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000年第3期No.3,May2000外国语JournalofForeignLanguages总第127期GeneralSerialNo.127
文章编号:1004_5139(2000)03_0053_08中图分类号:I046文献标识码:A
作者本意和本文本意)))解释学理论与翻译研究
谢天振(上海外国语大学社会科学研究院,上海200083)
摘要:翻译,无论是文学翻译还是非文学翻译,都离不开对原文的理解和解释。翻译的这种性质决定了解释学理论与翻译研究的极其密切的关系。而现代解释学理论家围绕作者/本意0的争论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视传统翻译观念的崭新/视域0。本文拟从该理论关于作者/本意0、文本的确定性和可复制性等问题的论述,探讨其对当代翻译研究、尤其是有关翻译的可译性和不可译性等问题的启示。关键词:作者本意;本文本意;解释学;翻译研究
Author'sMeaningandtheMeaningofText)))HermeneuticsandTranslationStudies
XIETian_zhen(TheAcademyofSocialSciences,Shanghai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Shanghai200083,China)
Abstract:Anykindoftranslation,literaryorunliterary,isboundupwiththeunderstandingandexplica-tionofsourcetext.Thisnatureoftranslationdeterminesitscloserelationwithhermeneutics)theoryofunderstandingandexplanationinacertaindegree.ThedebatingofthemodernWesternhermeneuticstheoristsprovidesusacompletelynewHorizonttoexaminetranslation.Basedontheirtwodiametrically
opposedviewpointsonauthor'smeaning,thepresentpapertriestodiscusssuchproblemsastranslatabilityanduntranslatabilityinnewperspectives.Keywords:author'smeaning;meaningoftext;hermeneutics;translationstudies
翻译,无论是文学翻译还是非文学翻译,都离不开对原文的理解和解释。如果说,理解是对原文的接受,那么,解释就是对原文的一种阐发。在这个意义上,译者既是原文的接受者即读者,又是原文的阐释者即再创作者。传统的解释学(Hermeneutics),从古希腊的解释学,中世纪的/释义学0和/文献学0,直至近代德国的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和狄尔泰(Dilthey)的哲学解释学,都贯穿着一个明显的客观主义精神,从而强调接受者应该努力把握/文本0的原意,把握创作该文本的作者的/本意0,这一精神与传统的翻译要领也是一致的。进入20世纪以后,以海德格尔(Heidegger)、伽达默尔(Gadamer)等人为代表的西方现代解释学一反传统解释学的理论,宣称作者的/本意0是不存在的,因此对作者/本意0的寻求也是徒劳的。他们认为,当作者创造出了一件作品(文本)以后,这件作品(文本)就是一个脱离了作者541赫施5解释的有效性6,王才勇译,三联书店,1991
年,第269页。
2伽达默尔5真理与方法6,转引自耀斯5审美经验与文学
解释家6,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第7页。
的自足的存在。因此,阐释者不必去与作者认同,而应把注意力放在探究文本所关注的问题上。但是在当代美国解释学理论家赫施(E.D.Hirsch)看来,唯一能决定本文含义的只有创造该本文的作者,他说:/一件本文只能复现某个陈述者或作者的言语,或者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一个含义能离开它的创造者而存在。01他更直截了当地指出,/本文含义就是作者意指含义。0鉴于翻译与理解、解释的密不可分的关系,现代解释学的上述新理论观念以及60年代当代美国解释学理论家赫施等人针对伽达默尔的论点所提出的一些新观点,无疑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视传统翻译观念的崭新/视域0。一、对作者/本意0的质疑在翻译时,译者面对的是原文文本,但他们孜孜以求的是原文所包含的/意思0。古往今来,大凡严肃的翻译家,他们总是把正确理解和表达原文的/意思0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这里所说的/意思0,在许多情况下,就是指隐藏在原文文本背后的作者的/本意0。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所有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殚精竭虑,苦苦求索的首先就是原文作者的/本意0。原文作者的本意是译作的根本。译者一边读着原文,一边总是在想:/这句(段)话作者想表达什么意思呢?0这看起来很像是一场对话)))译者通过原文文本与原文作者对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译者是没有机会与原文作者直接对话的,因此译者通过原文所进行的这场/对话0实质上是一场单向对话,译者对原文作者/本意0求索的结果正确与否,通常是无法得到原文作者的亲自鉴定或认可的,像法译本5浮士德6竟能得到原作者歌德本人的赞叹,并被认为/比德文本原文还要好0,这可说是古今中外翻译史上绝无仅有的佳事。在翻译中,译者追寻作者的本意,并把作者的本意视作译作根本,这个在传统翻译观念中原本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却由于现代解释学理论的某些观念而受到冲击、甚至产生动摇,因为现代解释学理论的代表人物伽达默尔宣称,作者的本意是不存在的,因此对作者本意的寻求也就是徒劳的了,这就不能不促使我们从现代解释学理论的角度对翻译进行一番新的审视。现代解释学理论的出发点并不是针对翻译而来的,它主要是针对艺术作品的理解、阐释和研究。鉴于艺术作品的研究者对作品所进行的分析和阐释在许多层面上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原作的解读和表达之间存在着颇多相通之处,因此,现代解释学理论对翻译研究的借鉴意义是不容忽视的。众所周知,任何翻译都是从对原文的理解开始的,而解释学理论正是在理解这个问题上,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很值得翻译研究者重视的观点。伽达默尔认为,/理解是一个我们卷入其中却不能支配它的事件;它是一件落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我们从不空着手进入认识的境界,而总是携带着一大堆熟悉的信仰和期望。解释学的理解既包含了我们突然遭遇的陌生的世界,又包含了我们所拥有的那个熟悉的世界。02把这段话用于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可以说是再确切不过的了:有哪一个译者不是带着/一大堆熟悉的信仰和期望0去着手理解他所翻译的原文文本的呢?又有哪一个译者在翻译时不是一边置身于一个/熟悉的世界0,一边又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世界0的呢?553冯明惠5翻译与文学的关系及其在比较文学中的地
位6,载5中外文学6,1978年第6卷第12期145页。4参见谭载喜5西方翻译简史6,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
135页。5转引自赫施5解释的有效性6,第1-2页。
6参见赫施5解释的有效性6,第1-2页。
传统的翻译理论与实践多要求我们的翻译家克服自身因素(包括历史、心理、社会等因素)的局限,抛弃自己熟悉的信仰和期望,抛弃自己熟悉的世界,进入原文文本那个/陌生的世界0,把自己设想成是原文文本的作者,并且进而设想原文作者在进入译文这个/陌生的世界0后会如何写作。正如有一位学者所指出的,/译者须了解原作者及其所处之社会背景,更须体验原作者的心理过程。这一经了解、领悟、体验而后重整组合的手续,便是翻译的过程。03德国翻译家施莱尔马赫(FriedrichSchleiermacher)也曾提出/两种不同途径的翻译0的观念,其中之一就是/使外国作者像本国作者那样说话、写作,译者不仅仅要自己看懂原文,还必须使原作者进入与译作的读者直接对话的范畴04。然而,现代解释学理论家却认为这样的理解是不可能做到的。伽达默尔指出,/重要的是使用解释学的现象去辨识我们把什么东西带进了陌生的世界。这样就可以通过发现我们自己不加怀疑的先已形成的判断来获得关于我们自己的知识,并且通过扩展我们的视域直至它与陌生世界的视域相会合,以获得那个陌生世界的知识,从而使两个视域融合。05关于/使两个视域融合0的观点,伽达默尔在5真理与方法6一书中说得很清楚。他认为,传统解释学中的客观主义努力执着于对本文(从翻译研究的角度说,也可理解为是原文)作者本意的迷信,而没有看到人类理解的历史性。在伽达默尔看来,理解是以历史性的方式存在的,无论是理解者)))人,还是理解的对象)))本文,都是历史地存在的,也就是说,都处于历史的发展演变之中的。这种历史性就使得对象本文和主体都具有各自的历史演变中的/视界0,因此,理解就是本文所拥有的诸过去视界与主体的现在视界的叠合。伽达默尔称之为/视界融合0(Horizontverschmelzung),这样,在现代解释学理论看来,人们面对本文所达到的理解就永远只能是本文与主体相互融通的产物。鉴于理解的历史性,本文作者的本意是不存在的,它在历史长河中已演变成了一系列他者,因而,理解根本无法去复制本文作者的原意。6
把伽达默尔关于理解的历史性的话引入到翻译研究领域,乍一看,人们很可能以为这一观点从根本上摧毁了中外翻译家几千年来的努力:既然本文作者的本意是不存在的,既然理解根本无法去复制本文作者的原意,那么,翻译家们孜孜以求的原文的/意旨0也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了,他们的所有努力也就成了不可能有结果的徒劳了。其实不然,伽达默尔的观点对于翻译研究具有多方面的借鉴意义。首先,伽达默尔关于两个视界融合的观点在一定程度相当确切地道出了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的实质。在翻译中,尽管大家都明白,译者应进入原文文本的世界,应努力领悟作者的本意,但在实际翻译中,译者总是不可避免地把自己熟悉的世界里的知识和信仰带进原文这个陌生的世界。这种情况在各国早期的翻译中比比皆是,英国菲茨杰拉德翻译的5鲁拜集6是在文学史上享有盛誉的译作,但它与其说移译了波斯诗人的诗体,不如说通过模仿原诗格律创造了一种英语的新诗体,正如有的评论家所说的,它把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波斯诗人脱胎换骨变成了厌世的英国天才0。我国早期翻译家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