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谈现代汉语新的兼类现象孙艳(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河北石家庄 050091)[摘 要] 汉语的泛化现象在词类问题上有较突出的表现,其中新的兼类词在交际中的广泛使用更引人注目。
这种现象从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传统的词类界限,突出体现了语言随社会发展而变化的规律。
虽然新现象的出现给语言的规范化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其中不少用法已被大众接受,确有其生命力。
[关键词]兼类现象;泛化;追新心态;规范化[中图分类号]H14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301(2000)04-0108-(03)[收稿日期]1999—11—8[作者简介]孙艳(1958—),河北省石家庄市人,现任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讲师。
词类是语法的交点,不同语言的语法体系的特点往往可以通过词类的划分加以体现。
现代汉语是缺少词的形态变化的语言,划分词类主要根据词的句法功能来进行。
而汉语的句法功能又有较大的灵活性,使得现代汉语的词类划分比较复杂,早在五十年代我国语言学界就开展过有关词类问题的大讨论,并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归纳总结出了现代汉语的词类系统。
这个系统除划分了实词和虚词的大类外,还划分了次类,并为例外情况规定了细目,为汉语研究和教学带来了方便,特别是在现代汉语的教学方面,这个系统多年来始终起着规范作用。
当然,遗留问题有,新问题也在不断地产生,这也是语言发展中十分正常的现象。
随着社会大变革的到来,现代汉语词类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在此笔者仅就其中的一个问题,即新的兼类问题谈一下个人的思考。
词类大讨论之后,兼类的范围是比较稳定的,大家在科研和教学中基本上是有共识的。
但近十年来,我们习惯了的词类规范出现了比较大的变化,语法的泛化现象在词类问题上表现得十分突出,原有的兼类词的范围明显地扩大了。
有些能产生极强的格式已经被普遍地使用,并广泛地进入了交际领域,许多依照原有的规则审视便是错误的新的兼类用法已成为约定俗成的形式,笔者在此列举其中较常见的三类,以便说明问题。
第一类、动词兼形容词动词和形容词一向是存在兼类问题的,但仅限于少量动词。
我们以往总结的规则是形容词都能受表示程度的副词“很”的修饰,动词一般不能。
而目前这一限定已被突破。
比如“投入”“进入”原是及物动词,我们常说:(1)投入到火热的斗争中去。
(2)他很快进入了角色。
现在我们有了下面用法:(3)我这个人唱起歌来很投入。
(王安忆《荒山之恋》)(4)他读书很进入。
(范小青《文火煨肥羊》)遵照我们旧有的规则,除少数表心理活动的动词,诸如“想、喜欢、讨厌”等之外,动词是不受程度副词“很”修饰的,而例句(3)、(4)中的“投入”和“进入”都不属表心里活动的动词,却都由“很”修饰,而这恰恰是形容词的特点之一,因此我们认为这两个动词801兼有形容词的特征,属兼类词。
第二类、形容词兼动词旧有的词类规则说:动词一般都能带宾语,形容词不能。
因而形容词在可以做句子谓词这一点上与动词中的不及物动词相同,与及物动词不同,因为不带宾词是形容词的句法特点之一。
比如“灿烂”“毕恭毕敬”“敏感”等是形容词,我们习惯于这样的用法:(5)夜空,繁星灿烂。
(6)他对上级一向毕恭毕敬,说一不二。
(7)他这人十分敏感,不好交往。
而时下,“灿烂”“毕恭毕敬”“敏感”这些形容词都堂而皇之地带宾语来了,于是它们具有了动词的特点。
例如:(8)鲜花已灿烂了我的屋子。
(段铤《女儿的礼物》)(9)但薛玉凤十余年如一日地毕恭毕敬处长。
(王蒙《温柔》)(10)作家敏感到语言对人的精神自由的严重束缚。
(钱理群《精神界战士的悲剧》)这里可以带宾语的“灿烂”毕恭毕敬“敏感”可看作形容词与动词的新的兼类用法。
第三类、名词兼形容词名词与形容词的兼类近十年来发展变化很快,已广泛用于交际,尤其是口语交际当中,也是笔者提到的这三类中变化最突出,情况最复杂,带有普遍意义,最值得关注的一类。
我们一向认为只有少数名词可兼做形容词。
有两种情况是我们旧有规则中已经总结出来的名形兼类。
一是“经济、科学、道德、革命”这种抽象名词兼有形容词的特点,可以说“很科学”“不革命”等,这是我们比较熟悉的名形兼类词;另一种是由“很+有+名词”演变而来的“很+名词”格式,它与“很+形容词”的格式恰好一致,较早适用于这一格式的是抽象名词中表性质意义比较突出的一部分词,如“困难、礼貌、出息、系统”等。
它们既可带入“很+有+名词”的格式之中,亦可省去“有”,直接与“很”构成“很困难”“很出息”。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格式的适用范围在近几年中迅速地扩大,形成了一大批名形兼类词。
而且不仅仅是原来的抽象名词中涌现出许多这样的词,甚至连具体名词也有一部分可以带入“很+名词”这一格式而呈现着形容词的特点。
这一格式的广泛运用又突破了名词不受程度副词修饰的界限,不仅“很”,“十分、非常、更”等其他程度副词以及时间副词、否定副词等均有直接修饰名词的实例,进而形成了一个新的模式,“副词+名词”。
我们试举一些例句加以证明:(10)她说:“人们的服装很新潮,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
(《光明日报》1988.10.10)(11)我想象那天父亲照例把衣领整理得十分逻辑。
(韩少功《鞋癖〗)(12)唐立荣的论文写得又文采又气势。
(王石《雁过无痕》)(13)更青春、更弹性。
(1997.9.14中央电视台、广告)(14)作为一个父亲,他有非常人性的一面。
(《光明日报》1992.10.31)(15)太情调了。
(中央电视台《乐百事》广告、1995.1.28)(16)这样的书家,大概也是他灵魂的最本色的袒露。
(《人民日报》1993.11.19)(17)情人Party,好浪漫,好诗意。
(中央电视台广告,1993.9.4)(18)绅士不绅士。
(《中国青年报》1997.8.21)(19)我的模样很中国。
(《北京日报》1992.8.22)以上例句(10)至(17)均为适用于“副词+名词”模式的抽象名词,这类词已十分广泛地用于日常交际,此外所举例句多选自书面语,其实在口语中这种用法经过不断地类推,衍化,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词族,人们几乎是信手拈来,使用自如,决不可能再人为地通过某一个规则限制它的发展了。
(18)、(19)两例是具体名词带入同一“副词+名词”模式的实例。
这些名词不象抽象名词那样有较强的表性质的意味儿,但同样可以在以上模式中自由运用。
在口语中常用的还有“挺东方”“太空贝”“特哥们儿”等等,可见这一模式有极强的构词能力,也因此产生了一大批名形兼类词。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模式逐渐广泛地运用于名词之后,原有的名词不受副词修饰的规则就不再适用了,这给现代汉语的研究和教学带来了一些问题。
我们对此应有怎样的态度呢?我们都知道,语法形式的泛化,包括词类中的新的兼类现象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只是以上三类情况中,前两类尚未形成广泛使用的局面,但它们有继901续泛化的可能。
而第三类已十分明朗,这种新的兼类现象已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它从前被认为是语病,现在则作为新的形式进入交际,在我们的现代汉语词类系统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继续关注它,研究它,说明它。
应当看到,不断地打破旧有的词类界限是语言发展的必然趋势,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我们对语言表达功能的要求日益增长,作为语言基本构造材料的词汇所肩负的任务也日益沉重,人们希望能以比较简便的方法最充分、最准确地表达丰富细腻的内容。
词的兼类用法是较好地满足这种需求的方法之一。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例句分析说明兼类词在语言运用中的特殊效果。
在例句(3)和例句(6)中,“投入”和“毕恭毕敬”分别为动词兼作形容词和形容兼作动词,仔细体会这两个句子,会使人感到这两个词用得十分妥贴,虽然有一点违规之嫌,但这种标新立异无疑是积极的,它们使得整个句子简洁而富于韵味;再比如例句(11)中的名词“逻辑”以表性状的形容词的用法出现,使得句子生动而又富于幽默感。
如果用“整齐”“替换”“逻辑”句子就失之生动了;假如用“有条理”之类的词替代它,句子便缺乏表意的准确性了。
还有例(12)中的“又文采又气势”和例(13)中的“更弹性”是省去了“有”的模式,显得简练,有节奏感,也很有气势。
如果恢复它的原貌,变成“又有文采,又有气势”“更有弹性”,则会给人一种拖沓的感觉,那真的要缺少点气势了。
而象例(18)(19)中的具体名词“绅士”和“中国”直接由副词修饰,表意仍然清晰,同时还增添了具体名词所不易表达的形象亲切的感觉。
另外,所有这些新用法给人一种整体的感受,那就是富于时代气息,当今社会所具有的那种快节奏,那种简洁和明快的气息,尽管它有些“出格”,但人们很快便接受了它,因为它是新的,是符合新时代人们的追新的心态的,因而也是具有生命力的。
从理论上讲,一词类适当地兼及他类是类推机制充分作用的结果,我们完全可以将它视为一种适应社会发展需求的语法手段,是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的。
当然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也是很清楚的,随着新的兼类现象的出现和继续发展,旧有的词类划分中的一些原则显然是需要调整和说明的,有这种必要,也有这种可能。
因为不论旧的还是新的,词类的划分原则都是从语言的交际运用中概括出来的,从语言的共时性看,词类的划分应当相对稳定;从语言的历时性看,语言的运用性必然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变化,词类的规则自然也要变。
作为语言工作者,我们的态度是以宽容的态度对待它,同时以严谨的科学方法分析它,还要以应有的原则规范它。
语言的规范化并不是保守性的代名词,规范化是以更有效地使用语言为目的的。
语言规范化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约定俗成”。
有些用法虽最初可能不合理,但如果它被大众普遍接受了,它将逐渐变得符合规范。
语言就是这样在发展中形成规范,在规范引导下发展。
新的变异总是要突破原有的规范标准,然后再建立起新的规范标准来约束它,使语言保持稳定。
那么,本文提出的兼类现象大都已被大众承认,并在交际中得到了广泛运用,本身就说明了它存在的合理性。
完全不必要人为地剔除它们,限定它们。
但是在我们的研究和教学中,我们还需实事求是的说明它。
这样,以往遗留下来的旧问题和时下出现的新问题都会得到合理的解释,现代汉语词类的研究也将进一步深入下去。
[责任编辑 木子]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