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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喻诗的沧浪诗话

以禅喻诗的沧浪诗话以禅喻诗的《沧浪诗话》张晶第一节方法论意义:以禅喻诗“以禅喻诗”,不是孤立的文论现象,而是有着广泛基础的。

宋代诗人、诗论家借参禅来谈诗的大有人在。

前面举过的吴可、龚相的《学诗诗》以及韩驹的《赠赵伯鱼》诗都是“以禅喻诗”的典型例子。

苏轼以参禅比拟对诗作审美鉴赏,“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首读至夜半书其后》)。

南宋赵蕃也有论诗绝句三首:“学诗浑似学参禅,识取初年与暮年。

巧匠曷能雕朽木,燎原宁复死灰燃。

”“学诗浑似学参禅,要保心传与耳传。

秋菊春兰宁易地,清风明月本同天。

”“学诗浑似学参禅,束缚宁论句与联。

四海九州何历历,千秋万岁孰传传”。

从这些诗篇中可以看到“以禅喻诗”在宋代是一种并不罕见的论诗方法,这与当时士大夫们的禅悦之风是有密切联系的。

但是,一般的“以禅喻诗”还没有上升为系统的理论。

南宋严羽集“以禅喻诗”之大成,并以明确的理论意识使用这种方法。

在《诗辨》篇中,严羽宣称“故予不自量度,辄定诗之宗旨,且借禅以为喻,推原汉魏以来,而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

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

”作者在这里明确地提示出自己论诗的方法。

在《答吴景仙书》中,他又直接表明自己的论诗方法曰:“以禅喻诗,莫此亲切”。

可见,严羽是在高度自觉的前提下运用“以禅喻诗”的方法的。

之所以严羽集“以禅喻诗”之大成,在于他有意识地借禅学范畴,以建立自己的诗学思想体系。

尽管在他借用禅的术语时发生了一些舛误,因而授人以口实,但他建构自己诗学体系的目的基本是实现了。

“以禅喻诗”的系统性,主要表现在《诗辨》篇中。

如第四节云:禅家者流,乘有大小,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

若小乘禅,声闻辟支果,皆非正也。

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

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

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

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济下也。

学大历以还之诗,曹洞下也。

……这段文字是集中在“以禅为诗”的,有很多自相矛盾之处,显示出严羽在禅学修养上的粗疏。

比如“禅家者流,乘有大小,宗有南北”,逻辑关系就很混乱。

佛教分大小乘,而非禅分大小乘,禅宗只是大乘佛教中的一个支派。

而南北宗又是禅宗内部的分支。

佛与禅,在这里是混淆的。

即便如宋代禅宗盛行,其他宗派相对沉寂,严羽以禅代佛是可以理解的,但大小乘和南北宗的混淆则是无法回护的。

“若小乘禅,声闻辟支果,皆非正也”一句,同样也存着逻辑错误。

“小乘禅”,严羽的意思是说小乘佛教,而声闻果、辟支果,都是小乘佛教修行所达到的果位,又如何能与“小乘”并列而论呢,严羽把汉魏晋盛唐之诗称为“第一义”,即指“究竟之真理”,是佛教的“终极真理”。

称“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已落第二义矣,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同样把声闻辟支果与小乘分开,而严羽的原意是说它在“小乘禅”之下,这同样是很荒唐的。

又云:“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济下也,学大历以还之诗者,曹洞下也”,也是错用了禅家名词的。

“临济宗”与“曹洞宗”均为禅宗内部宗派,宗旨相同,宗风有异,而决无如此悬殊之优劣。

严羽的原意是要崇尚盛唐之诗而贬斥大历以还之诗的,其比喻非伦,是显而易见的。

清人冯班对严羽的《沧浪诗话》攻诋最烈,著《严氏纠谬》,多所指摘。

这里不妨选录其中对《诗话》这部分的批评:纠曰:乘有大小,是也。

声闻辟支,则是小乘。

今云大历以还是小乘,晚唐是声闻辟支,则小乘之下别有权乘,所未闻一也。

初祖达摩自西域来震旦,传至五祖忍禅师,下分二枝:南为能禅师,是为六祖,下分五宗;北为秀禅师,其徒自立为六祖,七祖普济以后无闻焉。

沧浪虽云宗有南北,详见下文,都不指喻何事,却云临济元禅师,曹山寂禅师,洞山价禅师三人并出南宗,岂沧浪误以二宗为南北乎,所未闻二也。

临济曹洞,机用不同,俱是最上一乘。

今沧浪云:“大历以还之诗,小乘禅也,”又云“学大历以还之诗,曹洞下也,”则以曹洞为小乘矣。

所未闻三也。

凡喻者,以彼喻此也。

彼物先了然于胸中,然后北物可得而喻。

沧浪之言禅,不惟未经参学南北宗派大小三乘,此最是易知者,尚倒谬如此,引以为喻,自喻亲切,不已妄乎,冯班的指责是相当有力的。

倘起严羽于泉下,严羽也会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沧浪诗话》的禅学知识尽管有这些漏洞与矛盾,但是严羽借助于禅师而建构的诗学思想体系,确是自成一家,甚至是“前无古人”的严羽“以禅喻诗”的目的,决不在于谈禅论道,而是用“禅道妙悟”来比喻“诗道妙悟”说明诗歌创作的内在规律与本质特征。

这里表现出严羽力求使得摆脱作为儒学婢女地位、弘扬其审美特征的勇气。

仅々纠缠于严羽使用禅学术语的一些舛误,而看不到严羽对于诗学理论的卓越贡献,是不公正的。

要认识“以禅喻诗”的方法论意义,就要弄清这样一些问题:禅在何种意义上可以比喻诗的艺术特征,它们之间相通在于何处,诸如此类。

儒家诗学的着眼点在于社会人生,先秦儒家的诗学,都是为着政治的、社会的、伦理的目的。

后期儒家诗学的发展一直是沿着这条轨道的。

“文以载道”“文以明道”之说,就是最典型的命题。

白居易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的口号,就明确揭示了儒家诗学这种浓厚的外在目的性。

诗歌创作的目的与功能,在儒家看来,决不是在于审美,决不是在于艺术,而是为了“载道”,或者是为了裨益于社会政治。

那么,对于诗歌的自身规律、内在特征以及思维特质等问题的忽略、欠缺,也就带有某种必然性了。

严羽洞悉儒家诗教的缺欠,同时,他朦胧地认识到了诗歌的内在审美特征以及思维上的特殊之处。

在当时唯有禅学能为他提供一种思想工具。

禅不依恋、不迷信于外在的神灵与权威,禅是心灵的超越,禅是最具有心理学色彩的。

“明心见性”,“直指人心”,都说明了心在禅学中的突出地位。

陆王心学没有禅学的滋育是不可能形成其理论体系的。

禅的核心在于“悟”,而“悟”正是一种心理过程,也可以说是一种思维方式。

在禅宗看来,心之迷即是众生,心之悟就是佛。

佛不在别处,就在于人的内心,禅的本意就是:“思维修”、“静虑”,都是心的修行。

早在刘宋时期的宗炳就曾指责儒者“中国君子明于礼义而暗于知人心”(《明佛论》)可以说是深中儒学之弊的。

诗歌的内在特征是什么,当然不在于韵律、格式乃至句法等因素,这些也是重要的,但未必是根本的。

最根本的内在特征,在于诗人心灵中所孕化的审美意象真正属于诗的审美意象。

严羽论诗,正是深入到这个层次。

他的“以禅喻诗”,意义上也就这里他用禅的思维特征,比拟出了诗歌的思维特征。

“夫诗有别材,非常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

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

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

”这段话在理解上分歧颇大,聚讼纷纭,实际上也未尝不可以“单刀直入”地给予明快的解释。

首先是诗的审美意象的非逻辑思维方式。

这是诗禅相通的一个主要之点。

“诗有别材,非关书也”,是说诗由特殊的材质构成,而非由书本知识砌而成,这种“别材”,就是审美意象。

“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别趣”,即诗的审美兴趣,诗歌创作是用文字符号创造出审美意象来表现诗人的情感,好诗是用审美意象构成一个浑融完整的审美境界。

从整体结构上看,一首诗决不应是逻辑的论证、概念的运演。

非逻辑思维同样是“禅家妙悟”的基本特征。

禅宗教义强调“直指人心,不立文字”,就是要求众生以独特的、不可言喻的个性体验,返照自身的“佛性”。

而名言概念只能表明一般性的东西,而难以传达个体感受,列宁曾说:“感受表明实在,思维和词表明一般的东西”(《哲学笔记》中译本第303页,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这句话深刻揭示了普遍概括性和个体实在性的关系。

禅宗“不立文字”,正是强调个体体验,难以用普遍概括的名言概念来表现。

“不涉理路”,是说诗在整体上不取逻辑的思维方式;“不落言筌”,并非是说不要语言文字,而是说用文字创造出特殊的艺术符号,使读者产生超越文字表层意义的审美意象。

司空图所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廿四诗品》),这不是说没有一个字,而是说语言十分凝炼,却有十分丰富的言外之意。

不以逻辑思辨为思维方式,并不等于是“非理性”的。

严羽大概意识到“非关理也”这话说得过于独断,因为他没有全然排除理性的意思,而是认为在诗的审美意象中是沉积着理性因素的,于是,他又补充说:“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

”多有论者据“不涉理路”,认定严羽主张非理性的直觉,这实在是冤枉的。

严羽有关诗的创作论确实是主张直觉的,但却与理性并非不相容,而是相融互济的,如果把直觉一定要理解为是排斥理性的,如克罗齐,那其实是很偏执的。

直觉可以包容理性、沉积理性。

苏珊.朗格就认为直觉与理性不是对立的,而是互相联系的,直觉不同于推理,不借助于概念,却又包含着情感、想象和理解。

直觉中是包含着理性的(可参看《情感与形式》)。

对于严羽的《诗辨》,应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

事实上,严羽没有排斥理性因素。

他认为诗的创作,首先应是由审美直觉创造出审美意象,而这审美意象包容看,沉积着理性的思考与洞察。

严羽《沧浪诗话》的核心范畴在于“妙悟”,诗与禅的连结点也在于是。

第二节“妙悟”说的审美内涵“妙悟”说是严羽诗学思想的核心范畴《沧浪诗话.诗辨》云:“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中已。

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

”“当行”、“本色”,就是指诗的本体特征,也就是诗歌区别于其它文体的特质。

严羽是把“妙悟”作为“以禅喻诗”的基本点的,这是“诗道”与“禅首”的共同特质,是诗与禅相通的桥梁。

不仅是严羽,其他诗论家在“以禅喻诗”时,也都把关键点落在“悟”上。

如吴可说:“凡作诗如参禅,须有悟门”(《藏海诗话》)。

范温也有相近的意思:“识文章者,当如禅家有悟门。

夫法门百千差别,要须自一转语悟入。

如古人文章,直须先悟得一处,乃可通其他妙处”(《潜溪诗眼》)。

范温所说“文章”,实际上是指诗。

《潜溪诗眼》,全书都是谈诗的,这一节是专论柳子厚诗的,不过吴可是从创作角度说“悟”,范温则是从鉴赏角度来谈的。

那些“以禅喻诗”的论诗诗,大都也是把“悟”作为“学诗”与“参禅”相比拟的关键的。

王兹《题友人诗集》云:“学诗玄妙似参禅,又似凡人去学仙。

吟得悟时皮骨换,一天风露响灵蝉。

”戴复古《论诗十绝》其七云:“欲参诗律似参禅,妙趣不由文字传。

个里稍关心有悟,发为言句自超然。

”这类例子是很多的,说明了“悟”在诗禅关系中的重要性。

“悟”是佛学的基本概念之一,在禅宗的教义中,更是核心问题。

禅宗典籍反复申说的便是对自性蕴含的“真如佛性”的顿悟。

“悟”的基本含义是指,在佛教实践的修习过程中,通过主观内省,对于佛教“真谛”的彻底体认与把握,与真如佛性契合为一。

在禅宗又特指众生自性中潜含的佛性,通过内省工夫,得以顿然间的显发与实现。

禅宗大倡“顿悟成佛”之说,前文已有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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