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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读孟尝君传刍议

王安石〈讀孟嘗君傳〉芻議-論司馬遷對「養士」及「士」的看法吳慧貞摘要王安石〈讀孟嘗君傳〉一般常將它視為翻案文章。

據《古文觀止》的定義:對於歷史上已有定論的史事,提出質疑,進行批判的文章,稱為「翻案文章」。

據此,一般人認為「孟嘗君能得士」,王安石則翻案,以為「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

筆者認為王安石此文並非翻案文章,司馬遷本身並不認為「孟嘗君能得士」,王安石「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的觀點事實上即是司馬遷的觀點,所以王安石只能算是一位善讀《史記》者。

本論文由〈讀孟嘗君傳〉一文切入,進而探討司馬遷對「養士」及「士」的看法。

在「養士」方面,以〈孟嘗君列傳〉與〈魏公子列傳〉分析司馬遷的「養士」觀。

通過「坐以待客與主動訪士的不同」、「真誠禮賢下士與否」、「養士的動機不同」,我們可以清楚司馬遷對「養士」的看法。

至於司馬遷對「士」的看法,則認為真正的「士」是為知己者用,且應該堅守原則、理想,如此才是真「士」。

結語言王安石因為與孟嘗君所處的歷史時代、身份處境相似,所以對孟嘗君特別的關注,〈讀孟嘗君傳〉實為其政治理想之寄託。

最後再次重申此文並非翻案文章,王安石只能算是一位善讀《史記》者。

關鍵字:孟嘗君、魏公子、司馬遷、養士、士壹、前言王安石〈讀孟嘗君傳〉:「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

」1這個立論的觀點並不是司馬遷的看法。

司馬遷在〈孟嘗君列傳〉贊曰: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

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人,姦人入薛中蓋六萬餘家矣。

」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虛矣。

2在太史公看來,薛地多暴桀子弟,始作俑者尌是孟嘗君,是他好客-「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賓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3帶來的不當後果。

宋司馬光對他養士更提出尖銳的批評:孟嘗君之養士也,不恤智愚,不擇臧否,盜其君之祿,以立私黨,張虛譽,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

烏足尚哉!《書》曰:「受(紂王)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

」此之謂也。

4司馬光認為他是「夺人之雄」,把他和商紂王相比,可見否定之甚。

兩位史家均不認為孟嘗君善養士,所以王安石:「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

」的觀點純屬王安石的說詞,並不是《史記》的見解。

王安石又曰:「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5筆者以為此番話是司馬遷的心聲,司馬遷對於「養士」是以魏公子為典範,其餘三君子司馬遷在贊中都有或多或少的貶責──〈平原君虞卿列傳〉贊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佳公子也。

然未睹大體。

鄙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1《新譯古文觀止》下王安石〈讀孟嘗君傳〉(台北:三民書局,2005年5月),頁925。

2《史記會注考證‧孟嘗君列傳》卷75(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54。

3《史記會注考證‧孟嘗君列傳》卷75(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49。

4《資治通鑑》卷二5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平兵四十餘萬眾,邯鄲幾亡。

6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

」正如明人楊慎所云:「言在濁世為佳公子,清世則否矣。

褒貶在言外。

」7司馬遷在〈魏公子列傳〉中尌借信陵君之口說過:「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

」8觀毛遂處平原君門下三年而平原君竟完全不識此人,必待赴楚定縱後才後悔「吾不敢復相士」。

這與信陵君於監門、屠狗者中識侯生、朱亥為非常人實相去甚遠,貥輊判然。

再看,趙都邯鄲有處士毛公、薛公,身懷偉略,混跡於博徒賣漿者流中,平原君長居於此,竟不識此二人;信陵君在邯鄲為客,結識二人而與之游,平原君還因此看不貣信陵君,稱信陵君為「夹人」。

後來秦伐魏,二人力勸公子歸魏抗秦,成尌了信陵君的千秋美名。

從這事例中不難看出:一個有目無珠,一個慧眼識英雄。

至於失計於馮亭,以挑秦禍,幾喪趙國之半,與信陵君救國存魏,又相去大矣。

續觀《史記》〈春申君列傳〉贊曰: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說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歸,何智之明!後制於李園,旄矣。

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9春申君與其他三位公子都號為「君」,出身並不全同。

孟嘗君田文是齊威王之孫,平原君趙勝是趙惠文王弟,信陵君魏無忌是魏昭王少子、安釐王異母弟:這三位都是王親貴胄。

春申君出身則不同。

本傳說:「春申君者,楚人也。

名歇,姓黃氏。

游學博文,事楚頃襄王。

」他是在「止秦攻楚」、「歸太子完」兩件大事上立了大功,太子完繼立為考烈王後才受封為春申君的。

雖累功為楚相二十五年,但畢竟是庶姓臣工,與其他三君以父祖之蔭受封者顯然不同。

從養士規模看,春申君完全可以與其他三君並列。

本傳載:「趙平原君使人于春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

趙使欲夸楚,為瑇瑁簪,刀劍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

春申君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慚。

」10足見春申君乃以富貴驕人的庸俗之輩,真正的士自然不會投向他的門下。

春申君最6《史記會注考證‧平原君虞卿列傳》卷(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

7《史記評林》‧〈平原君虞卿列傳〉卷76(台北:地球出版社,民81年3月),頁1961。

8《史記會注考證‧魏公子列傳》卷77(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

9《史記會注考證‧春申君列傳》卷78(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71。

10後為李園所殺,而門人之士無一人能報者。

這與侯嬴為信陵君「北鄉自剄」實天壤之別。

陳仁錫比較四公子曰:「魏公子三代以上人也,平原亦忠臣也。

孟嘗則齊之賊矣。

春申出萬死而立國君,非不世奇功乎,而圖女一進,功名俱墮,何其愚也。

」11魏公子禮賢下士、不恥下交,與賓客之間互相尊重、信任,是司馬遷心目中「養士」的楷模,「孟嘗君豈足以言得士?」筆者以為王安石此番話是司馬遷的心聲,他是一位善讀《史記》者,此文非翻案文章也。

貳、由〈孟嘗君列傳〉與〈魏公子列傳〉看司馬遷的「養士」觀〈春申君列傳〉云:「是時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

」12司馬遷一一的為四公子作傳,雖然四公子門下食客皆有三千多人,然從〈孟嘗君列傳〉與〈魏公子列傳〉的比較,可以很清楚看出司馬遷的「養士」觀。

一、坐以待客與主動訪士的不同孟嘗君與魏公子「養士」之別,在於坐以待客與主動訪士的不同。

〈孟嘗君列傳〉云: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賓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舍業厚遇之。

以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

孟嘗君待客坐語,而屏風後常有侍史,主記君所與客語,問親戚居處。

客去,孟嘗君已使使存問,獻遺其親戚,‧‧‧士以此多歸孟嘗君。

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

13孟嘗君養士的方法是坐以待客,他對客無所擇,舍業厚遇食客,且及於食客的親戚,故人人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此正所謂「千金之下必有勇夫,香餌之下必有11《史記評林‧孟嘗君列傳》卷75(台北:地球出版社,民81年3月),頁1947。

12《史記會注考證‧春申君列傳》卷78(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69。

13死魚。

」誘以重利,不患其不來,不患其來之不眾。

然而,真正的賢能之士,大多是不會為利而賣身,無怪乎孟嘗君得不到真正的賢士。

〈魏公子列傳〉中記載魏公子迎侯嬴: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

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

不肯受,曰:「臣脩身絜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故而受公子財。

」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

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

14魏公子欲厚遺侯嬴,侯嬴不為利誘,公子欲得之,貤身迎訪,尚且頗費周折,經得貣考驗,才能獲得侯嬴、朱亥的心。

另外魏公子訪毛公、薛公亦煞費苦心。

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

公子聞所在,乃閒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

15魏公子自在大梁時,即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擔憂他們不理采他。

以這樣誠惶誠恐的心情主動訪士,乃因信陵君知道這些人是深明大義的「岩穴之士」,他們要的是「知己」,而不是滔滔物欲之「利」。

孟嘗君只是坐在家裡垂以香餌,這樣的取士方法,無怪乎得不到真正的士。

二、真誠禮賢下士與否戰國四公子都標榜自己禮賢下士,然而是否真誠,由他們待客的方式可以清楚判斷得出。

孟嘗君雖然廣納士,但客入其門既久,情形又自不同,如:孟嘗君相齊,其舍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

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

」孟嘗君怒而退魏子。

1614《史記會注考證‧魏公子列傳》卷77(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62。

15《史記會注考證‧魏公子列傳》卷77(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64。

16孟嘗君聞馮驩燒券書,怒而使使召驩。

17在魏子的認知中,孟嘗君是個禮賢下士的人,因此他才敢自作主張將租稅拿去幫忙賢者,沒想到孟嘗君的真誠經不貣考驗,竟怒而退魏子。

這位賢者是位真正的「士」,他在「數年後」以身為盟,自剄宮門以明孟嘗君。

由此可知,魏子才是真正賞識「士」者,而真正的「士」卻沒有獲得孟嘗君的青睞。

此外,馮諼(驩)為孟嘗君門客,因不受重視,便彈劍長歎,孟嘗君逐一滿足了他的要求,馮諼(驩)覺得孟嘗君以客禮待他。

然而當孟嘗君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於薛者乎?」馮諼(驩)署曰:「能。

」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

」孟嘗君才記貣馮諼(驩)。

更有甚者,馮諼(驩)為他市義而返時,他竟然不悅的說:「諾,先生休矣!」18,《史記》更載以「孟嘗君聞馮諼(驩)燒券書,“怒”而使使召諼(驩)。

」由此可知,孟嘗君滿足馮諼(驩)食無魚、出無車、無法養家的要求,並非出於真誠。

《戰國策》載:孟嘗君有舍人而弗悅,欲逐之。

19魯仲連謂孟嘗君:「君好士也!雍門養椒亦,陽得子養,飲食、衣裘與之同之,皆得其死。

今君之家富於二公,而士未有為君盡游者也。

」20「孟嘗君有舍人而弗悅,欲逐之。

」齊國的義士魯仲連勸他不要隨意棄逐門客,用人要用其所長,棄其所短,「今使人而不能,則謂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則謂之拙。

」拙則罷之,不肖則棄逐,是孟嘗君用人方法上極大的缺失。

,此外,魯仲連又點出孟嘗君養士的條件優於雍門、陽得子,然「士未有為君盡游者」的事實。

孟嘗君不自省,以為自己沒有得到像椒亦這樣好的賢士,魯仲連批評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

」養士貴在得士心,而非滿足其肉體之慾,孟17《史記會注考證‧孟嘗君列傳》卷75(台北:洪氏出版社,民70年10月),頁953。

18《戰國策‧齊人有馮諼者》卷11〈齊策四〉(台北:三民書局,2006年3月),頁308。

19《戰國策‧孟嘗君有舍人而弗悅》卷10〈齊策三〉(台北:三民書局,2006年3月),頁296。

20《戰國策‧魯仲連謂孟嘗》卷11〈齊策四〉(台北:三民書局,2006年3月),頁314。

嘗君禮賢下士的真誠與否,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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