苦和绝望感受中不能自拔,也形成了他别具一格的“伤心”词。
一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概括秦观生平遭际及创作风格时说“少游以绝尘之才,早与胜流,不可一世;而一谪南荒,遽丧灵宝。
故所为词,寄慨身世,闲雅有情思,洒边花下,一往而深,而怨悱不乱,悄乎得《小雅》之遗;后主而后,一人而已。
”从中可以看出秦观早年的生活并不似他词中所呈现的那样凄苦哀婉,直到被贬之后,他的词才逐渐显示出“伤心”情致。
秦观,早年字太虚,后改字少游,号淮海居士,扬州高邮人,他的先世是南朝时代的武将,也算是将门之后,也正因为如此,秦观年轻的时候也是豪迈英武,意气风发,平时好读兵书,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充分展露出豪宕不羁的个性情怀。
另外,秦观也是特别自信的,他也有自信的理由,他天生聪颖,过目成诵,博览群书,才华横溢,不仅诗词文各体兼工,而且能书善画,连苏轼都曾夸他“兼有百技”。
因此他对于前途和未来充满了信心,认为博取功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自信的才子,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屡考不第,直到三十七岁才及第。
一而再的落榜,对于极度自信的秦观不能不说是一个深重的打击,对他的自尊自信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的这种伤心失望在词中都有流露,在《满庭芳·红蓼花繁》中作者写自己似“泛梗飘萍”,“饮罢不防醉卧,尘劳事,有耳谁听?江风静,日高未起,枕止酒微醒,”作者希望可以一醉方休,不再去管尘事。
这一场醉卧,从中可以看出词人内心无法排遣的苦闷,无法摆脱的人生烦恼即奔波游宦的失意与不平。
在以后的几篇词作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很多关于“伤情”、“离愁”的抒发,在著名的《满庭芳·山抹微云》中写到“销魂”、“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满庭芳·晓色云开》中有“多情”、“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画堂春·落红铺径》“杏园憔悴杜鹃啼”“放花无语对斜辉,此恨谁知?”在这些词作中除了作者表面上抒发的这些“相思”、“离愁”之外,我们还可以窥到作者对人生的失意和对宦途的不遇之叹,可以说仕途上“三举两不第”的失败是秦观伤心的第一个因由,那么接下来中举以后,官场的失意,党派之争,屡遭贬斥,形同囚犯,动辄得咎的艰难处境,就不是一个“悲”字了得了。
秦观考取进士后,次年被任命为蔡州教授,他原以为凭着一已之才,可以在政坛上大展拳脚,从此以后可以平步青云,他曾写诗说“更无舟楫碍,从此百川通”,但命运之路在此时又一次转了弯,秦观一直在蔡州呆了五年,五年的等待对于想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的秦观来说,多少有点太长了。
虽然这时期词人的创作大多是相思之作,但大多数作品里都充斥着一种伤心之气,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的压抑与不得志。
秦观一生中真正快乐的日子除了少年时外,恐怕就要属他到达京师的四年了。
元佑五年,因范纯仁之荐,召试京师,除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宇。
元佑七年,进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
秦观迁国史院编修,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同时供职史馆,人称“苏门四学士”,成就了一段文坛盛事。
在京城任职的数年里,秦观虽然生活比较拮据,受物质匮乏之苦,但他能与师友相与过从,心情还是比较好的,精神上比较愉快。
当时京城新、旧两党斗争激烈,秦观出于公心,对新旧两党的观点给予了客观、公正的评价,他认为王安石的变法是救国济民的良策,但在实施过程中执法者矫枉过正也产生了一些弊端,同时他也不同意司马光执政尽废新法,认为那也是因噎废食之举。
但是这些观点在当时党同伐异的激烈斗争中,是不合时宜的。
而且由于秦观与苏轼、范祖禹的特殊关系,因此秦观也受牵连被认为是旧党。
绍圣元年,新党上台,肆无忌惮的迫害旧党,秦观也不能幸免,开始了长达七年的贬谪生活。
这一政治突变,对于苦苦追求仕途的秦观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从他的词作《江城子》中可以看出。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这首词是作者被贬出京所作,一首词中,两次写到泪,更以春水喻泪、喻愁,足以可见当时肝肠寸断的痛苦。
秦观在到达杭州时又作《临江仙》、《千秋岁》:髻子偎人娇不整,眼儿失眠微重。
寻思模样早心忪。
断肠携手,何事太匆匆。
不忍残红犹在臂,翻疑梦里相逢。
遥怜南埭上孤篷。
夕阳流水,红满泪痕中。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鵷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断,镜里朱颜改,飞红万点愁如海。
从这两首词中可以看出作者终日以泪洗面,终日萦绕在心头的是挥之不去的飘零之感与离别之愁。
尤其是“飞红万点愁如海”句,春日明媚的花海在词人眼中却似片片愁绪,挥之不去,可见秦观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的悲苦啊。
一点已令人伤心不堪,更何况万点愁绪,如海一样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秦观在贬处州茶盐酒税官时,也曾经试着超脱归隐,希望在俗世之外觅得一处精神家园,为此他经常到佛寺中与僧人谈禅论道,为寺僧抄录佛经,他在这段与佛为伴的时间里,心情也得到好转,但这点小小的愿望很快也被扼杀了,他因写诗句“因循移病依香火,写得弥陀七万言”(《题法海平黎》),被政敌罗织成“谒告写佛书”的罪名,削秩编管郴州,此时的秦观对仕途已彻底绝望,对归隐也深感渺茫,这种情感在《踏莎行·月迷津渡》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这首词被认为是秦观的“绝望”之词,在这首词中,通过以景托情,景物与情思已完美的融为一体。
雾气弥漫,遮蔽了楼台;月色朦胧,迷失了渡口,“桃源”杳茫,无处可寻,词一开头就营造出了一种凄婉迷离的意境,烘托了词人心中强烈的茫然之感。
接着“孤馆春寒”、“杜鹃斜阳”,这些意象不仅仅是作者描摹眼前所见所闻所感,更深深的蕴含着思乡之情,羁旅之愁,贬谪之恨,情景两胜。
在下半部分,更写词人之恨,“砌成此恨无重数”,将愁绪形象化,具体化,由此可见词人心灵的负荷之重,尤其是末两句,看似即所处之地的特色景物描写抒发望远怀人之思,实则其中还寓含了词人本来尽力为朝廷效命,谁知无端被远谪潇湘的身世之痛。
至此,秦观已深深的感到无路可走的悲哀,更多的是笼罩在词人心中的迷茫、惆怅和作者一颗已死的心。
“苦恨东流水,桃源路、欲回双桨。
仗何人、细与丁宁问呵,我如今怎向?”秦观后又被贬往横州、雷州,一次比一次贬的更远,都给了秦观毁灭性的打击。
秦观在此时的词作中,经常写自己“肠断”、“死”、“病”等。
年五十便要策杖而行,身体虚弱病态可见,对生活绝望之深,他甚至为自己写好了挽联,《自作挽词》想象自己死后的种种哀伤情景。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来形容此时的秦观应该是最贴切的吧。
虽然后来公元1100年,哲宗驾崩,徽宗登基,天下大赦,秦观也得以北归,但是这对于秦观来说,并不能带来丝毫的欢乐,笼罩在心头的依然是对前景的悲观。
六月与苏轼见面,作者作《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
偶相逢。
惨愁容。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
莫匆匆。
满金锺。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此时遇赦得以北归,又与恩师相逢,按说是件大喜事,但在这篇词中我们却读不到丝毫快乐,有的只是愁云惨淡,沉痛悲酸,刻骨凄苦之情,加上秦观当时自呈《自作挽词》,可以想见,死亡无望的阴影已重重的压在了秦观心头了。
一个月后,词人醉卧长逝于藤州光华亭下,走完了他悲剧的一生,对于北宋词坛来说,失去了一位多才多情的优秀词人,但对于秦观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吧,因为只有死亡才能不再让他伤心绝望,在处州参禅悟佛时,他曾做词“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好事近》),或许他早已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综观秦观的这一生,充满了浓重的悲剧色彩,怀才不遇,屡遭贬谪,客居他乡,孤苦无依,似乎所有悲伤的事情都与他沾上了边,张耒在祭文中悼念他说“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上寿。
间关忧患,横得骂诟。
窜得岭海,陨仆荒陋。
”真的是个人的真实写照。
二如果说秦观一生的悲惨经历是秦观词作伤心的外在原因,那么秦观纤细敏感的性格便是他屡次伤心的内在原因了。
虽然秦观少时志强气盛,但他天性心理素质并不好,心理承受能力较差,心情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王直方诗话》中记载少游任正字后曾有诗表露内心的得意:“出门尘涨如黄雾,始觉身从天上来。
”当时有人认为“少游作一黄本校勘而炫耀如此,必不远到。
”稍一挫折,便垂头丧气,经受不住挫折磨难。
据秦观的挚友陈师道回忆,熙宁元丰间,秦观是“行道雍容”“论说伟辩”。
但到了元丰末年,经历了元丰元年(1078)五年两次进士考试失败,秦观精神面貌大变,“其容充然,其口隐然”一幅悲伤失意的样子。
而且还要学乡里马少游隐居,对仕途灰心丧气(《陈师道少游字序》)。
在公园1083年所作的《长相思》中,发出了“念凄断秦弦,感深荆赋,潘点吴霜渐稠”的绝望和衰老之叹。
但是当时秦观才34岁,正当壮年便已作此无望之叹,秦观的消极之态可见一斑。
萨道曾说“每个人都是带着希望生活的”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人,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秦观那样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的人,秦观年青时候理想高远慨然有献身疆场,报效国家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