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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李清照愁情差异

1 李煜、李清照词中愁情差异分析

内容摘要:李煜、李清照作为词坛的两位大家,愁情是他们创作的主题。他们的作品约有三分之二都是言愁的。尽管二人同抒愁情,但细加分析就会发现这愁中存在很大差异。李煜的愁具有理性色彩,抒愁时“如生马驹,不受控捉”,且往往将愁寄予梦这个意象中;而李清照的愁则是感性色彩较浓,表达时也要比李煜委婉含蓄的多,她选择的意象也与李煜不同,她更偏爱酒,往往以酒浇愁。造成二者这种差别的原因很多,本文仅就其性别、处境、文化底蕴这三方面进行探讨。

关键词:李煜;李清照;宋词

以悲为美,是中国文学的传统,而词作为一种敢于、肯于表现作者情感生活的一种文体。更是与悲愁结下了不解之缘。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云:“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不能言,而不能言诗之所能言。”诗虽宜言情,但词则更适于言情,并且它似乎就是专门为抒情而诞生的,所以它成了最适宜于抒发文人内心深处真情实感的文学样式。文人们的愁绪悲情通过词酣畅淋漓地抒发出来,感伤情调也就成了词特征的亮点。

南唐后主李煜和宋代词人李清照,这两位词史上的大家,无疑也难逃文学是苦闷的象征的樊篱,难以回避动荡乱离的社会现实,更难以回避那不幸的悲剧命运。愁情悲绪于是就成了他们创作的主题,在他们的作品中扮演了主角。

看二者的作品我们会发现,有三分之二都是言愁的。即便在他们创作的前期,作为一国之君的李煜“尝怏怏以国蹙为忧,日与群臣酣宴,愁思悲歌 2 不已。” ①身为贵妇的李清照,笔下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他们后期词更是笼罩着国破家亡,动荡乱离的浓愁悲雾。“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李煜《浪淘沙》)、“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升华”(李清照《清平乐》)。这种凄苦悲愁在两位的词作中处处可见。坎坷人生、不幸遭遇及生命的悲剧郁结成团团愁绪出现在他们词中。但他同时又由于他们独特的人生处境,不同的文化底蕴以及性别的差异,使这种愁又具有鲜明的个性。由一国之君到阶下囚,这巨大的反差使李煜词作中的“愁”上升到了对生命无常的悲愁。面对着国破家亡夫丧的苦难,李清照突破了一般女性和前期的伤春悲秋之闲愁,以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抒写了对未来的焦虑与不安。可以说两位词人“各有一番愁滋味”。

一 愁情差异的具体体现

首先,从“愁”的心理蕴含上看,两位词人的“愁”存在着理悟与感悟的不同。

李煜的愁明显的带有浓厚的理性色彩,是深思苦痛后的“悟”。“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浪淘沙》),“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乌夜啼》)“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乌夜啼》),在大痛大悲之后,李煜似乎是“悟”到了什么,于是发出一句句震撼人心的带有理性色彩的哀叹,而不再停留在轻歌曼舞,伤春惜花的生活层面上,而是“致力于传达对生命本体的参悟与认知”站在更高更远的角度层面上来看待其“愁”,置身于生命无常 3 的视点,仰观宇宙自然的永恒。他深深体味到做人的悲哀,深悟出做人就难免有忧愁苦痛,他把苦恨当成了生命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表现出一种深切的悲剧意识和理性色彩。

看其临终绝唱《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何时了?”劈空直下,叩问苍天,对人生绝望的词人对春花秋月这良辰美景反而生厌,可见愁苦至极。岁岁年年花开月圆人的生命却长逝不返。春花秋月之无尽反衬着短暂人生之变幻无常,“雕栏玉砌”与“朱颜”相对比,物是人非的愁情悲怅更令人扼腕。物之永恒对比人生之短暂无常,感慨深沉,极富哲理意味。②“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传达出愁思不仅如水浩瀚恣肆,更如春水长流不断,无穷无尽。

再看其《子夜歌》中“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这种对“人生”的极深的反省,也非一般词中所能见到的。

而李清照则是置身于日常生活的视角来言“愁”的,虽也有一定的生命意识,但没有上升到生命本体反思的高度。

在她词作中我们很少能读到类似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愁恨何能免”这样对人生对生命的必然性进行反思和把握。她前期多是抒发爱情婚姻中离别愁怨,而这些愁又都是“一种相思,两种闲愁”“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这类停留在生活层面上的浅愁、淡愁。即便是到了后期,遭受国破家亡夫丧这种重大的人生变故后,易安词也没有出现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这种反思人生,定义人生的举措。在她词中,更多的是“如今憔悴,风鬟雾鬓”的哀伤,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以及对未来无 4 法预料和无从把握的焦虑忧愁。看其《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14个叠字从动作到内心详尽的抒发了作者的流离之感,黍离之悲,孤独之哀的永恒失落感。这种哀伤源于对社会生活的感受,但没有从理性去感悟去挖掘,更没有像李煜那样上升到对生命本体进行反思的高度。③所以,相比较而言,李煜的愁是“惟诗人能感之而写之”,而李清照的愁则是“常人皆能感之,而惟诗人能写之。”④

其次,从抒愁的方式来看,李煜更直露,李清照更委婉。李煜在抒“愁”是纯真直率,不遮不掩,“如生马驹,不受控捉”敢于正视人生,不回避不做作。对自己的生活和情感不作丝毫歪曲和粉饰,无怪乎王国维称他为“以血书者”看其《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将这种凄厉愁苦和着泪水直接挥洒,开篇流泪不作铺垫,“肠断更无疑”果断、干脆地将一个泪痕斑斑愁苦满肠的人推到读者面前了。王国维云:“词至李后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⑤李煜以其纵任与纯真的性格对其遭遇有着深刻而敏锐的感受,所以在他抒发这种感受时,就有不可阻挡之势,直接落墨,大开大阖不作点滴细琐的摹写,如惊涛狂澜似的奔涌冲泻。再看《乌夜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5 开头“无言”便直接活画出自己的愁容满面。“月如钩”是抬头望月,“梧桐”“深院”是低头望院;一仰一俯间,已写出其万感萦怀之满腹愁思。短短几句不加修饰,纯用白描。下片则直赋其难言的“心头滋味”——虽则用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比喻,但仍然感到是“非如此说不可”,原因就在此种种纷繁复杂的情绪像是从心中涌出来,而不是用笔刻画出来的,所谓“言为心声”李煜词确实是从心中“流”出来的。⑥周之琦称之为“天籁”,陈延焯称之为“词场本色”。这些都从不同角度说出了李煜词的直率与纯真。

而被誉为“婉约之宗”的李清照抒愁时,显然要比李煜委婉含蓄得多,她的“愁”波谲云诡,摇曳生资,欲游忽止,欲吐忽咽,乍近还远忽明忽暗,极尽跌宕曲折,一唱三叹之能事。⑦将“愁”情在跌宕曲折中不断强化,取得勾魂摄魄的艺术效果。细腻深婉可以说是其本色,写“愁”时总是将之蕴藉于她所塑造的艺术形象之中,或是通过生活细节来进行侧面烘托,或是先隐后显,总之没有李煜“一江春水向东流”式的倾泻。但她这种跌宕曲折的抒情手法,也使其“愁”取得了更为荡气回肠的艺术效果。如《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物是人非”国破家亡夫丧,颠沛流离之苦带给她无法排遣的愁情悲恨,“欲语泪先流”而终不能说,这“愁”得不到宣泄,“欲语”的感情活动感受到抑制,女主人公因此而更愁更悲。下片说双溪地方的春光还好,独抱浓愁,欲借景消愁,只恐对景难排,欲游而终不能游使“也拟”的动机受到阻抑,浓愁又一次得不到排遣而被强化,这愁更加凄婉哀绝,构思新巧,跌宕曲折,欲吐而不吐,欲游而不能游而致。再看《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 6 是绿肥红瘦。

通过表现女主人公对春光的珍视,对百花的怜惜和对美好事物的热爱。“试问卷帘人”对百花的关切跳跃纸上,而侍女的答非所问使需要受阻,于是引出“知否?知否?”的叠问,语气更加急促,态度更殷勤。几经曲折最后推出“绿肥红瘦”,含不尽婉惜之意,将这种惜花惜春之情推向了高潮。故《蓼园词选》评之曰“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胜于词者”在节制平淡中蕴涵浓愁悲绪显然有别于李煜的“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的直露。直也好,曲也罢,在抒愁方式上,两位词人是不分优劣,各领风骚。

最后,从“愁”寄托的意象选择上来看。李煜是偏爱“梦”的,而李清照则钟情于“酒”,特别是在他们创作的后期,在经过国破家亡,乱离颠沛之大悲大痛后,他们被愁紧紧缠绕着,李煜是“剪不断,理还乱”李清照则“载不动许多愁”,这愁该如何寄托,又该如何消解?李煜在绝望之中,只有沉浸于“梦”中了,而李清照则沉醉在“酒”里。先看李煜,在他的词作中,有17处之多明白的提到梦,如:《乌夜啼》:“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望江南》其一:“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望江南》其二:“闲梦远,南国正清秋”,《浪淘沙》:“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清平乐》“雁来音信无凭,路谣归梦难成”,《子夜歌》“故国梦难归,觉来双泪垂”等等,在这些词中,都提到有梦,在现实中愁苦无法排遣,悲痛难以承受,所以只能将这些寄予梦中。佛洛伊德在《释梦》中说:“梦的内容乃是愿望的满足,而梦的动机在于某种愿望不能满足。”在其不能满足的这种愁苦状态下,也只能借助于梦了。如《子夜歌》,此词围绕一个“梦”字展开,上片写梦归国,下片言往事在梦中幻灭,通篇构成了一个人生似梦的立意。起句“人生愁恨何能免” 7 一开头就写出了词人极度愁苦悲哀的情态以极力摆脱痛苦的心理,为下文做了铺垫。失魂落魄,愁恨无限的缘由何在?“故国梦重归”梦回故国,醒来却成空,怎能不“愁恨”如何不“泪垂”。末两句“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往日的生活像梦一样不复存在,但词人却难以忘怀,对故国的这种依恋也只能寄托于梦。然而梦醒之后,更是愁上加愁。再看其《望江南》(多少恨)李煜笔下这个反映历史真实的别致的梦、使他欢乐又使他悲苦的梦。在这首词中作者以梦写醒,以乐写愁,正面揭示了具体的梦境,并把它作为词的中心内容。通过对一个梦的描写,深入到作者的内心,既突出了他梦后的愁恨,又显示了他梦前的精神状态。在词中,作者对愁不加描绘,却是把功夫花在触发愁思的梦境上,把要说的话要言的愁浓缩进欢乐的梦境画面和“多少恨”

的一声哀叹中。梦成了心底那种难言愁苦的表达方式,所以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尽管不能减轻其丝毫的痛苦,尽管梦醒后是愁更愁痛更痛。

与李煜沉溺于梦不同,李清照更钟情于酒,在女词人这里愁只有靠“酒”来排遣。一字一泪,长歌当哭,把心底盘绕郁结的深愁和着“酒”挥洒而出。如《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好事近》“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声声慢》“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菩萨蛮》“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等等,与李煜写梦一样李清照明白提到“酒”字的也达14处之多,与酒有关的更是处处可见。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无论是闲愁还是悲愁,总能见“酒”与其陪伴,也许在女词人这里再没有比“酒”更能消解“愁”的方式了,所以酒成了挚友,如影相随。在《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里,词人“浓睡不消残酒”,借酒来排愁而昏昏睡去,但一觉醒来,酒意还未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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