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传言称地税与国税人员的分流合并工作将于全国“两会”后启动,关于地税与国税拆分合并的话题再次引起关注。
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的中央财政陷入了严重危机,由于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和中央财政收入占整个财政收入的比重迅速下降,中央政府面临前所未有的“弱中央”的状态。
中央财力的薄弱,使那些需要国家财政投入的国防、基础研究和各方面必需的建设资金严重匮乏。
正是这场财政危机,让党中央、国务院痛下决心,一场具有深远影响的分税制改革在中国拉开了序幕。
1991年的全国财政会议,给一位刚到财政部工作的人士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当时的财长是王丙乾。
这位工作人员说,每年财政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做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当时中央财政十分困难,第二年的预算无论如何都安排不了,有一个大的窟窿,因为前一年税收只有2970多亿元,很多地方非常困难,又赶上贵州遭遇大灾,中央没有钱给地方。
王丙乾出于无奈,要各省作“贡献”,从1000万到1亿元不等。
(图为王丙乾)财政会变成了“募捐”会。
一些财政厅厅长却对王丙乾说:“跟我要钱,我可没有!”一些富裕省份的财政厅厅长与财政部长当面“反目”。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为王部长难过,那时做财长非常可怜。
”一位财政部干部回忆说。
(图为王丙乾)“反目”有没有道理?有!比如广东,依据与中央签订的财政大包干“契约”,每年只向中央财政上交22.74 亿元,递增9%,再要钱就超出“合同”范围。
但是,让财长下不来台的是,原以为由于中央给了广东很多优惠政策,就连关税都留给了广东,中央财政遇到困难,要点小钱会如此不给面子。
(配图)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共发生过两次中央财政向地方财政“借钱”的事,每次总数大约都是二三十亿元。
其实人们心里都清楚,名为“借”,实为“取”,就是要地方“作贡献”。
(配图)财政会议还向地方“压”税收指标,压不下去预算盘子就定不下来,中央财政下一年度就无米下锅。
因此,财政会议上“罗圈架”打得不可开交,税务局长跟财政部“打”,地方财政厅厅长也跟财政部长“打”。
税务局说:我们收不了这么多。
财政部坚持不让步。
当时,几乎所有省份对中央下达的税收指标提出异议,特别是富裕地区。
一年一度的全国财政会一开就是半个多月到20天,会上不是认真总结财税工作,变成人们为“领任务”,分税“收指”标而争执不下的会议。
(配图)1992年,刘仲藜接王丙乾任财政部长。
在工作交接时,刘仲藜拿着手中的账册对王丙乾说:老兄,我真佩服你呀,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最懂前任部长的苦衷。
(图为刘仲藜)刘仲藜感慨地回忆:“那几年实在太困难了。
”他把国库的报表拿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鎔基,朱镕基只说了一句话:你这个财政部长真是囊中羞涩呀!(配图)1992年,全国财政收入3500亿元,其中,中央收入1000亿元,地方收入2500亿元,中央财政支出2000亿元,赤字1000亿元,当年的赤字大部分向银行挂账。
中央财政非常困难,刘仲藜向分管银行的朱镕基副总理借钱,朱镕基没有借答应。
(配图)1993年上半年的一些指标发出警示,国家财政特别是中央财政十分紧张:整个财政收入一季度比1992年同期下降2.2%,按可比口径也仅仅持平;工商税收1400亿元,比上年同期增12% ,去掉出口退税10% ,仅比上年同期增长1.4%.而1993年一季度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15.1% ,上半年达到14% ,比1992年GDP 增长12.8% 高出不少。
财政收入与经济增长比例失衡,全国生产增长速度很高,而国家财政特别是中央财政十分紧张。
(配图)税收增幅小,开支却大幅增长。
资金不到位的情况多方出现:粮食收购财政亏损性补贴资金不到位;重点建设资金不到位,很多重点建设卡着脖子,如铁路、港口、民航等。
按照往年的进度,重点建设资金上半年至少要拨付全年的40% ,而1993上半年为19.5% ,差了将近一半;重点生产企业和重点出口企业缺乏流动资金。
(配图)与此同时,需要由中央财政收入中支出的硬支出,一分也不能少。
在朱镕基宣布财政再困难也不能到银行透支之后,所以那一年,刘仲藜三次找朱镕基副总理,希望他批条子向银行借钱,自然没借来。
当时已经到了不借钱工资发不出去的境地。
财政紧张到这种状况,引起朱镕基副总理的高度重视。
他意识到,如果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到不了2000年就会垮台,这不是危言耸听“.(配图)保证国家必要的开支成为燃眉之急。
1993年7 月23日,朱镕基副来到全国财政、税务工作会议,对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员说:“在现行体制下,中央财政十分困难,现在不改革,中央财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目前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收入的比重不到40% ,但中央支出却占50% 多,收支明显有差额,中央只好大量发债,不然维持不下去。
去年,内外债务,向银行借款900 多亿元,今年预计1000多亿元,中央背着大量的债务,而且越背越重,中央财政困难,而且是加剧的趋势。
一般来说,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中央财政收入比重都在60% 以上。
而中央支出一般占40% ,地方占60%.但是我们正好相反,收支矛盾十分突出。
这种状况是与市场经济发展背道而驰的,必须调整过来。
“(配图)进入1993年,分税制改革加快了进程。
4月28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正式批准了税制改革的基本思路。
7月23日,全国财政、税务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朱镕基副总理到会,并作了具体部署,他说:“我们准备根据的决定,马上成立财政和税制领导小组,请刘仲藜负责,再请计委、经贸委、体改委、税务总局这些部门负责同志参加,还要调一些熟悉国内外财税制度,又懂得法律,能够动笔头子的人来讨论,设计、起草财政税制改革方案。
“朱镕基在参加会议的前一天,已向江泽民同志那里明确表示,一个半月之内要拿出初步方案,向中央汇报。
(配图)按照朱镕基的设想,8月底向总理办公会议汇报,9月2日拿出最后方案,9月3日向政治局汇报。
随后的两个月,朱镕基带领有关部委到各省区,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和细致缜密的测算,以确保确定1994年1 月1 日分税制新体制的实施。
(配图)1993年7月23日,朱镕基在全国财政会议上谈了党中央、国务院对分税制改革的想法。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8月30日,中央拿出了分税制改革的第一个方案,9月2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讨论通过。
不久,就收到了广东省委给中央写的报告,要求广东单独实行包干。
(配图)广东两位主要负责人找到朱镕基,谈了两个多小时。
他们心情沉重地问朱镕基,广东的特殊政策还要不要实行?如果包干制取消,我们还要不要在20年内赶上“四小龙”?他们认为,如果按财政会议上所提出的办法,广东就什么大事也不能干了。
除了广东之外,还有的省长私下说,以后我们要到朱镕基那里领工资。
(配图)受江泽民总书记、李鹏总理的委托,朱镕基副要到一部分省区做解释工作,“解释”的基础是要与每一个省份细算实行分税制税收对比的帐。
(配图)1993年9 月9日大队人马出发,第一站是海口。
为什么先到海南?因为当时洋浦开发区举行封关仪式,邀朱镕基出席。
但是,朱镕基并没有参加招待会,只是去开发区看了看。
参加谈判的有关人士介绍说,朱镕基去海南不是主要目的,他是冲着广东去的,因为海南收入少,无足轻重,先到海南是为迎接广东“谈判”的“练兵”。
(配图)果然,两天的工作进展比较顺利。
中央与海南都认为改革是必须的,不能错过机会,而且也认为,改革对海南的特殊政策没有影响,海南的利益基本上也没有受到影响。
如果按照增值税年均增长30% 计算,受影响的只有3-5 亿元。
海南省除了提出要保1995年的基数之外,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
海南之行虽然增强了信心,但是朱镕基一行知道,“硬仗”在后面。
(配图)一波三折的广东谈判朱镕基一行来到广东。
刚刚落脚马上接见省委省政府领导。
省里同志明确表示不同意搞分税制。
9月13日上午召开大会,广东省的五套班子人员全部参加,有些地市委有些领导也参加了会议。
朱镕基先向大家宣布中央决定,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我与铁映同志带领有关部委的同志来广东,是受江泽民同志、李鹏同志委托来的,是来向同志们传达、介绍党中央、国务院关于财政体制、金融体制、投资体制等方面的改革内容,同时与广东同志一起就落实改革方案进行商量,一起算账。
(配图)他详细给省政府官员介绍了分税制改革方案,特别提到广东对分税制方案了解的信息不确切,指出现在的方案与财政工作会议时已经有很大变化。
他讲了四个问题:为什么要实行分税制改革;分税制是什么内容,如何搞;分税制改革是否损害了地方利益;实行分税制广东到底要吃多大亏。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快速地记。
(配图)晚饭前,朱镕基把财政部部长及地方预算司司长叫到他的房间。
手上拿着广东省给他的两张表格,核心内容是包干体制10年不变,地方财力是什么样的;实行分税制后的10年内,中央将从广东多拿走1000多个亿。
他表情严肃地说:看来分税制是搞不下去了,将来拿地方这么多的增量,如果广东搞垮了,追不上“四小龙”,就成了咱们的罪状。
此后,他焦急地在房间踱步。
(配图)地方司长对朱镕基说:“按照已经修改得的方案,广东帐口径不对,因此误差很大”因为分税制已经确定增值税中央和地方按75:25分成,并会给地方一个增长率,分税制中央会从广东多拿一些财力,但是将营业税留给地方,也会给地方带来相应的增量。
朱镕基要求当晚做出10年两种体制的测算账。
(配图)已经是凌晨1 点,朱镕基还等。
做两种体制10年税收测算,大大小小税种加在一起,非常不易,他们一夜未眠,直到早晨开会之前才算出来。
最后测算的结果,中央从广东所拿财力少了300 多个亿,但是分税制之后,蛋糕做大了,地方的财力也会有更大的增长。
朱镕基放心地笑了,因为这样就不会因此影响广东的开放,和追赶“四小龙”。
(配图)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广东进而又提出四条意见。
核心是提出以1993年为基数的问题。
他们认为,小平同志南方谈话是1992年上半年的事了,下半年经济发展起来,反映到财政收入上是1993年的事情。
假如以1992年为基数,小平同志南方谈话成果都没有包含在内,这怎么行?他们坚决要求以1993年为实行分税制的基期年。
(配图)朱镕基心里早有准备。
他来广东之前请示了江泽民,江泽民决心已下:搞分税制是中央的决定,不能再讨论是不是实行分税制的问题。
朱镕基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只要广东同意搞分税制,分开征税,这一条定下了,有些地方做些妥协有好处,大家思想愉快,不然改革搞不好。
9 月14日下午,在内部会议上他明确表示,对于广东提出的四条,可以同意两条,否定两条。
(配图)第一条,他们要求按1993年做基数,我赞成。
因为我们一再讲,保证目前既得利益,这就是1993年嘛。
以1993年为基数,道理上说得过去,当然中央少拿一点。
以1993年做基数,全国各省都会欢迎的。
第四条,他们要求中央对重点建设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