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与元、白诗派的诗歌风格与韩孟诗派同时稍后,中唐诗坛又崛起了以白居易、元稹为代表的元白诗派。
这派诗人重写实、尚通俗,走上了一条与韩孟诗派完全不同的创作道路。
清人赵翼说:“中唐诗以韩、孟、元、白为最。
韩、孟尚奇警,务言人所不敢言;元、白尚坦易,务言人所共欲言。
”元白诗派的重写实、尚通俗的诗风,其远源可以追溯到三百首中的“风”诗和汉魏乐府民歌,其近源则是安史之乱以来一批具有写实倾向的诗人创作,尤其是伟大诗人杜甫的创作。
如有名的“三吏”、“三别”、《兵车行》、《悲陈陶》、《哀江头》等。
这些诗作有两点最值得注意:一是继承了古乐府的形式,自拟新题,缘事而发,写真实实事、亲身见闻;二是以朴实真切的语言乃至口语入诗,力求通俗浅显。
白居易继承杜甫写实传统的意识是非常明确的。
元稹则更欣赏杜诗通俗化的倾向。
在这一诗歌通俗化的过程中,张籍、王建、元、白等人由于诗风相近,成为元白诗派的主要成员。
白居易是中唐时期重要的大诗人,他的诗歌主张和诗歌创作,以其对通俗性、写实性的突出强调和全力表现,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白居易作诗2800余首,有“诗王”之称。
他将自己的诗歌分为四类,讽谕诗之外,还有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前两类体现着他的兼济、独善之道,所以最受重视。
白居易的诗,在他在世时便已广泛流传,甚有影响,使他颇感自豪。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土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
”元镇也说白居易之诗,“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马走之口无不适。
至于缮写模勒街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
”白居易的诗在当时流传广泛,上自宫廷,下至民间,处处皆是。
一个人的诗作,在当代即产生这样的社会效果,在古代是极少见的。
不但如此,白居易诗当时还获得了很大的国际名声和众多的国外读者,日本、新罗(今朝鲜)、日南(今越南)等国,都有传写。
据史料载,当时日本嵯峨天皇就曾经抄写过许多白居易的诗,藏之秘府,暗自吟诵。
白居易的诗歌在日本的影响最大,他是日本最喜欢的唐代诗人,在日本的古典小说中常常可以见到引用他的诗文,可以说在日本人的心中白居易才是中国唐代诗歌的风云人物。
契丹国王亲自将白诗译成契丹文字,诏番臣诵读。
白诗对后世文学影响巨大,晚唐皮日休、陆龟蒙、聂夷中、罗隐、杜荀鹤,宋代王禹偁、梅尧臣、苏轼、张耒、陆游及清代吴伟业、黄遵宪等,都受到白居易的诗的启示。
从白居易一生仕途看,虽多为官,但总不顺利,老是处于一种忧愤不安的状态中。
作为一个诗人,却成就极大,可以说名动朝野,甚至妇孺皆知。
大概因为他青少年时期的颠沛流离和以后的数次被贬,多为外官,经历极广,对社会有较深刻的了解,才使他得以成为千古不朽的大诗人。
在诗风上,继承了《诗经》、乐府古诗和杜甫歌行的优良传统,又采用了当时民歌的自由句法,形成了自己带有创造性的风格。
白居易的主要作品有:《长恨歌》《琵琶行》《赋得古原草送别》《钱塘湖春行》《暮江吟》《忆江南》《大林寺桃花》《同李十一醉忆元九》《直中书省》《长相思》《题岳阳楼》《观刈麦》《宫词》《问刘十九》《买花》《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等。
二、白居易诗歌的风格(一)通俗叙事直切,描绘真实,明白晓畅,平易浅显,叫做通俗。
白居易有意识地追求通俗。
苏轼评之曰“白俗”,王安石评之“白俚”。
高棅在《唐诗品汇总序》中美之为“务在分明”。
清代的沈德潜称之为“浅易”、(《说诗晬语》)“平易近人”(《唐诗别裁评语》),宋代惠洪《冷斋夜话》云:“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解之。
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
”可见白居易的通俗,是经过修改加工的产物。
白居易的好友、新乐府运动的参加者张籍的诗,也平易晓畅。
王安石在《题张司业诗》中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则容易却艰辛。
”这就表明,通俗是来之不易的。
在唐代诗人中,从理论到实践都提倡通俗的,是白居易和元稹。
他俩是诗友,又是挚友,世称元白。
他们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由于他们主张通俗,就大大促进了中唐诗歌的改革。
特别是白居易,影响最大。
他的《与元九书》,可以说是中唐诗歌改革的纲领。
其中,生动地描绘了他的诗对当时社会各阶层的巨大影响。
上至王宫贵族、达官显要,下至黎民百姓,贩夫歌伎,无不喜诵白诗。
为何白诗能产生如此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呢?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通俗。
那么,通俗的特点究竟何在呢?在《新乐府序》中,他明确指出作诗的标准是:“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
”(《新乐府序》)这里的“质而径”、“直而切”、“核而实”、“顺而肆”,分别强调了语言须质朴通俗,议论须直白显露,写事须言必有据,形式须流利畅达,具有歌谣色彩。
也就是说,诗歌必须既写得真实可信,又浅显易懂,还便于入乐元、白之诗,之所以能风靡天下,雄视百代,同诗人锤炼字句有关。
因此,元、白之通俗,绝非粗制滥造,而是千锤百炼的。
在锤炼过程中,诗人尽量采用民间语言,以口语入诗,并对口语进行加工改造,惟求词能达意,明白晓畅。
所以白诗能够雅俗共赏。
俗与雅,没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相反相成的。
要俗中有雅,雅中有俗,有雅有俗,方为上乘。
元白之诗,就是如此。
《长恨歌》就是这样的作品。
上至王公贵族、文人雅士,下至黎民百姓、凡夫俗子,无不喜爱。
故吏部、礼部选举人才,常以白居易的诗为评判的标准,而广大的人民则以会吟咏白诗为荣,连长安的歌伎都以会吟诵白诗而抬高了身价。
由此可见,白居易的诗风是俗中有雅、雅中元、白之通俗,绝非粗制滥造,而是千锤百炼的。
在锤炼过程中,诗人尽量采用民间语言,以口语入诗,并对口语进行加工改造,惟求词能达意,明白晓畅。
所以白诗能够雅俗共赏。
俗与雅,没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相反相成的。
要俗中有雅,雅中有俗,有雅有俗,方为上乘。
元白之诗,就是如此。
正如叶燮在《原诗》中所说:“白俚俗处而雅亦在其中。
”至于元稹诗风,也是如此。
(二)轻艳通俗,在不同诗人的笔下,会有不同的色彩。
虽然元白都以通俗著称,但因他们气质、性格、出身、经历、习惯、兴趣等等的差异,其诗风也迥然有别。
苏轼说:“元轻白俗。
”这里用了一个“轻”字就把元白的诗风区别开来了。
元稹虽也通俗,但却俗而轻;白居易则俗而不轻。
所谓轻,绝非轻薄、轻佻,而是轻浅、轻艳。
它虽也尚俗,但色泽鲜润,色彩斑斓,兼纤秾、繁缛之美;而白居易则崇尚一个“淡”字。
故元稹为艳俗,白居易则淡俗。
白诗的通俗是浅、淡、清,元诗是轻、浓、艳。
元稹的轻艳自有特色。
它色彩浓,密度稠,层次厚,甚至给人以腻的感觉,并时有雕琢的痕迹。
唐代的李肇在《国史补》中说:“学浅切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为‘元白体’。
”这种评价对元稹虽有微词,但的确指明了元白之间诗风的区别。
元、白诗风,对于新乐府运动起过巨大的促进作用。
元、白诗派的四人中,风格也各有特色,成就也自有不同,张、王成就逊于元、白,影响也不及元、白。
就元、白而言,则元逊于白。
白诗质朴平实,剀切深刻,一针见血,一目了然,平淡自然,活泼自如,现实主义精神很强。
(剀切:讽喻)下面重点赏析几首白居易的代表作。
《秦中吟》是组诗,共十首,“一吟悲一事”,集中暴露了官场的腐败、权贵们的骄奢淫逸及其对劳苦民众的多重欺压。
如《重赋》直斥统治者对百姓的残酷剥夺:“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伤宅》揭露达官贵人为富不仁,“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却“忍不救饥寒”。
如《轻肥》: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
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
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注释:朱绂:fú,古代贵族穿的一种礼服。
擘,bāi ,分开。
衢,qú。
《秦中吟》十首之一。
诗题“轻肥”,轻裘肥马。
取自《论语。
雍也》中的“乘肥马,衣轻裘”,用以概括豪奢生活。
开头四句,先写后点,突兀跌宕,绘神绘色。
意气之骄,竟可满路,鞍马之光,竟可照尘,这不能不使人惊异。
正因为惊异,才发出“何为者”(干什么的)的疑问,从而引出了“是内臣”的回答。
内臣者,宦官也。
宦官不过是皇帝的家奴,凭什么骄横神气以至于此?原来,宦官这种脚色居然朱绂、紫绶,掌握了政权和军权,怎能不骄?怎能不奢?“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两句,与“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前呼后应,互相补充。
“走马去如云”,就具体写出了骄与夸。
这几句中的“满”、“照”、“皆”、“悉”、“如云”等字,形象鲜明地表现出赴军中宴的内臣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帮。
“军中宴”的“军”是指保卫皇帝的神策军。
此时,神策军由宦官管领。
宦官们更是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前八句诗,通过宦官们“夸赴军中宴”的场面着重揭露其意气之骄,具有高度的典型概括意义。
紧接六句,通过内臣们军中宴的场面主要写他们的奢,但也写了骄。
写奢的文字,与“鞍马光照尘”一脉相承,而用笔各异。
写马,只写它油光水滑,其饲料之精,已意在言外。
写内臣,则只写食山珍、饱海味,其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已不言而喻。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两句,又由奢写到骄。
“气益振”遥应首句。
赴宴之时,已然“意气骄满路”,如今食饱、酒酣,意气自然益发骄横,不可一世了!以上十四句,淋漓尽致地描绘出内臣行乐图,已具有暴露意义。
然而诗人的目光并未局限于此。
他又“悄焉动容,视通万里”,笔锋骤然一转,当这些“大夫”“将军”酒醉肴饱之时,江南正在发生“人食人”的惨象,从而把诗的思想意义提到新的高度。
同样遭遇旱灾,而一乐一悲,却判若天壤。
这首诗运用了对比的方法,把两种截然相反的社会现象并列在一起,诗人不作任何说明,不发一句议论,而让读者通过鲜明的对比,得出应有的结论。
这比直接发议论更能使人接受诗人所要阐明的思想,因而更有说服力。
末二句直赋其事,奇峰突起,使全诗顿起波澜,使读者动魄惊心,确是十分精采的一笔!《买花》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值看花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戋:jiān,堆积的样子。
)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谕。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秦中吟》十首之一。
别名《牡丹》。
与白居易同时的李肇在《唐国史补》里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
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
执金召铺宫围外寺观,种以求利,一本有值数万者。
”这首诗,通过对“京城贵游”买牡丹花的描写,揭露了社会矛盾的某些本质方面,表现了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主题。
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买花处所发现了一位别人视而不见的“田舍翁”,从而触发了他的灵感,完成了独创性的艺术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