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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的安身立命之道

[收稿日期]2013-04-20[作者简介]陈荣佳(1965-),男,福建安溪人,中共厦门市委党校政治学教研室副教授,厦门大学人文学院2010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儒家哲学。

儒家的安身立命之道陈荣佳(中共厦门市委党校政治学教研室,福建厦门361027)[摘要]儒家的目的是实现天下有道,其政治思路是修己治人。

但是,修己只是治人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治人要有机遇,修己成功并不一定有机会治人。

对于这一内在矛盾,儒家以其安身立命之道加以解决。

儒家认为,存在两种命,一种是外在命运之命,个人意志能力难以控制,治人所需机遇即属于此;一种是内在德性之命,是个人意志的自由领域,修己即属于此。

尽管修己不一定能治人,作为儒者,仍应把修己治人作为自己的事业、命,积极争取治人的机会,遇时积极行道,不遇时仍积极修己,顺命安命。

不管遇与不遇,身心均应安立在修己治人的政治理想上。

[关键词]儒学;安身立命;修己治人;天命;德性[中图分类号]B2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5684(2013)03-0076-05儒学产生于春秋乱世,其目的在于变天下无道为天下有道,实现社会有序合理。

为此,儒家提出了修己治人的政治思路,即通过修养自己的道德,以成就君子乃至圣人人格,再去从事管理国家事务的活动,儒家经典《大学》对此作了很好的概括。

《大学》开头即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1]3后儒一般把这段话称为儒学的“三纲领”和“八条目”,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为“三纲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八条目”。

从“三纲领”和“八条目”,我们可以看出,儒家的理想政治是德政,即“明明德于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理想政治要靠理想人格来保证,即通过格物致知(知善)诚意正心修身(为善)修成理想人格。

这实际上是政治伦理化的思路,有别于近代西方国家的法治化思路。

问题是,修己只是治人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修己成功并不一定意味着有机会治人,孔子、孟子、荀子等儒家圣人,几乎都缺少治人机遇。

这样,儒家的这条政治思路,就存在内在矛盾。

儒家所从事的事业,按经济学的说法,机会成本很大:一个人放弃别的学问别的事业(小学问),专心从事儒学儒业,积极修己,学习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学问,到头来却不一定有机会治人,从事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活动,甚至可能连养家糊口都难以保证。

怎么鼓励儒者从事这种虽然有利于国家社会但对个人成本很高、风险很大的事业呢?这就是儒家安身立命之道所要解决的问题,本文以殷周天命观和先秦著名儒家孔子、孟76··子、荀子为代表,对此问题加以探讨。

一、儒家关于命的思想自从人类在地球上出现以来,就在从事着改造自然社会和改造自己的活动。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把人力能够达到的领域,称为自由王国;而把人力达不到的领域,称为必然王国。

在儒家哲学中,也很早就有这方面的探讨。

一般地,儒家把相当于马克思所说的必然王国,称为外在命运之命;而把相当于马克思所说的自由王国,称为内在德性之命。

1.殷周时的天命观殷、周时,人们认为,人力无法控制的事情,比如国家兴衰,是由一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这种神秘力量被称为天或帝,儒家经典《尚书》中就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载。

例如,“汤誓”篇说:“夏氏(即夏桀)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即征)。

”[2]191这是商朝始祖成汤伐夏桀的理由,即宣称自己是秉承“上帝”旨意而不是一己私利而行征伐;而当周武王要征伐商纣王时,搬出的理由也是天命,“泰誓上”篇说:“商罪贯盈,天命诛之。

予弗顺天,厥罪惟钧(不顺从天意行征讨,则与商纣同罪。

)[2]273应该指出的是,虽然殷周同样信奉天命,但殷时,天命主要指制约人事的外在力量,并不具有道德和民心的内涵;到了周,天命既指外在制约力量,也已具有道德和民心的内涵。

周朝创立者鉴于商朝的灭亡,很大程度上在于商纣王失德、失民心,而不是实力不够,因而对于天命有了新的认识。

如“蔡仲之命”篇讲:“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2]453;再如,“泰誓中”篇也说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2]2772.孔子对于命的看法(1)外在天命之命孔子认为,凡是人自身无法掌握的,如个人的生死寿夭、吉凶祸福、富贵贫贱、智愚美丑,乃至国家的兴亡盛衰,等等,都是由天命主宰的。

比如,德行高洁的学生颜渊死了,孔子认为是天要他的命:“颜渊死。

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3]128;另一德行很好的学生冉伯牛得了重病眼看活不成了,孔子认为也是命,并哀叹这样的好人竟会得这样的重病:“伯牛有疾,子问(探问)之,自墉(窗户)执其手,曰:‘亡之(活不成了),命矣夫!其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3]65不仅如此,孔子认为,道之行废,也是天命决定的,人力难以改变:“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鲁国权臣)其如命何?’”[3]177(2)内在德性之命德、性是关于道德、人性的范畴,为什么也叫命呢?因为儒家认为,德性作为人的精神生命,如同贫富寿夭、智愚美丑一样,也来自于天之所命,只不过前者人力可以有所作为,后者人类只能随顺而已。

比如,当孔子遇到困境有生命危险时,他认为,既然上天赋予他“德”这种禀赋,那么,像宋国司马桓魋这样的人是无法加害于他的:“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3]82孔子也认为,上天赋予人们的本性是相近的,主要是由于后天习染的不同才造成人之间的差别:“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3]204不过,总的来说,孔子对人性问题谈得不多,正如他的学生子贡说的:“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3]52这有待于孟子的发展。

3.孟子对于命的看法(1)命是“莫之致而至者”孟子简明扼要地定义了天、命,认为天、命是不为而为、不请自来的外在力量:“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4]171因此,类似天命这种东西,人力难以控制。

比如,从道德和能力上讲,孔子、益、伊尹、周公都应当有天下,然而他们实际上却都没有得到天下,直接原因是他们没有得到“天子之荐”或“天之所废”的机遇,但从根本上说,还是一个“命”的问题,即没有天子之命:“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

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

”[4]171孟子认为,王位相传也是天命,不是人力:“万章(孟子学生)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反复叮咛告诫)之乎?’‘否。

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4]168-169不仅有否天子之命,甚至个人理想能否实现,也受天命制约。

孟子曾希望见到鲁平公和齐王,以一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实施其仁政的政治理想,但始终未能如愿。

对此,孟子的解释是:“行,或使之(人的行动有一种外在力量在驱使);止,或尼之(停止行动也有一种外在力量在驱使)。

行止,非人所能也。

吾之不遇鲁侯,天也。

”[4]39;“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不相融洽)故去(离开),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

”[4]80-81往见鲁侯和齐王,成功与否,取决于天命,主体的意向(所欲)总是难以控制,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2)命“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77··孟子对于儒家命学的贡献,不仅在于定义了命,还在于发展了孔子关于德性之命的思想。

孟子说:“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即嗅)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

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4]263在孟子看来,色声味嗅这些人类的感官需要,固然也是人之天性,但这些需求能否得到满足,则受到外在力量即命的限制,所以君子不把这些全然归结为人性的问题,因此不去强求;至于仁义礼智以及天道能否得到遵行,虽然也存在着命的限制,即遇与不遇的客观限制,但这是君子可以大力修养道德的领域,因此对这种限制,君子不把它归结成命的问题,而是看成“性”的问题,即可以尽人力的领域,因此尽力为之。

什么是仁义礼智呢?它们是外在的道德强制还是人类内在的德性呢?孟子说:“今人乍见孺子(小孩)将入(跌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仁之端(萌芽、端倪)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人之有是四端者,犹其有四体也。

”[4]59;“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授)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不曾思考罢了)。

”[4]200可见,这些道德规范,不是外在道德强制,是有内在根据的,是人的内在本性,即德性之命。

4.荀子对于命的看法(1)“节遇”之命荀子认为,命是一种偶然的境遇,在“正名”篇中,他说:“节遇谓之命。

”[5]367把命解释为偶然的境遇,比起天命,少了神秘性,多了客观性,但也是人力控制不了的。

在“非十二子”篇中,他进一步发挥了这种思想:“士君子之所能不能为: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

故君子耻不修(修德),不耻见(被)污(污蔑);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

是以不诱于誉(不被荣誉所诱),不恐于诽(诽谤),率(遵循)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不为外物所动摇),夫是之谓诚(名副其实)君子。

”[5]73能为,是主观努力能做到的;不能为,是主观努力做不到、受境遇影响的。

作为君子,只能在能为的方面下功夫,而不能在不能为的方面计较。

(2)可制之天命在荀子那里,“命”除了指现实的境遇外,还指可制之天命:“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5]278仰慕天、顺从天而思考、赞颂它,哪里比得上把天当做物来畜养、掌握天的运行规律而加以利用呢?荀子对命的这一界定,使命不再是不可捉摸的神秘力量,而是可以被人认识和所用。

从这里看出,在荀子眼中,人的自由不是仅仅限于道德的领域。

二、儒家对于命的态度如上所述,儒家认为有两种命,即外在命运之命以及内在德性之命。

那么,对于命的态度,也就有两种,即对两种命各应采取什么态度。

一般说来,儒家认为,对于外在天命,应以正确的态度追求,得与不得,遇与不遇,应随顺它、乐于接受它;对于内在德性之命,人力大有可为,就应该努力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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