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王国维“境界说”对叔本华美学哲学思想的借鉴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黄文丽 405000911099 摘要:王国维是我国近、现代相交时期的著名学者、文学批评家,学术研究涉猎广泛。《人间词话》是他在接受了西洋美学哲学思想的洗礼后,以崭新的眼光对中国旧文学作出的评论,提出了“境界说”,王国维的“境界说”主要是借鉴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美学理论和意志哲学。本文主要从“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造境”与“写境”这两对“境界”的形态,谈王国维的“境界说”对叔本华美学哲学思想的借鉴。 关键词:王国维;境界说;叔本华美学哲学 引言 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号人间、观唐等,浙江海宁人,是我国近代著名学者,学术研究涉猎广泛,著作宏富,成就甚高。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他在人生学术鼎盛之际,自沉于北京颐和园昆明湖,为国学史留下了最具悲剧色彩的“谜案”。 王国维潜心研究西方近代哲学和美学,大约开始于1900年在日本东京物理学校读书时。对此,在《自序》中他记道:“留东京四、五月而病作,遂以是夏归国。自是以后,遂为独学之时代矣。体素羸弱,性复忧郁,人生问题日往复于吾前,自是始决从事于哲学。”[1]在决心从事于哲学的过程中,他选择的学习对象是康德和叔本华。但因读康德“《纯粹理性批判》,至‘先天分析论’几全不可解,更辍不读,而读叔本华之《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叔氏之书‘然于其人生哲学,观其观察之精锐与议论之犀利,亦未尝不心怡神释也’。”[2]故王国维流恋沉醉于其中,进入了一个“与叔本华之书为伴侣之时
代也”。同时因为生活的困窘,身体的羸弱,理想的不得志,心中蕴含了许多心酸,因此心情忧郁。正是这种忧郁拉近了他与叔本华的距离,使他将人生体悟与叔本华的哲学融合在一起。在受到叔本华哲学思想的洗礼后,1904年他发表了第一篇艺术美学方面的批评论文《<红楼梦>评论》,体现了王国维对叔本华人生哲学的体悟;1908年发表《人间词话》,这是他将叔本华美学投入诗学领域去体味验证的尝试,主要体现在他的“境界说”理论上。 一、“境界”之义界 《人间词话》理论批评部分,首先提出来讨论的就是作为评词基准的“境界”二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一开端就特别提出“境界”二字来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3]关于他提出的“境界”一词,其含义到底指的是什么,因为他自己并没有对之有一个明确的义界,所以引起后人许多不同的猜测和解说。 其一是以“意”与“境”二字来解说“境界”一词。以“意”字来指作品中所写的“情意”,以“境”字来指作品中所写的“景物”,而“境界”一词就是兼指两者。如刘任萍在其《境界论及其称谓的来源》中就曾说:“‘境界’之含义实合‘意’与‘境’二者而成。”萧遥天在其《语文小论》中也曾以为“境界”就是“意境”的意思。从表面上看他们的解说是不错的,因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第六则中曾说过“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4],所以“境界”一词除“景物”外还兼指“情意”,也就是所说的“意境”。并且王国维在其一般批评文字中也曾屡次使用“意境”二字,如其《宋元戏曲史》在论及元剧之文章时就说“元剧最佳之处„„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但是王国维所谓的“境界”的含义必定有不同于“意境”的地方。 李长之在其《王国维文艺批评著作批判》一文中,又用“作品中的世界”来解说“境界”二字。其实“境界”与“世界”毕竟是不同的,“世界”一词只能用来描述某一状态或某一情景的存在,并不含有衡定及批评的意味,而王国维所用的“境界”二字则带有衡定及批评的色彩。陈咏在其《略谈境界说》中,也曾以“鲜明的艺术形象”、“真切感情”、“气氛”等来解说“境界”一词的含义,但他只是舍本逐末地从不同作品中的不同内容表现来作解说,而不是从根本上来界定其含义,所以这种解说也是不妥的。 又有人尝试从“境界”二字的训诂或出处来界定其含义。萧遥天在他的《语文小论》中就曾从训诂学方面来加以解说:“‘境’的本字作‘竟’,《说文解字》:‘竟,乐曲尽为竟,从音,后人会意’,引而申之凡是终极的都可称‘竟’。”[5]所以他就下结论说:“文学的造诣的‘终极现象’便称为文境、诗境。”然而,他所说的“文学的终极现象”又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又说:“单说‘境’这个终极现象究竟是什么,只是空洞不可捉摸的。”据此他批评王国维“选词不审”,显然这种解说是不正确的。如果从其出处来看,“境界”一词本为佛家语,但它不是指佛家经典中的一个特殊术语“尔焰”,而是一般所谓“境界”梵语是Visaya,意思是“自家势力所及之境土”。不过这里的“势力”并不是指世俗上用以取得权柄或攻土掠地的“势力”,而是指人的各种感受的“势力”。在佛经中有“六根”、“六识”、“六境”的说法,也就是说,唯有由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具有的六识功能而感知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六种感受,才能被称为“境界”。这种解说与王国维的“境界”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以上的认识对了解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的“境界”一词,是非常重要的。《人间词话》中“境界”一词的含义应该是:凡作者能把自己所感知的“境界”在作品中鲜明真切地表现出来,并使读者也能得到鲜明真切的感受,这样的作品才是“有境界”的作品。所以,要使作品“有境界”,作者自己必须先对所要写的对象有鲜明真切的感受,这一对象可以是外在的景物、内在的感情,也可以是耳目所闻所见的真实的境界、浮现于意识中的虚构的境界。在《人间词话》第六则中,王国维提出:“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在第七则他又提出:“‘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儿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6]这两则所要说的是“有境界”的作品所应具备的两个基本条件。所谓“真”就是指作者对所写的景物和感情必须有真切的感受,而第七则中所要求的是一种表达的能力。若把“闹”和“弄”二字换成一般的动词或形容词,这两句词就会成了对于外在景物的死板的叙述或记录,而表现不出诗人对那些景物的一种生动真切的感受。 《人间词话》中,“境界”一词被用为评词基准的特殊术语时,其中往往也兼有其他习惯性的多重含义,即有一般习惯用法的情形。如第十六则云:“境界有二:有诗人之境界,有常人之境界”[7],这里的“境界”泛指作品中一种抽象的界域;第二十六则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此处的“境界”指修养造诣的各种不同的阶段。又如第五十一则所云:“‘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黄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壮观”,这里的“境界”便是指作品中所描写的景物。所有这些,王国维都是只就“境界”一词的一般习惯用法来使用的。 王国维用“境界”一词来做评词基准,就是特别重于其可以真切生动地感受及表达这种特质的,而这种感受又兼有内在的情意与外在的景物,所以,“境界”一词原来就已经含有一般指作品中“情意”或“景物”的习惯用法之意。 二、“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 王国维区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理论基础,与叔本华的意志哲学、审美静观的观点有极其密切的联系。在《人间词话》第三则中,王国维提出二者的不同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8]又于第四则补充道:“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9]在这两条词语的具体语境中,王国维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是指从静观到理念的诗人之心境以及把此心境表现在作品中,二者是作品中“物”与“我”之间是否存在对立冲突关系而言的。 关于这一说法,也曾引起不少争论。朱光潜在他的《诗论》的第三张“诗的境界------情趣与意象”中,根据他所接受的“移情作用”理论来解释“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分别称之为“同物之境”和“超物之境”,并把王国维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混为一谈。他其实是弄错了理论来源,并且没有正确理解这个体系中两个不同的“我”的缘故。萧遥天在其《语文小论》中,又把“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与“主观”、“客观”等同起来,这也是不正确的,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与“无我”根本就不同于“主观”与“客观”,关于二者的区别在本文第三部分将会提到。 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说:“在审美的静观方式中,我们发现两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10]我们理解为“纯粹的无意识的认识主体”,即“纯粹无欲之我”;现实的有意志的个人,即“欲之我”。王国维所说的“观我”和“观物”其实都有一个“观”的共同主体,“有我之境”是“欲之我”,“无我之境”是“纯粹无欲之我”。这样就可以很好地理解,“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就是物我之间是否存在对立冲突的关系,即是否有主体欲望与意志的参与。 关于理解“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主要应从以下两方面来着手:其一是:“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其二是:“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这是了解“有我”与“无我”的关键。 王国维在他的《叔本华哲学及其教育学说》一文中,关于“优美”与“壮美”的区别曾说:“今有一物令人忘利害之关系而玩之而不厌者,谓之曰优美之感情。若其物直接不利于吾人之意志,而意志为之破裂,唯由知识冥想其理念者,谓之曰壮美之感情。”[11]从这点来看,“有我之境”原来是指当吾人存有“我”之意志,因而与外物有某种对立的利害的关系时的境界;而“无我之境”则是指当吾人已泯灭了自我的意志,因而与外物并无利害关系相对立时的境界。 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所称为“有我之境”的词句,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可视为“我”与“外物”相对立,外界的景物对“我”有某种利害关系的境界。他称为“无我之境”的词句,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可视为“我”与“外物”并非对立,外界的景物对“我”并无利害关系的境界。在“有我之境”中,“我”既与“物”相对立,所以是“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在“无我之境”中,则“我”与“物”已没有利害相对的关系,而与物达到一种泯然合一的状态,所以是“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