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传承语素在由上古词语而语素的演进过程中,其意义对上古义既有继承也有发展,传承语素义与词义的关系复杂多样。
传承语素的多义项并不在一个层面,可以分为传承义与后起义两种。
传承语素中的多义语素与同音语素的区别有赖于对语素义的确切掌握。
传承语素中的反义语素,呈现出多素交叉、反义关系古今不一致等特点;而同义语素的语义类型及近义语素间的区别,则表现出汉语词汇的丰富多彩。
传承语素义的分析对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词汇教学意义重大。
关键词:传承语素;词义;语素义;语义分析;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图分类号:h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4)01-0164-006在现代汉语词汇系统中,语素大多数是由上古汉语的词演变而来的。
从上古汉语的词发展而来、在现代汉语中作为构词成分而存在的语素,我们称之为传承语素。
[1]传承语素的概念是以历史来源为标准进行语素分类而提出的,不同于目前广泛采用的共时层面分类标准。
与传承语素相对应的是上古以后出现、源于中古直至现代词语的后起语素。
汉语词汇系统源远流长,很多从上古汉语词发展而来的语素,进入到词语的构成要素层面后意义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而这个变化造成了古今理解的差异,也给学汉语的外国学生带来了不少困惑。
对外汉语教学界为解决汉语词语难教难学的问题,提倡进行语素教学[2],而语素教学的主要功用就是帮助学生理解词义。
传承语素的提出有助于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词汇教学,因为只有理清了语素义古今变化的情况,才能更清晰地理解现代汉语词汇的词义系统,也才能使语素教学法真正落到实处。
为使本文的分析更切合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实际,笔者对纳入《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3](以下简称《大纲》)的全部8822条词语进行了穷尽性考察,分析出全部语素共3124个,其中传承语素总数目为2426个,占全部语素总数的77.66%。
本文对传承语素义的分析研究主要基于《大纲》,同时也根据需要补充了《大纲》外的一些材料。
(1)一、传承语素义对上古义的继承与发展传承语素在由上古汉语词而语素的发展过程中,语素义项也在不断增加。
从历史传承的角度看,传承语素的多义项并不在一个层面,可以分为传承义与后起义两种。
所谓传承义,也即从先秦传承下来的意义,古今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在现代汉语构词中基本保存原来的含义,如“碍、柏、北、鼻、唇、男、女、逮、槐”等,在《大纲》中分别构成了“妨碍、柏树、北边、鼻子、嘴唇、男人、女士、逮捕、槐树”等,其在现代语词中表达的意义与上古基本相同。
据我们对《大纲》传承语素的考察,传承义为传承语素意义的主体。
后起义相对于传承义而言,即在语义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传承语素的原有意义发生了变化:或增加了新的义项,如“快”,在上古汉语中是“喜欢”、“愉快”的意思,又引申为“舒适”、“畅快”,现代常用的“快速”、“锋利”则为后起义。
[4]305《大纲》中的“凉快、痛快、愉快、快乐、快活、轻快、爽快”用的是传承义,而“赶快、飞快、快速”则为后起义。
再如上古汉语中“眼”指“眼珠子”,后起义则为“眼睛”;“衣”在上古指“上衣”,“服”则是“衣服”、“穿戴”的意思,二者的后起义尽管都表示服装,但其原义差别明显。
本文讨论的传承语素的后起义,其产生虽然不完全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词义发展演变,但也可以说同样是词义扩大、缩小与转移的结果,是词义发展在语素层面的体现。
如“坏”的本义为“败坏,衰亡”,这个意思还保留在《大纲》的“破坏、损坏、毁坏”等词中。
相对于“好”的“坏”,是一个现代常用义,也是后起义,《大纲》中的“坏处、坏蛋、好坏”以及“坏话、坏人、坏东西、坏事、使坏”等词语都是使用了“坏”这个后起义,这属于语素义的扩大。
语素义缩小的,如“谷”(穀)。
“谷”(穀)的本义为“粮食作物的总称”,这个义项还保留在“五谷、五谷杂粮、谷物、谷类作物”等词语中,现代汉语中则专指“粟”或“稻谷”,如“谷子、谷草、稻谷、谷穗”等。
传承语素义体现了意义的一脉相承,至于词义发生转移的,似乎超越了传承语素义的范畴,成为一个与传承语素义联系不密切的后起义。
要确定后起转移义与传承语素义的联系,就要进行深入细致的考证梳理,如“闻”的本义为“听见”,词义转移后则指“用鼻子嗅”;“汤”本义为“热水”,后起转移义是“菜汤”,等等。
传承语素的转移义,与传承语素义的联系一旦难以被察觉,就有可能与原传承语素分道扬镳,成为一个独立的语素,如“管理”的“管”与“管子”的“管”。
传承义与后起义共同构成了一个或大或小的语素义场。
在这个义场中,传承语素义相互联系又各有区别,并因此形成了现代汉语中的同义词群、反义词群、同音词群、同素词群以及多义现象,这也为我们利用传承语素建构相关语义系联、拓展语词范围、正确辨识易混词语提供了广大的空间。
二、传承语素义与词义的关系为了论述的方便,我们设词义为a,传承语素义为a,后起语素义为b,其中a又可以分为a1,a2,……分别代表构成合成词的各个传承语素义。
传承语素义与词义的关系,一般可分为以下几种:(一)a=a1=a2即词义与传承语素义中的任何一个都同义,如:朋友=朋=友,牙齿=牙=齿,这反映了汉语词语由单音节向双音节转化的历史。
再如“语言、美丽、保卫、道路、法律、迅速、长久、土地、柔软、明亮、衣服、居住、昂贵、姓名、图书”等等,都为同义语素并列构词,词中两个传承语素的意义以及传承语素与词的整体意义基本相同。
(二)a=a1+a2即词义为两个传承语素义的相加,如飞机=飞+机,不同=不+同,女人=女+人。
(三)a=a1 或 a2即词义为合成词中某一个传承语素之义,另一个语素义已经失落或模糊。
语素义失落的,如“忘记、但是、极其、国家、窗户、消息”,其中的“记、是、其、家、户、消”在合成词中已不表示意义;语素义模糊的,如“斯文”中的“斯”,在上古有“此”义,但在合成词中意义已不明确。
再如“电池”中的“池”,“牲口”中的“口”,都属于含义模糊的。
(四)a=a的修辞义又可以细分为几种情况:1.a=a1原义+a2比喻义:泪珠、云海、浪花a=a1比喻义+a2原义:雪白、冰凉、林立2.a=a1原义+a2借代义:歌手、落墨a=a1借代义+a2原义:口才、口语3.a=(a1+a2)比喻义:骨肉、手足、领袖4.a=(a1+a2)借代义:巾帼、须眉、眉目(五)a= a1+a2+……的文化义如:二百五,冬烘,这些语素的原有义(字面义)都与词义没有关系,但从词语来源上可以找到,如“二百五”源于“过去银子五百两为一封,二百五十两为半封,谐音‘半疯’。
借指有些傻气,做事鲁莽的人” [5]。
“冬烘”则用于讥讽迂腐、浅陋之人。
[6]可以作为文化教学的一种。
(六)a=a+b或b +a词义为传承语素义和后起语素义相加的如“口袋、坚硬、热闹、鸡蛋、工厂、叫做、新娘”等,其中的“口、坚、热、鸡、工、叫、新”为传承语素,而“袋、硬、闹、蛋、厂、做、娘”则为后起语素;词义为后起语素义和传承语素义相加的如“衬衣、做客、打败、帮助”等,其中的“衬、做、打、帮”为后起语素,而“衣、客、败、助”则为传承语素。
三、多义语素与同音语素我们对《大纲》中可以构成甲级词、同时又可以作为甲级词或乙级词单独使用,构词数目位于前100的传承语素,包括“爱、半、包、比、边、变、表、不、步、部、产、常、场、车、成、出、大、当、道、到、得、地、点、电、定、动、度、对、而、发、放、分、高、告、国、过、好、合、后、话、化、会、集、加、见、接、节、解、进、开、可、口、空、来、力、立、领、名、能、平、起、气、前、取、人、日、上、身、生、是、事、收、手、书、算、水、说、提、天、通、同、头、外、相、想、小、心、新、行、信、学、一、以、用、有、照、正、中、重、作”,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7](以下简称《现汉》)的义项标注进行了统计。
结果表明,这100个传承语素全部为多义语素。
多义语素与同音语素都是用相同的语音形式来表示不同的意义内容,因此二者的区别就要依靠对语素义的确切掌握。
同音语素是一音多素,而多义语素是一素多义,如“告别”的“别”与“区别”的“别”为同音语素,因为二者间语义上没有联系,而“差别”的“别”、“性别”的“别”与“区别”的“别”则为多义语素,因为三者语义上互有联系。
但多义语素与同音语素的辨认与确定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
由于传承语素历史的久远与运用的复杂,语素义也会经历不断的发展变化。
在漫长的演进过程中,有些处于中间环节的引申义项可能不再使用,这就使保留在现代汉语中的两个或多个语素义项无法构成清晰可见的意义链,于是就成了同音语素。
如“管”,《大纲》中的“管理、包管、管辖、掌管、主管”(管理的管)与“管道、管子、血管”(圆而细长中间空的东西),由于意义失去了联系,就属于同音语素。
关于同音语素的确定与辨认,吕叔湘认为:“辨认语素跟读没读过古书有关系。
……如书信的信和信用、信任的信,一般人觉得联不上,念过古书的人知道可以通过信使的信(古时候可以单用)把前面说的两种意思联起来,认为信只是一个语素。
” [8] 这里的“信”情况较为复杂。
我们先看《王力古汉语字典》[4]28(以下简称《王力古汉》)和《现汉》[7]1451两部词典对“信”的注释:《王力古汉》:(1)言语真实,不说谎。
《老子》:“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引申为诚实不欺,守信用。
《论语·学而》:“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又为相信,信任。
《论语·公冶长》:“听其言而信其行”。
又为形容词。
真的,的确。
《论语·宪问》:“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2)使者。
(3)书信(后起义)。
《现汉》:(1)确实:信史。
(2)信用:守信。
(3)相信:信托。
(4)信奉(宗教):信徒。
(5)听凭:信步—信口开河。
(6)凭据:信号。
(7)书信:送信。
(8)信息:音信。
(9)引信:信管。
在《现汉》的9个义项中,最复杂的是表示“凭据”义的“信”和表示“听凭”义的“信”,在《现汉》中分别构成了“凭信、信物、印信”和“信步、信笔、信手、信口”等词语。
“信”是确实、可靠的意思,可靠的本来是不可任意的,为什么会有“听凭、随意”的意思呢?我们认为这里反映了一个重要的词义引申规律,即辗转引申。
“信”是“可靠”,“可靠”因此可以凭借,而“凭”本指身体靠着一个矮桌儿,《说文解字》[9]:“凭,依几也。
”所以“凭”的本义是“倚靠”,也就是“可靠的、可凭借的”。
“信”和“凭”在“可凭借、依靠的”意义上,通过同义并列的方式构成了一个双音节词“凭信”。
当二者在此基础上构成一个语素同义并列的词以后,“凭”的另一个表示“任凭、任意”的含义又开始对“信”发生了影响,使“信”也有了“任凭”的含义,并产生了诸如“信步、信马由缰”等一系列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