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放地(In the Penal Colony)
(讲解人:dora核)
我判决,但我不知道你的命运,可能是暴风雨使船只失事,可能是染上疾病,也可能是饿死,或被野蛮人屠杀,或被野兽吃掉。
无论怎样,你自己决定你自己的命运,死亡或生存,受难或幸福。
我不愿再见到你,船将把你和你的罪恶一起从我眼前带走,你将再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一则有关放逐的西方判决
一、“罪恶”的行刑——流放
1、判决者
▼陶片放逐法
▼“纪律首先要从对人的空间分配入手。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它使用了几种技术。
”
“‘封闭’原则在规训中既不是永恒的,也不是不可或缺的,而且不能满足需要。
”
“权利造就了一种肉体—武器、肉体—工具、肉体—机器复合。
……规训权利的功能看上去与其说是简化不如说是综合,与其说是生产产品不如说是与生产机构建立一种强制联系。
”“规训处罚所持有的一个惩罚理由是不规范,即不符合准则,偏离准则。
”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1975)
▼“流寓”是指客籍人氏流落他乡,即在异地居住。
这个词出自《后汉书•廉范传》:“范父遭难,客死于蜀汉,范遂流寓西川。
”因此在历代志书中大多列有“流寓志”或“寓贤志”等。
“流人”语出《庄子•徐无鬼》:“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
”简单的理解,“流人”就是因罪被流放的人。
他们一部分是阶级专政的产物,就是把反抗或不利于统治集团统治之人,采用强制措施放逐到偏远地区服劳役。
还有一部分是统治阶级戍边政策的产物,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招徕,即给予组织者和民众一些优惠,鼓励他们到边地垦荒;一种是将战俘等强制迁徙到边疆地区。
——王云红《流放的历史》(2006)
2、流放者
▼“可以举出几条最常见的可判处流放的罪状:
l)属于有罪的民族;
2)已在劳改营服满刑期;
3)居住在有罪的环境中(诸如;叛逆的列宁格勒、西部乌克兰、波罗的海沿岸之类游击队运动活跃的地区等)。
”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1973) 3、流放地
▼“像流放农民那样凶残的流放,把人们赶到荒山僻野公然置于死地,这样的事从前没有过,以后也没有再发生。
但是,我国的流放地却通过其它方式并按照它自身的规律一年比一年更加‘茂密’:流放的人数越来越多,流放地的人口密度越来越大,流放制度越来越严酷无情。
”“流放地的苦难最为深重的是那些连个自由村庄的影子都没有的、沾不到一点文明边的地方。
”
“越往边远地区去越坏,越偏僻的地方越没有任何人权可言。
”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1973)
二、《在流放地》
1、出版情况
写于1914年8月4日至18日,即在他与费丽丝鲍威尔第一次解除婚约后不久。
起初不愿发表,后由于勃罗德和莱比锡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的催促,他才于1916年打算把它与《判决》、《变形记》合成一集,以《惩罚》作书名出版,但未果,最后才于1919年由莱比锡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以单行本出版。
2、文本内容
人物:旅行者军官士兵犯人新旧司令官
行刑机器:构造(绘图员耙子床)
事件:军官不厌其烦地给旅行者讲解行刑机器——给犯人行刑,未果——军官劝说旅行者支持自己——军官给自己行刑——旅行者到茶馆看到旧司令官碑文——旅行者坐船离开流放地
段落选读:
旅行家本来有许多东西要问,见他这样,就只问道:“他知道对自己的判决吗?”“不知道,”军官回答说,正想往下继续解说,却给旅行家打断了:“他不知道对自己所做的判决?”“不知道,”军官再次答道,接着顿了一顿,仿佛等待着旅行家对自己的问题做进一步的说明,然后说:“告诉他没有必要,他会亲身体验到的。
”
“您看,”军官说,“有两种针,排列形式各种各样,每支长针旁有一支短的。
也就是说长针写字,短针向外喷水,把血冲掉,使字迹清楚地显现出来。
冲出的血水经这儿的小槽沟进入这个主槽,再通过那个排水管流到坑里。
”军官用手指仔细地沿血水流经的路线指了一遍。
为了尽量显得逼真,他把双手伸到水管出口处做着接水的手势,这时候旅行家抬起脑袋,手向后摸着,想退回到椅子上去。
为了让对方在机器的轰隆声中听清自己的话,他对着旅行家的耳朵大声嚷道:“您明白整个过程吗?‘耙子’开始写字啦;等犯人背上第一轮字写完,棉絮层就开始转动,缓缓地把犯人翻到另一侧,好让‘耙子’能在新的地方写字。
这时,因写字而刺破的部位被置于棉絮上,由于棉絮是特制的,可以立刻把血止住,准备好让‘耙子’把写的字再加深。
‘耙子’边上的尖角在犯人的身体继续转动时就把伤口上粘着的棉絮撕下来甩进坑里,‘靶子’又可以继续工作了。
就这样,‘耙子’在长达十二个小时里把字愈写愈深。
头六个钟头里,犯人几乎跟往常一样活着,只是熬着疼痛。
两个钟头之后取掉毡团,因为犯人再没有力气喊叫了。
‘床’头这儿这个电加热的钵子里盛着热米粥,只要犯人有那个雅兴,可以用舌头舔着吃。
从来没有一个人放过这个机会的,我可是见得够多啦。
只是在第六个钟头上犯人才失去了进餐的兴致。
然后我就跪在这儿观察着这一幕。
最后一口粥犯人很少咽下去,只是在嘴里倒来倒去,就吐到坑里去了。
这时候我得赶紧缩下身子,不然的话,那一口脏物就会啐到我脸上。
第六个钟头里犯人是多么安静哟!“您也看到了,用眼睛辨认那些文字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我们‘耙子’上的犯人要凭自己身上的创口进行解读,自然就更费劲了;他要花上六个钟头才能最终读懂。
这时,‘耙子’将他完全刺透,叉起来扔进坑,‘扑哧’一声掉在血、水和棉絮里。
至此,法庭处决完毕,然后我们,我和士兵,将他黄土一掩了事。
”
“以往的处决场面多气魄呀!行刑前一天,整个山坳里人挤得满满的,都是来看热闹的;一大早,司令官和他的女士们就到啦;军号声响彻营地;我向司令官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出席的人——大官们都必须到场——排在机器的四周;这一堆藤椅就是那个时候的一点可怜的遗物。
”
“我们大家多么痴心于受刑人脸上那幸福的表情,我们又是如何挺着面孔接受这终于来临
又正在消逝的正义之光的沐浴啊!那是什么年月哟,我的伙计!”
于是军官开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标题,接着又连起来读。
“写着‘要公正!’”他说。
“现在您可以读啦。
”
如果说军官所眷恋的这套法庭程序确实已经到了该废除的时候——或许这是旅行家干预的结果,旅行家本人也觉得有义务这样做——那么,军官现在做的就没有一点不对;处在他的地位,旅行家也会这么做。
“耙子”不是在写,而只是向下戳;“床”不再翻动人体,而是抖动着把人体向上往针尖上推。
旅行家想插手,可能的话,就把整个机器停下来,这毕竟不是军官所希望进行的那种动刑场面,这简直是形同凶杀!他刚伸出双手,却见“耙子”叉着军官那已经刺穿的躯体向上升起,往一边转去,而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到了第十二个钟头才会出现。
鲜血,纯纯的血在向外淌,流成了几百条小河,连水管也失去了作用。
上边的碑文字母很小,旅行家只好跪到地下才能看清。
碑文是这样写的:“此处安息着老司令官。
他的那些现在已不能附名的追随者为他修墓立碑。
有预言道:若干年后,老司令官将会复活并从这所房子出发带领他的追随者收复这块流放地。
保持信念,耐心等待!”
3、多角度解读
▼罪恶与惩罚(《惩罚》的出版意图)
在这个作品里,他清晰明确地反映了自己对于普遍罪恶的凶悍和巨大的确信。
……认为这机器的存在时可以容忍的,惩罚是不可避免的。
——马克思主义批评学派鲍里斯·苏切科夫
它们标志着他关于罪(不是罪行)和惩罚的探究已经达到了顶点。
——马尔康姆·帕斯莱
▼理性与非理性(作者、旅行者角度,局外人)
▼技术控制与人性萎缩(行刑机器)
▼政治预言(行刑的残忍,对于二战悲剧的语言)
▼宗教寓言(军官与行刑机器)
看看这样的阐释:
构成这一机器支柱的四根柱子,就其数字“四”的象征意义来看,代表着宇宙秩序整体,伊甸园四大泉流。
机器执行一次判决的时数为“十二”,十二也同样具有象征整体的意义,太阳的周转时间分为十二,耶稣的弟子是终极重振上帝臣民的象征。
这些无疑都表明了这一机器的整体意义。
机器所处的地点“小山谷”也不乏宗教及整体意义。
在圣经旧约先知书中,上帝审判异教徒的地方就已被称为“决定性的山谷”、“处罚法庭之山谷”。
▼受难(老师见解)
“您关于我的作品中的受难性因素的批评与我的看法完全一致,另一方面,我觉得这种因素几乎同样地存在于我迄今为止所描写的事物中。
你是否注意到了,能够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完全摆脱这种受难性因素的东西是何其之少!在阐释这篇最新创作的小说的同时,我只想补充一点,这种受难性不仅仅是这个小说所特有的,毋宁说是我们的时代和我自己的岁月里普遍存在的,直到现在一直都是苦难的,还将继续如此,而且我自己岁月里的受难性要比这个时代更加地持久。
”
——Franz Kafka Letters to Felice
4、自己的观点(总体观,见下述)
三、体现卡夫卡“流放”情结的《在流放地》
1、原罪下的流放——“我处事的原则是:罪责无可置疑”;新旧军官
2、失在下的流放——麻木的犯人;“耷拉着脑袋”;观众;没有真正的流放
3、延搁下的流放——反复讲解机器构造;长时间的受难;受难结果是死亡
4、绝域下的流放——被抛入流放地;荒诞之地;僵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