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先秦两汉小说处于中国小说发展史的源头位置,伴随着神仙方术思想的蔓延而产生。
本文拟从三个方面探讨神仙方术思想对先秦两汉小说的影响是多侧面的:一是作为文化根源影响着先秦两汉小说创作的题材选择、情节安排、主题表现等,二是为其提供了一支人数众多、实力雄厚的作家队伍,三是为其开拓了一个奇异的神仙境界。
神仙方术思想的深刻影响使先秦两汉小说在哲学、宗教等不同层面昭示出其巨大的文化意义。
关键词:先秦两汉小说;神仙境界;文化阐释先秦两汉时期,道家神仙方术盛行,这种现象深深影响着先秦两汉小说的萌芽和生成。
道家产生后,在吸收古代神话传说和民间信仰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神仙境界学说。
道家神仙境界学说大大缩短了仙凡之间的距离,并刺激了游仙故事的产生。
一、先秦两汉小说的文化之根先秦两汉时期,道家的神仙方术思想影响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其与文学的关系而言,以神仙方术思想为核心的仙道故事对作家的生活方式、创作心态、审美情趣以及作品的题材、情节、主题、艺术风格审美特征等,都产生了很大影响,这种影响突出表现在题材、情节、主题等方面。
我们大致可以这样认为,神仙方术思想成为了先秦两汉小说的文化之根。
(一)仙道故事为先秦两汉小说提供了大量的创作素材史书是保存仙道故事最多、对先秦两汉小说创作影响很大的一种典籍。
我国古代典籍经、史、子、集中都载录了不少仙道故事,《诗经》、《尚书》、《易经》、《左传》中就有不少仙道故事。
以史书为例,《史记》就保存了大量的神仙方士传说。
我国其他“正史”也同样保存了大量的神仙道士的传说故事,这些故事为先秦两汉小说创作、塑造人物形象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这些史书上记载的仙道故事可以分为仙话故事、仙境传说、神仙道士传说三种。
仙话故事。
《史记?封禅书》中记载的安其生仙话,是李少君对汉武帝讲述的。
李少君说:“臣尝游海上,见安其生,安其生食巨枣,大如瓜。
安其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安其生是秦汉时著名神仙,两汉及后来不少小说都写到他。
《史记?封禅书》还讲述了一则黄帝铸鼎升仙的仙话,是汉武帝宠信的方士公孙卿讲述的。
公孙卿说:“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
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
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人,龙乃上去。
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
”这一则仙话几乎不加改动地被托名刘向的《列仙传》采用了。
仙境传说。
神山仙境是道士们喜爱谈论的理想化的宗教幻境,东海仙山与昆仑山神山,都是神仙聚集之地。
《史记?封禅书》记载了海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是神仙聚集的地方,《汉书?郊祀记》对三座仙山也有类似的描绘。
海中仙山有众多的神仙,掌管着不死药,秦始皇、汉武帝都想得到这些不死药。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有秦始皇派遣方士徐?寻找不死药的传说:“齐人徐?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请得斋戒,与童男童女求之。
於是遣徐?发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像这样的仙境传说成为了先秦两汉小说的创作素材,创造出奇异的神仙境界。
神仙道士传说。
《史记》、《汉书》等史书中,都保留了很多关于神仙道士的传说。
先秦两汉时期,人们对神仙道士的神奇法术特别感兴趣,喜闻乐道、津津有味。
秦汉许多帝王对道士法术也都十分喜爱,他们甚至召集大量有神术的神仙道士在皇宫侍奉。
史官们把道士们以及他们的神奇法术都记录在史书中,成为了小说家的创作素材,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如赤松子、黄帝、彭祖、王子乔、西王母、安其生、弄玉、萧史、徐?、东方朔等等,这些先秦两汉小说中的人物在史书中都有记载。
古代典籍中的仙道故事是非常丰饶的,这些故事为先秦两汉小说家的创作所充分利用,创造出许许多多富有个性和艺术感染力的人物形象,这些形象成为了我国古代小说人物画廊不可或缺的元素。
(二)仙道故事为先秦两汉的小说创作提供了想像奇特的情节原型仙道故事的情节,从纵向的时间轴线上看,可以打破过去、现在、未来的限制,演绎某个人物几辈子的命运;从横向的空间场景看,又把天上、人间、地下三界的域限统统打破,为人物活动提供了无比恢弘的舞台。
先秦两汉的小说家发挥自己丰富的想像力讲述人物故事,设置悬念,构造情节,神仙道士们的未卜先知、长生不死、任意飞升、扭转乾坤、颠倒阴阳的本领以及看似奇妙的巧合,都被安排得天衣无缝,情节曲折,变化多端。
比如,据《山海经?大荒北经》所载黄帝与蚩尤的攻伐战争:“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
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
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又据《山海经?大荒东经》所载:“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战场涉及冀州和南极,可见规模之大;双方请出应龙、女魃以及风伯、雨师、夸父,可见阵容之盛和对抗之强;战争过程借用风、雨、旱,使天象失常,而且黄帝“橛以雷兽之身,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可见鏖战程度之激烈,可谓扣人心弦的“立体战争”,天上地下,人、神、天象变迁相交织,显示了“天人合一”哲学的原始风貌。
(三)道家神仙方士丰富的想像力深化了先秦两汉小说的主题道家神仙方士丰富的想像力构造了庞大的神仙体系,宏阔的仙境,打破了生死界限的时间观念,为先秦两汉小说展开人物命运提供了一个恢弘的舞台。
先秦两汉小说的作者们采取多种视角,全方位地表现人物活动,并通过神仙方士的介入来评判人物的是非得失,从而揭示和深化小说的主题。
比如,正是神仙方士的神奇想像,使《汉武故事》有了新的时空意识和生命意识。
《汉武故事》之前的杂史小说注重的是人事兴废和世间幻想,如《燕丹子》所叙荆轲行刺未果,仅此而止,并不过多述说彼岸世界。
而《汉武故事》则在汉武帝生前死后着力铺陈了彼岸世界,而且彼岸世界的如烟似梦,又与人间世界的斜正善恶息息相通,密布着因果丝缕,在广阔和虚幻的时空纬度中思考生生死死。
写汉武帝临死前,叹息信仙的虚妄,死后芳气积于茔地,化形与居住茂陵园的婕妤行幸如平生,体现了“人生如寄”迷茫思想,《燕丹子》、《越绝书》等杂史小说中的复仇意识在《汉武故事》中已转换成了生命意识,这是人意识到自身存在后的一种惆怅的反思,正是这种反思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不难看出,道家神仙方术思想对先秦两汉小说创作影响是全方位的,先秦两汉小说深深刻上了道家神仙方术思想的烙印,因而可以认为,道家神仙方术思想是先秦两汉小说的文化之根。
二、先秦两汉小说的作者大多是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先秦两汉时期,方术文化蔚为大观,神仙方术思想不仅极大地影响了当时文人的政治生活和价值取向。
中国古代文人大多是政治上的失意者,而道家的代表人物老子、庄子、列子等几乎都是政治上、生活上的失败者,他们的思想往往更容易引起失意文人的共鸣。
与儒家思想鼓励文人积极入世不同,道家思想为文人提供了失败后的精神避难所。
文人们仕途失意,从道家神仙方术思想寻求精神寄托,接受道家的神仙方术思想的熏陶,相信长生不死、神仙可学,修炼仙丹,梦想成仙和命运圆满,凭借方术进入仕途,成为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
这些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自身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先秦两汉时期,皇帝大多热衷于相术、谶纬、房中术,他们抓住这些皇帝大多迷恋富贵、贪生怕死的心理,加上他们确实懂得系统的“专业知识”,即懂方术、方药,掌握了诸如医药、天文、航海、民俗、博物等较为专门化的知识,因而取得皇帝的信任;他们还熟谙朝廷的典章制度,知识渊博,成为皇帝的顾问弄臣;他们宣称自己的方术能“兴国广嗣”和使人长生不死,因此像博物洽闻的东方朔、张华等人都得到了皇帝的宠渥和士人的尊重。
正如顾颉刚先生所言,“儒生与方士的结合是造就两汉经学的主因。
”〔1〕在先秦两汉时期,出现了儒学方术化、儒生方士化的倾向。
像深得汉武帝赏识的一代大儒董仲舒就是“神人大巫”〔2〕,即方士化大儒。
这些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有较高的文化水准,见多识广,具备一定的审美能力和文学素养。
他们“利用了那些知识借着时间空间的隔膜和一些固有的传说,援引荒漠之世,称道绝域之外,以吉凶休咎来感召人”〔3〕,从而形成了最初的“小说家言”。
因此,这些集专业知识和文学才华于一身的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就组成了先秦两汉小说的作者群。
他们抱着搜奇猎怪的态度讲述的方术故事和自己曾经耳闻目睹的怪异之事大多都能古代典籍中找到史影。
鲁迅先生说:“……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
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4〕从小说的始作者虞初开始,无论是《汉书?艺文志》所收录的小说如《青史子》、《黄帝说》、《虞初周说》等,还是《汉书?艺文志》未辑录的小说如《穆天子传》、《山海经》、《燕丹子》、《海内十洲记》、《汉武故事》、《列仙传》、《飞燕外传》等皆有可能为自方士之作。
《汉书?艺文志》所收录的小说中,有一类即为方士书,其中《封禅方说》十八篇,内容为关于封禅的方术,作者为武帝时的方士。
《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据《史记?封禅书》所说:“太初元年,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5〕班固注谓虞初为“河南人,以方士侍郎,号黄车使者”,可见虞初即为方士。
《汉书?艺文志》所收录的小说,也可能出自方士之手。
如《宋子》十八篇,班固注谓“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
宋子即宋?,战国时宋国人,为道家学派先驱。
《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颜师古引刘向《别录》谓饶为武帝是待诏。
所谓“心术”,内容大概为教人清心寡欲、宠辱不惊、侵侮不辱之术,与道家意旨相近。
〔6〕在《汉书?艺文志》未辑录的小说中,《博物志》“陈山川位象,吉凶有征”,中多图纬方伎之谈。
〔7〕其作者张华是“图纬方技之学,莫不详览”,并善易卜。
〔8〕张华的《洞冥记》内容“皆怪诞不根之谈”,〔9〕可见张华也是一位方士。
总之,先秦两汉小说的作者大多是方士或方士化了的儒生。
因此,从一定意义上看,神仙方术思想为先秦两汉小说创作造就了一支人数众多、实力雄厚的作家队伍。
三、先秦两汉小说开拓了一个奇异的神仙境界正因为先秦两汉小说的作者大多是方术或方术化了的儒生,这些方术或方术化了的儒生在创作小说过程中,把道家的神仙方术思想最大限度地融注到自己的创作中,在塑造了丰富多彩神人异士的同时,开拓了一个奇异的神仙境界。
因此,多层次地展现有关仙境的想像是先秦两汉小说的又一个重要特点。
当我们挖掘神仙方术对先秦两汉小说的全方位影响时,必须注意它对先秦两汉小说神仙境界的开拓所起的作用。
先秦两汉小说中描绘的仙境景象各异,其变化是和神仙方术的演进相辅而行的,大致可分为天、山、岛三个层面。
天上仙境天上是众神仙居住的地方,道教三清尊神、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仙官神吏都生活在天上。
道教有三十六天,最高神居住在三清天。
《山海经》中的仙人沿山而行,就是要爬到天上;神龙下临接黄帝,亦是迎其上天;这说明在原始初民的认识中,神是高居在上的,天理所当然是仙乡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