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第34卷第4期外国语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July2011Vol.34No.4文章编号:1004-5139(2011)04-0050-06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 隐喻映射问题再考王军(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6)摘要:映射是隐喻研究中的一个核心术语,但长期以来人们时而把其视作一个从源域到目标域的单向投射过程,时而把其看做是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一种静态匹配关系,这使得这一概念的确切含义总是有些模糊不清。
我们认为,在隐喻问题上,传统意义上的映射应该进行静态和动态的划分,静态的映射称为“匹配”,动态的映射称为“投射”。
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之间首先体现为一种静态的匹配关系,也就是相似性关系,隐喻过程是通过使用源域中的概念词语把目标域中原本显著程度较低的成分突显出来。
投射的过程不仅仅是词语的借用,同时也使目标域的概念得到突显和明晰。
关键词:隐喻;映射;投射;匹配Reconsidering Metaphorical MappingWANG Jun(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oochow University,Suzhou215006,China)AbstractʒAs a key term in the study of metaphors,mapping has long been considered to be either a one-way projection from source domain onto target domain or a static matching between the two domains,which may cause some confusion.One solution to this problem is to divide mapping into two categories:matching,as a static form of mapping,and projection,as a dynamic form of mapping.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urce domain and target domain in metaphors is first of all represented as a static matching,which is based on similarities.The nature of the metaphorical process is simply the use of source-domain-specific words to highlight those elements in the target domain,which were originally less conspicuous or prominent.The process of projection is not just the borrowing of words,but the spotlighting and clarifying of the corresponding concepts in the target domain.Key wordsʒmetaphor;mapping;projection;matching0.导言隐喻虽然早已是修辞学、语言学以及其他诸多学科中一个老生常谈的研究话题,但研究者对其中最为基础的一些概念并非已经完全达成共识,映射(mapping)就是其中之一。
映射似乎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说其“不是问题”,是因为我们对映射的概念内涵似乎基本已经形成了“共识”,信手拈来就可以去讨论各种各样有关隐喻的话题,而不必对映射概念本身做任何特别的解释。
然而,我们通过认真细致的考察就会发现,传统映射理解的背后问题颇多,而最为根本的问题是如何看待源域与目标域意象图式结构之间的关系。
具体地说,所谓的隐喻映射,是否就意味着把仅存在于源域中的意象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之上,使后者获得全新的意象图式结构?还是,源域和目标域中原本就有相互对应的意象图式结构,隐喻过程只是利用源域中突显的结构使目标域中相对应的不突显的结构变得突显起来?前一种理解是根深蒂固的传统的看法,而我们认为后一种思想似乎更具合理性。
1.映射与单向性在“百度文库”①中,“映射”的定义是:设A 和B是两个非空集合,如果按照某种对应关系,对于集合A中的任何一个元素,在集合B 中都存在唯一的一个元素与之对应,那么,这样的对应(包括集合A,B以及集合A到集合B的对应关系f)叫做集合A到集合B的映射(mapping),记作:f:A→B。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上述关于映射的严格的数学定义中,特别提到了“从集合A到集合B”这一映射的方向性,并用箭头“→”表示。
当数学意义上的映射被用于认知语言学领域对隐喻问题进行阐释时,我们一定要区分清楚以下三个阶段:前隐喻阶段,隐喻创造阶段和隐喻解释阶段。
这是人们对某一特定的隐喻进行认识的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涉及到映射的问题,但每个阶段的映射又都有所不同。
前隐喻阶段是指隐喻表达尚未出现的阶段。
例如,我们现在都知道概念隐喻LOVE IS A JOURNEY,并且我们可以用很多原本用来描写旅途的词语来描写爱情,但这种隐喻表达肯定是经历过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在隐喻表达尚未出现之前,LOVE与JOURNEY之间是否也存在着对应的结构关系呢?答案是肯定存在。
如果不存在,两者是不可能建立起映射关联来的。
Harris[5]认为,“隐喻……极具想象力地将一个事物与另一个不相似的事物认同,将后者(喻体或意象)的某些特性传送或归属于前者”。
我们认为,这一表述的前半句是对的,因为所谓“认同”,即意味着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存在着共同的结构关系,但我们不赞同特性也能被传递。
特性也应被视作是一种共享的结构关系,它不会被创造,但可以通过语言手段对其进行突显。
我们会在后面进一步阐述这个问题。
隐喻创造阶段表现为不断把源域中存在的各种语言表达法转移到目标域中进行表达。
所谓隐喻的创造性,实质上是首先发现源域与目标域之间共享的结构关系,然后使用源域中存在的各种表达法来表达目标域中对应的各种概念和关系。
这个阶段能够最清楚地体现出隐喻过程的映射特点,即“将对此事物的认识映射到彼事物上,形成源域到目标域的跨越”[16:10],或者是“在目标域中形成的结构、特性和知识是始源域原有结构、特性和知识的继承”[14:431]。
由此也就体现出了所谓的隐喻的“单向性”(unidirectionality)特征。
但不管是“认识的跨越”,还是“结构、特性和知识”的继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都只不过是语言表达方式的创新而已。
“认识的跨越”实质上是认识到了目标域中原本就已存在的内容,并能使用原本只能在源域中使用的概念词语来进行表达。
而“结构、特性和知识”的继承也只是发现了目标域中原本存在的这些结构知识,并能使用源域中特有的词语来进行描述。
在隐喻的解释或理解阶段,人们可以静态地观察和分析隐喻的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关系,对两者之间各种对应的结构关系进行细致的描述,从而指出其中存在的各种映射关系。
遗憾的是,由于很多学者在对隐喻问题进行阐述时并未明确所谈的问题是处在哪一个阶段,这就可能会对读者造成误导。
根据王文斌[15:32-33]的考证和理解,认知语言学中mapping的概念最早出现在Lakoff&Johnson [7:171,214]里面,但当时未使用mapping一词,而是“使用了与‘mapping’基本同义的‘projection’这一术语”。
只是在Lakoff[6]中,mapping一词才真正开始被使用,并在Lakoff&Turner[8:4]中对其做了明确的界定,即:映射就是两个概念域之间的一个对应集。
然而,如果我们仔细分析Lakoff及其合作者的前后著述就会发现,projection一词的使用实际上是在强调隐喻的创造问题,而后来对mapping的使用和界定都是关于隐喻的解释或理解的问题。
前者是一个动态的创造性活动过程,而后者是对隐喻特点的一种静态描述。
此外,把mapping一词译成汉语的“映射”也有误导作用。
因为无论是根据原始的数学概①http://wenku.baidu.com/view/e369062e453610661ed 9f449.html念,还是Lakoff和Johnson的界定,当mapping 用作表静态含义的动名词时,似乎更适合翻译成“对应”或“匹配”,因为此时不存在一个源域和目标域之间信息流动的方向性的问题。
而当mapping用作侧重动态含义的动名词时,或者解释隐喻中从源域到目标域的结构、属性等的转换时,似乎更应该翻译成“映射”或“投射”,此时与projection含义相同,体现出隐喻的单向性特征。
源域与目标域两者之间的“匹配”是“投射”的基础,如果发生了“投射”,也就表明“匹配”关系的存在。
“匹配”与“投射”是不可分割的一个完整认知过程中的两个阶段。
能够实现“匹配”的结构成分会有很多,但能够获得“投射”的却是现实语境中认知突显程度较高的内容。
“匹配”的结构成分是现实世界中所固有的,但人可以创造性地在特定的语境中用语言手段把某些结构成分突显出来。
2.隐喻的逆向性隐喻的逆向性往往用来作为隐喻单向性的佐证,并继而表明隐喻的本质是源域的结构内容向目标域进行“映射”的一种过程。
然而,我们认为,无论是隐喻的单向性,还是逆向性,都并不意味着隐喻是创造新的概念结构的过程。
在隐喻过程中,所谓的创新只是语言表达法的创新,并非概念内容或结构的创新。
隐喻的单向性认为,隐喻过程通常都是从比较具体、熟悉的源域指向比较抽象、陌生的目标域,而不是相反。
然而,这并不是一条绝对的定律,使用抽象的概念描写具体事物的隐喻也并不少见。
蓝纯[10]分析过秦观词中的隐喻,发现其中有多达63处属于使用抽象概念描述具体事物的例子。
束定芳[13:83]也认为,“有时为了特殊的效果,喻体也可能不一定是比本体更为熟悉的事物。
尤其是在诗歌中,诗人为了追求某些特殊的效果,将熟悉的事物比作比较陌生的事物。
”牛惠君[12]在对逆向隐喻进行分析时认为,逆向隐喻具有特殊的认知功能、意境功能、美学功能和化虚为实的功能。
例如:(1)雕塑是凝固的思想,是立体的音乐,是心灵之花的写照,是跌宕的故事和飞扬的情感在空间的定格。
(转引自[12:29])在该隐喻中,目标域是具体的“雕塑”,而源域则是相对抽象的“音乐”、“心灵之花”、“故事”和“情感”。
原本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被拿来进行比较,意在创造一种深邃、超然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