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小山词〉序》
追惟往昔过从饮酒之人，或垄木已长，或病不偶。考其篇中所 记悲欢离合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怃然，感光 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也。
——晏几道《小山词自序》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 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 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 月在，曾照彩云归。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 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少游自是作手，近开美成，导其先路；远祖温、韦，取其神不 袭其貌，词至是乃一变焉。然变而不失其正，遂令议者不病其变， 而转觉有不得不变者。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
公壮年气锐，以布衣自结于明主，又当全盛之时，宜乎立取贵 显，而考其仕宦颇为流落……盖其学道退然，委顺知命，人望之如木 鸡，自以为喜。
——楼钥《清真先生文集·序》
清真最为知音，且无一点市井气，下字运意，皆有法度，往往 自唐宋诸贤诗句中来，而不用经、史中生硬字面，此所以为冠绝也。
——沈义父《乐府指迷》
——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三
慢词，当始耆卿矣。
——清宋翔凤《乐府余论》
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赏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
夜半乐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 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 落，衰柳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 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第二节 晏几道、秦观和贺铸
晏几道（1030？—1106？）字叔原，号小山，晏殊幼子。词集为《小 山词》，又称《小山乐府》。
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 问其目。曰：“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 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 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 其欺己，此又一痴也。”乃共以为然。
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 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 浮寒瓮，吸海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 丛，鹖弁如云众，供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 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 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五代）翁宏的《春残》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 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 恐相逢是梦中。
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一
秦观（1049—1100）字太虚， 后改字少游，号淮海居士，扬 州高邮（今江苏高邮）人。神 宗元丰八年（1085）进士。今 存《淮海集》40卷，后集6卷， 长短句3卷。 古之伤心人。
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 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 “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张舜民《画墁录》
承平气象，形容曲尽，尤工于羁旅行役。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一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 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 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 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 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衡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 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道 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
方回。
——黄庭坚《寄方回》
细读东山词，知其为稼轩所师也。世但言 苏、辛为一派，不知方回，亦不知稼轩。
——冯煦《蒿庵论词》 苏东坡辞胜乎情，柳耆卿 情胜乎辞，辞情兼称者，唯秦 少游而已。
——孙兢《竹坡老人词序》引
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自在
千秋岁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 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 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第五章 柳永及北宋中后期词坛
柳永的慢词 晏几道、秦观和贺铸 周邦彦
第一节 柳永的慢词
柳永（985？—1053？）原名三变， 字景庄，行七，亦称柳七，后改 名永，字耆卿。崇安（今福建武 夷山市）人。官至屯田员外郎， 故世称“柳屯田”。今存《乐章 集》3卷。
柳耆卿为举子时，多游狭邪，善 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 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 传一时。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原籍山 阴（今浙江绍兴），卫州共城（今河 南辉县）人。诗集有《庆湖遗老集》， 词集有《东山词》，又有《贺方回词》 《东山乐府》
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 嫱施之袂，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 李。
——张耒《东山词序》
方回词，儿女英雄兼而有之。
——陈廷焯《云韶集》卷三
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叶梦得《避暑录话》
其后东坡、少游、山谷辈相继有作，慢词遂盛。 ——（清）宋翔凤《乐府余论》
沈公述、李景元、孔方平、处度叔禸，晁次膺，万俟雅言……六人者， 源流从柳氏来。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 柳屯田《乐章集》为词家正体之一，又为金元已还乐语所自出。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三
苏轼评“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句云：“此语于诗句， 不减唐人高处。”
——（赵令畤《侯鲭录》卷七引）
柳氏乐章，喜其能道嘉祐中太平气象。
——黄裳《书乐章集后》
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 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 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 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夜飞鹊·别情
河桥送人处，良夜何其？斜月远、堕余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 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探风前津鼓，树杪参旗。花骢会意，纵扬鞭、 亦自行迟。 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经前 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兔葵燕麦，向残阳、欲与人齐。但徘徊班草， 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兰陵王·柳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 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 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 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 事，似梦里，泪暗滴。
——夏敬观《手批东山词》
第三节 周邦彦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官至提举大晟府。词集有《清真集》，一名《片玉集》。
词至美成，乃有大宗。前收苏、秦之终，复开姜、史之始。自 有词人以来，不得不推为巨擘，后之为词者，亦难出其范围。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