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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苏轼小品文的风格

浅谈苏轼小品文的风格苏轼是我国文学史上最早的小品文大师。

他的小品文题材广阔,几乎无所不及。

但他似乎认为这些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正经文章,无甚重要,故随写随丢,无意留给后人。

正因为如此,他这些东西也就非常随便、自然,有感即发,有话便讲,言之有物,无所讳忌。

而读者却能通过他这些无意所为之文触摸到他最敏感的内心,最微妙的感情和转眼即逝的思想火花。

因之,深受后人喜爱。

明代袁宏道就说过:"东坡之可爱者,多其小文小说。

使尽去之,而独存其高文大册,岂复有东坡哉!"(《苏长公合集·引》)这是很有见地的。

苏轼的小品文具有许多文豪所不及的丰富感、变化感、幽默感。

本文试从立意、谋篇、行文三个方面对苏轼小品文进行一些探索。

"物皆著我之色彩"是苏轼的小品文最显著的特征。

这主要来源于作者对现实美的独特的感受和认识,我们知道,苏轼所处的时代正是北宋政治斗争极为尖锐复杂的时代,每次政治漩涡都把他播了进去,遭贬沉浮不定,多所烦恼。

"乌台诗案"身系囹圄,几乎"断送头皮"。

而暮岁远谪海外,更一度绝了生还之望。

仕途的坎坷、艰辛,加之他性情梗直、豪放,难于在宦海波涛中驰骋才智,一腔激情,惟有诉诸笔墨。

故其文章,不少是内心感受经外界事物的触发。

在小品文方面,其立意之要,更表现为善于捕捉各种能够打动自己心灵契机,而转眼即逝的审美对象来展示自己的审美观。

请看《与贾耘老》(之一):久放江湖,不见伟人。

昨在金山,滕元发以扁舟破巨浪来相见,出船巍然,使人神耸。

好个没兴底张镐相公,见时且为致意。

别后酒狂,甚长进也。

老杜云:"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谓张镐也。

萧嵩荐之云:"用之则为帝王师,不用则穷谷一病叟耳!全文立意在"用之则为帝王师,不用财穷谷一病叟耳"一句。

然意之所起,却是因滕元发以扁舟破巨浪来褶见,予"出船"那一瞬间的"巍然"之态在作者心灵深处产生了"神耸"的强烈感受。

作者为什么能在一惊之中立刻兴致勃勃地联想到张镐相公、老杜诗云、萧嵩之荐?难道只为烘托滕元发的伟人气度?很显然,只有当审美对象滕元发的气质,体现了与作者的审美理,想契合的"巍然"特征时,才能为之"神耸"。

而苏轼瞬间所见滕元发的"巍然"之态,则正是他进可以为帝王师,退可以自我排遣的人生观的体现。

所以,在这封致友人的短笺里,作者真正要表现的,是他恒而不变的积极入世的思想,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又如《书墨》:余蓄墨数百挺,暇日辄出品试之,终无黑者,其间不过一二可人意。

以此知世间佳物,自是难得。

茶欲其白,墨欲其黑;方求黑时嫌漆白,方求白时嫌雪黑--自是人不会事也。

这是苏轼晚年贬官海南岛时的作品。

乍一看来,作者似乎是在闲聊墨之不可人意,然而,那一声"世间佳物难得"的轻叹,却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无限抑郁、深沉、谨严、持重的复杂心境里。

苏轼的一生中,其根本政治主张是:力主变革,反对变法;主张渐变,反对骤变。

但在当时,无论是神宗时以王安石为代表的变法派,还是高太后临朝时以司马光为代表的守旧派都"大不以为然",他们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不能不使苏轼感到忧虑愤懑。

为了不"上负明主","内愧本心",苏轼频频上章劝谏,即使"四遭口语"也"不改其操",结果既得罪了新党,也得罪了旧党,一生遭致新旧两党的不满和夹击。

对此厄运,苏轼始终不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并以达观的态度待之。

在此文中,他就以一种自嘲的笔调展示了自己独立不倚的人格力量和卓然操守。

请看,数百挺曾经是精挑细选而珍藏起来的良墨,"辄出品试",却"终无黑者",仅"一二可人意",以此知"世间佳物,自是难得"。

得出这一结论,看来并非良墨变质之故,而是他品墨的标准颇高。

"茶欲其自,墨欲其黑"这是一般人的审美心理和审美标准,而"方求黑时嫌漆白,方求白时嫌雪黑"才符合他自己的审美标准。

这种追求尽善尽美,不容许有丝毫疵点的态度,在一种约定俗成的审美意识中,势必会被认为是不通世理,恃才傲众。

一些侥俸求进的惴惴之士,甚至"必欲去之而后快的了"。

所以作者自嘲,"自是人不会事也。

"然而,文虽似自嘲,实际寓有深意。

我们知道,苏轼贬官海南,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

身处"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的困境,在精神上,生活上给他的打击够沉重了。

但是当他置身于深沉的大海环抱之中,回首自己命途多舛的一生时,他却是那样地无侮和自信。

是的,只有在时代风云和宦海波涛中,能始终把稳自已所选择的航向,永往直前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崇尚这样的精神和品质,并决心在任何逆境中始终坚持高风亮节。

因而全文实际上是作者对自己的过去的总结,对现在的肯定,对将来所追求的更高境界的憧憬。

而末尾一句饱蘸情韵的自嘲,不仅不给人一种颓唐,绝望之感,反于幽默的语言之中,触到他那抗争、乐观的性格。

如此立意,于寥寥数语中完成了一幅清晰的自画像。

正是"不着一字,丽尽得风流"。

苏轼的创作个性,应该说成熟于他四十五岁贬官黄州以后。

我们知道苏轼一生从未真正"退隐"、"归田",但他在自己的某些小品文中,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以前一些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之士更深刻、沉重。

因为,苏轼文中所表达出来的"退隐"心绪,似乎不是对仕途险峻的恐惧哀伤,而是对整个人生纷纷扰扰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这个根本问题的深沉思索。

《记游松江》就微妙地表现了一种万籁俱寂的心理。

遥想七年前与自己一样渴望驰骋疆场,为国立功的挚友,如今"皆成异物","无复孑遗矣",苏轼怎不怅然长叹:"追思曩时,真一梦耳!"《书<前赤壁赋>后》、《与王庆源》等,也不同程度地表现了同样的心情。

但如果我们更深一步地去分析苏轼的这些人生感慨,我们就可透过那些"空漠之感"的表象而理解到:这位失意才子真正执著追求的,乃是一种向上和独立的精神。

这才是其灵魂的核心。

正当他陷入超尘不得,入凡不愿的矛盾中时,释道思想帮助他在辗转迁谪于天涯海角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了精神遁避的渊薮,这就是他津津乐道的"心安法"。

所谓"心安",就是虽则生活在尘世,但精神却自由飞翔于"物外矽。

他宣称:"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若人悟此,就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东坡小品·记游松风亭》。

下文凡录自此书之小品,皆不署书名)他要以游心世外,随遇而安来打发一切苦闷烦恼。

因为他懂得,生命最大的限度只有"百年三万日",但这已经够长了,如果他寻找仙丹失败,尘世生活的每一刻依然美好。

他常从人皆狼狈,我独自在的"无波真古井"船的心境中透发出旷然自得、放逸自乐的情韵,蔑视环境的风浪迭起,坚持自己的航向。

这种独立无羁的性格和思想上的"顿悟"使苏轼中、晚年的小品文形成了一种嘻笑怒骂皆成妙笔的特点。

在他的眼里,几乎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入文,也没有什么事无趣。

任何平板无味的东西,一到他的脑袋里,就有了新意;一到他的笔下,就妙笔生花,趣味横生。

面对友人赠送的一张普通的琴,他会提出"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与彦正判官》)的怪问题。

为宽慰贫困的友人,他想得出"作怪石古木一纸。

每遇饥时,辄以开看,还能饱人否"(《与贾耘老》)的新奇主意。

要讥讽世上欲为不义而又以文美名者,他想得出"僧谓酒为般若汤,谓鱼为水梭花,鸡为钻篱菜"(《僧文荤食名》)之类的妙喻。

要嘲弄庸医害人荒谬之方,他又有"服绢本以御寒,今乃以充服食,至寒时当盖稻草席耳。

世言著衣吃饭,今乃吃衣著饭耶"(《记服绢》)之语。

《管参寥》里所表达的感情更是千头万绪,有安慰友人的强颜作笑,有无可奈何的自慰,幽默、乐观背后又有隐痛。

"国医手里,死汉尤多"一句,更见其牢骚和愤懑,一个不低头,不怨恨的达士形象跃然纸上,很见作者的笔力。

总之,这种"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的风格,是苏轼所特有的。

这种意,又处处以"我"之感为核心,故其立意大都值得玩味,很富于哲理,能在读者的心弦上震起颤音。

二苏轼的小品文往往"只随事记录便是",而在谋篇方面,一个最突出的特色是随机生发,翻空出奇。

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层层递进,引人入胜。

比如《记酿酒》:予虽饮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盏为乐,殆不可一日无此君。

州酿既少,官酤又恶而贵,遂不免闭户自酿。

曲既不佳,手诀亦疏谬,不甜而败,则苦硬不可向口,慨然而叹,知穷人之所为,无一成者。

然甜酸甘苦,忽然过口,何足追计?取能醉人,则吾酒何以佳为?,但客不喜耳。

然客之喜怒,亦何与吾事哉!起笔写"予""日欲把盏为乐",且"不可一日无此君"。

但苏轼贬官黄州时,经济十分拮据,当地产酒少,官家酒店又态度恶劣,酒价昂贵,只好"闭户自酿",这里已经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之情;加上酒母"不佳",制酒的方法又"疏谬"了,以致酿酒失败。

于是,慨然而叹,牢骚满腹。

既然酒苦涩不能饮,日欲把盏不能为乐,还有什么可写的呢?但想到"忽然过口"之物,味道好不好"何足追计",我只求酒能醉人,只是客人不喜欢这种酒罢了。

但"客之喜怒"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两个"然"字,展转写出了作者自我排遣的旷达心境。

就这样,由喜好酒,"自酿"失败转写到"酒虽苦涩,但乃自酿,故也能满足"把盏为乐"的欲望而自得其乐,让自己的情绪随着酿酒这一事件的变化而起伏,使这则短文在结构上呈跌宕波澜之势,很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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