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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鲁迅的生命相遇——《野草》中的哲学(钱理群)

与鲁迅的生命相遇——《野草》中的哲学(钱理群)与鲁迅的生命相遇——《野草》中的哲学(钱理群) 与鲁迅的生命相遇——《野草》中的哲学(钱理群)钱理群钱理群,男,1939年1月30日生于四川重庆,祖籍浙江杭州。

1956年并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60年毕业,先后在贵州省安顺地区卫生学校、地区师范学校任教。

1978年考取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研究生,1981年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

同年留校任教至今。

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主要著作有《心灵的探寻》,《周作人传》,《大小舞台——曹禺戏剧新论》,《丰富的痛苦》,《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等。

拓展阅读《野草》鲁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两地书》鲁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传》曹聚仁著,东方出版社今天给大家讲鲁迅的《野草》,主要分两个部分来讲,首先讲《野草》里的哲学,或者说《野草》在鲁迅文章中的特殊地位,即我们为什么讲野草。

第二部分讲《野草》里的想象力。

鲁迅对朋友说过,他的哲学都在《野草》里——《野草》露出了鲁迅灵魂的“真”与“深”,相对真实、深入地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个人生命的存在与个人话语的存在,《野草》只属于鲁迅自己。

《野草》也就成为我们接近鲁迅个人生命的最好途径,窥见鲁迅灵魂的最好窗口。

1,进入鲁迅的世界先讲第一个题目,为什么大家到大学来学鲁迅的作品,首先建议大家读《野草》,那么《野草》在鲁迅作品中占什么地位呢,大家读鲁迅的作品很多了,普遍反映鲁迅的作品比较难懂。

他难懂在什么地方呢,通常的说法是鲁迅的时代背景比较复杂,我们不了解这时代背景,所以很难进入作品。

其实,我想这不是我们阅读作品的障碍,因为如果不知道时代背景,可找一些研究鲁迅的文章来读。

我想鲁迅作品的难懂就难在你很难知道鲁迅真正在想什么。

关于他自己,鲁迅说,我所想的和我写的是不一样的,他又说我为自己写和为别人写是不一样的。

这就麻烦了,我们看到的是他写出来的,但他说我想的和为别人写的不一样,这就使得我们读者很难真正了解鲁迅的“所想”。

是什么意思呢,先说“所说”与“所想”的不同,鲁迅曾说:“偏爱我们的作品的读者有时批评说,我的文字是说真话的,这其实是过誉,……我自然不想太欺骗人,但也未尝将心里的话照样说尽……发表一点,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来,到那时还不唾弃我的,……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

”这话是说得相当沉重的,鲁迅在去世前,还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颇惊心动魄:《我要骗人》。

文章讲这样一事,早晨则出门,就被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捉住了,好是小学生,在募集水灾的捐款,我深知官场的腐败,小女孩辛苦募集来的钱,连给水利局的老爷一天的烟卷也不够的,但是而对这连鼻子尖也冻得通红的真诚的女孩,我能对她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这样的“真话”吗,我非但不能,而且还带着她,把大票换成零钱,付给她一块钱,她非常高兴,连声称我“是好人”,还写给我一张收条,说只要拿着它,就无论走到哪里,都无须再出捐款,小女孩走了。

鲁迅看着小女孩在冬天的早晨里越走越远,他的手上还留有小女孩的手温,但此时的手温火一样烧灼着鲁迅的心,因为他骗了这个孩子,鲁迅进一步提出问题,我现在能不骗人吗,比如说,我那80岁的老母亲,她总希望死后能够上天堂,我明知道他死后是不能上天堂的,因为没有天堂,但我能对母亲说这样的真话吗,我得骗她说,老母亲你做一辈子好事,死后一定上天堂,鲁迅于是痛苦地想到现在“也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又写下了“我要骗人”这四个大字,鲁迅这番自剖是十分感人的。

我常想,说真话固然很不容易,而公开承认“我要骗人”,正视自己既渴望说真话、又不能不骗人的内心矛盾,这是更加难得,需要更大的勇气的。

鲁迅的“所想”与“所说”的正是反映了这样的“说真话”与“骗人”的两难选择的困境。

再说为自己写和为他人写的不同,鲁迅为哪些人写呢,鲁迅说我是为三种人种人写作,一是那些为中国的改革而“奔驰的猛士”,他们在寂寞中奋战,我有责任为他们呐喊,给予哪能怕是微弱的慰籍。

一是那些“如我年轻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正是因为他们,我必须在作品中“处处给予一种不退走,不悲观,不绝望的诱导”,而对内心深处所感到的悲凉感有所扼制(何况我对于悲凉感本身也是持有怀疑的。

)鲁迅写作的第三个对象很特别,说是他的敌人。

鲁迅说,我的敌人活得太愉快了,我干吗让他们那么愉快呢,我要像一个黑色的魔鬼那样,站在他们面前,使他们想到他们的不圆满。

因此鲁迅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过多地显示示自己内心的悲凉与痛苦,以免使他们感到快意,为敌人,鲁迅也要把自怀包裹起来,鲁迅说,我看痛苦,我像匹狼一样躲进丛林里去,自己舔干自己身上的血,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鲁迅是为“自己写”,就多少发表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极端黑暗、冷酷的内心体验,吐露一部分自我真实的灵魂与血肉。

但也只是“一些”、“一部分”而已,不仅因为鲁迅自觉地不将心里的话说尽,更是从根本上说,“我”的(以及人类的一切)所想与所说都是背离的,人的内心思想,生命体验,一旦用语言来表达,就发生了扭曲,即鲁迅所说,“当我沉默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但鲁迅毕竟还有自己的著作,而且这些著作是有一个文体上的分工的:大体上说,他的小说(特别是《呐喊》、《彷徨》),他的杂文,基本上是“为他人”写的。

而他的被称为“散文诗”的《野草》可以说是“为自己”的:鲁迅对朋友说过,他的哲学都在《野草》里——《野草》露出了鲁迅灵魂的“真”与“深”,相对真实、深入地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个人生命的存在与个人话语的存在,《野草》只属于鲁迅自己。

《野草》也就成为我们接近鲁迅个人生命的最好途径,窥见鲁迅灵魂的最好窗口。

《野草》常常写于深夜。

鲁迅说:“人的言行,在白天和黑夜,在蛳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

(只有在)夜里,……(人)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赤地裹在这无际的夜絮似的大块里。

”不仅要脱去“面具和衣裳”这样的伪饰,“衣裳”之下更有“皮肤”;鲁迅正大是要穿透“皮肤”的伪饰,剥落出血淋淋的骨肉的“真实”,凝视那历史、文化、生命中最深层次的“真实”。

这是“肉体的凝视”,并不是的有的人都有勇气正视这血淋淋的真实。

尽管人类的历史,中国的历史,本世纪的历史,都充满了血腥气,但却有众多的知识分子,众多的著作竭力回避,以至掩饰。

因此鲁迅并不奢望人们接近他的《野草》,在《墓碣文》里刻着这几个字:“……答我。

否则,离开”~这确实是地狱的门口:勇敢者,大步走进去;怯懦者,趁早离开~ 2,个体生存困境的揭示我们今天作出一个抉择,我想我们还是进去吧。

在进入鲁迅的内心世界之前,还有的点需要说明,首先要说明的是,《野草》虽然蕴含着鲁迅的哲学,但却是用文学的混杂、模糊的形态表现出来的,而且是要靠着每一人自己在阅读中去感受的;但我们为了在这里作介绍、讲解,就不能不将其明晰化,这样,就存在着把鲁迅丰富的思想简单简单化的危险,因此,我今天的演讲,唯一的目的就是促使诸位对鲁迅的作品,特别是他的《野草》产生兴趣,等到大家自己去读《野草》,我讲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可以弃之不顾;听讲的时候,也就不必记笔记,我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就是了。

其次要说明的是,在鲁迅的人性观中,人既是个体的,又是群体的,对于作为群体的人及其生存困境,鲁迅有许多深入的思考,但这不是《野草》的关注重点,我们今天暂不作讨论,鲁迅的《野草》主要是对人的“个体生命”的凝视,是对作“个体”的人的生存困境的无情提示: 首先要介绍中的是,鲁迅在《野草》里,是把人的个体生命放在“过去”——“现在”——“未来”的历史纵座标上考察其意义与价值,提示其困境的。

先看看“未来”。

人们在对于自己的现实处境,有着种种不满时,最容易把希望寄托在“未来”。

于是,古今中外,都有关于“未来”的种种设想,例如西方的“乌托邦社会”,中国传统的“大同世界”,等等,鲁迅统称之为“黄金世界”。

人们通常把这样的“黄金世界”看作是没有矛盾、没有斗争,绝对完美、绝对和谐的理想社会,是历史、社会、人生发展的终结。

但鲁迅却尖锐的问道:“黄金世界”还有没有黑暗,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并且预言还会有将“叛徒”处“死刑”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鲁迅有一个高度的概括:“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过去、现在如此,恐怕将来也如此。

当然,将来的“黄金世界”里,“阔气”的标准会和今天不一样,但那里也依然存在着“曾经阔气”、“正在阔气”与“未曾阔气”这样三种人之间的利益冲突,也就免不了要斗争,而且“正在阔气”的掌权者,也一定会把“未曾阔气”因而要求“革新”的人,视为叛徒,而将其处以死刑。

这样,鲁迅就在人们认为结束了矛盾、斗争的历史终结处,看到了新的矛盾,新的斗争,以至新的死亡。

这就是“于天上看见深渊”。

鲁迅由此而否定了一切“至善至美”的东西的存在。

他说,如果有至善至美(十全十美)的人,那大多数人都不配活着;如果有至善至美的书,图书馆就得关门。

人们在吹捧某一件东西,(例如绘画、音乐作品)时。

总喜欢说还到了“绝境”。

鲁迅说什么到“极境”,“极境”就是“绝境”。

这类极致,绝时、完美等等说法,都是自欺欺人的“神话”,鲁迅在《野草》里的许多作品中都展开这种讨论。

如《野草》的第一篇《秋夜》写了两个梦,意味深长。

秋天的晚上,走到院子里,会看见一朵“小红花”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面却在微笑,因为她记得一位诗人对她说的话:“秋后要有春”。

——这位诗人同学们知道是谁吗,(有同学回答:“雪莱”)对,这是英国诗人雪莱的著名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句诗对我们这一代影响是相当大的,它曾鼓舞我们以乐观的态度,去对待面临的种种困难,但如果仔细分析,这种乐观主义是有一个前提的,就是“春天一定要到来”。

小红花旁边长着一株枣树,枣树他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春天不会永驻人间,但仍然把它的枝干铁似的直刺天空。

也就是说,它是不以春天是否一定到来为前提的,即使“春后还是秋”,它也要进行反抗。

这确实是两种哲学:前者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并不可靠的(或者说是自己想象中的)所谓“光明的春天般的未来”,这是一个弱者的选择,它的乐观主义是虚幻的;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它的反抗,完全是自己的独立选择,并且建立在自己的努力、奋斗上,不对其他力量(包括末来)抱任何幻想,也就不存在任何依赖(依附)。

鲁迅在写给当时还是他学生的许广平的一封信中,这样说道:你们年轻人的奋斗,是以“光明”的必然到来为前提的;而我,却对未来不抱希望,我就是要与“黑暗”捣乱而已。

《野草》里的《过客》同样展开了这样一个哲学讨论,“前方是什么,”仍有两个答案,小女孩说“前面是花园”,小女孩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老人则回答说:“前面不过是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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