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语气词“吗”以及标点“?”的功能研究作者:吴碧宇来源:《现代语文(语言研究)》2006年第06期[摘要] 本文指出疑问语气词“吗”以及“?”都有篇章组织功能和修辞功能,但是在这两个方面既有共性,又有个性。
[关键词] “吗” “?” “功能”根据林穗芳(2000:50)的考察,“?”源自西方,其产生“主要出于表示语气的需要,用于句末附带有断句的作用”,英语中最早使用“?”是在1534年,最早把它介绍到我国的人是清末民初的张德彝(1947-1919)(ibid:78),1919年《请颁行新式标点符号》把“?”列为新式标点之一(ibid:171)。
胡适(姜义华,1998:334)在1915年就提出,无文字符号之害有三点:“(1)意旨不能必达,多误会之虞。
(2)教育不能普及。
(3)无以表示文法上之关系。
”因此,在胡适看来,“?”等标点符号的使用不仅具有语言学上的意义,还有宏观教育上的意义。
“吗”是“么”在现代汉语中的变体,是出于汉语书面语表达的需要(高名凯,1986:447-448)。
高名凯(1986:447-8)在谈到“吗”的由来,说道:西洋语可以通过句末降调来表示询问,这是因为“西洋语的声调可以相当自由”,而“汉语的词都有其本来的严格的声调”,一旦“碰到句子中最后的词的声调是向下降,如去声的话,这就很难做得到”,因而,加上“吗”就必然表示询问句了;“吗”用在命题中没有其他任何表示询问的语言成分的情形之下。
从以上三位学者的研究来看,“吗”和“?”各有产生的背景和功能,因此,“吗”不是随时都可以被“?”所替代的。
但是在我们看来,三位学者对“吗”和“?”提到的功能,都还不够全面。
Bar-Aba(2003)在考察了Shipley (1960: 330-331)、Lyons (1977: 61-67)、Nir(1986:209;1990: 137-139) 、Meyer (1987)、Halliday (1989: 33-35)、Nunberg (1990)、Vega (1993: 194)、Livnat (2000: 69-70)等人的观点之后,指出“标点符号在大多数情况下具有篇章组织(organizational)和修辞(rhetorical)功能。
篇章组织功能分为:切分(segmentational)、程序(procedural)、辅助语言(paralinguistic)、节奏(rhythmical)以及语法(grammatical)功能;修辞功能分为:语用(pragmatic)、情态取向(modality-oriented)、情感驱动(emotive)、增强表现力(expressive)、表明态度(attitudinal)等。
前者被认为是‘用来标记呼吸停顿、句法结构和节奏’的功能( Ornan, 1993)”。
结合关联理论①的研究,Bar-Aba进一步提出,所有的书面形式的标点符号都只有程序意义。
就此,标点符号的功能可概括为程序功能即程序-组织功能(procedural-organizational)和程序-态度功能(procedural-attitudinal)②。
在我们看来,“吗”同样具有这些功能③。
然而,事实上,“吗”与“?”往往会同时出现,但有“吗”,必有“?”,有“?”,未必有“吗”。
那么,“吗?”中的“?”和“吗”又各有什么功能呢?为什么有“?”,有时不能加“吗”等疑问语气助词呢?为什么有“?”,有时不需要加“吗”等疑问语气助词呢?这些问题都集中在“?”和“吗”的共性和个性究竟是什么的问题上。
1.“吗”与“?”的语用功能之共性对于“?”,胡适(姜义华,1998:344-345)曾经说过:“吾国文凡疑问之语,皆有特别助字以别之。
故凡何,安,乌,孰,岂,焉,乎,哉,欤诸字,皆即吾国之疑问符号也。
故问号可有可无也。
” 可见,“?”和现在常用的语气助词“吗”有着不少的相同的功能,否则,胡适这样的国学大师不可能会有这种观点。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观点,是因为缺乏对“?”和“吗”的功能进行全面考察的缘故。
吕叔湘、朱德熙(1979:236)认为,“有了问号,‘吗’和‘呢’可以少用许多。
”这种观点同样反映了“?”和“吗”之间有共性,但是这话同时又隐含了它们之间还有个性的观点,“?”并不是时时都可有可无。
本节拟考察它们的共性。
1.1 篇章组织功能“吗”和“?”可以断句,具有切分功能;它们可以引导读者做出疑问语气的理解,具有程序功能;它们可以断句从而可以调整语言的节奏,具有节奏功能;它们的使用影响语言形式的安排,汉语常常因为疑问焦点信息的存在而影响语言形式的安排,因此,问号也具有语法功能;“?”可以代替对疑问语气的文字表述,具有辅助语言功能;“吗”的使用也能强化或突出某种语气的语言功能,等等。
“?”的篇章组织功能从下例便可见一斑:(1)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行道之人为之陨涕。
况于陛下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资治通鉴》:1086)该句的标点,吕叔湘(1988:10)认为应该改成:“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此原文本为劝谏之辞,重新断句并加上“?”之后的句子,其言辞之切才溢以言表。
由此可见,“?”的篇章组织功能和修辞功能之强大。
1.2 修辞功能“吗”和“?”都具有修辞功能。
它们的使用,往往能表现出探询、困惑、疑问、惊异等多种语气或情感,这是它们的共性。
2.“吗”与“?”的语用功能之个性上文我们提到胡适认为“?”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后来,经过钱玄同的提议,胡适(姜义华,1998:344-345)接受了必须使用“?”的思想,并在答复他人的疑惑时,也表达了必须采用“?”的思想。
为什么呢?胡适以中国京戏里常有的两个人问答形式为例:“当真?”“当真。
”如果此处不加“?”,将无法区别二者。
可见,“?”和疑问语气助词又各有不少个性特征。
事实上,胡适这里提到的只是“?”的修辞功能中的一种而已。
本节我们将详细阐述“吗”和“?”的功能个性。
2.1 篇章组织功能在切分功能上,二者往往不存在差别。
但是,在表现意识流小说中,由于没有标点符号,这时“吗”的切分功能有时是体现疑问句结构难以缺少的词语。
金隄的《尤利西斯》译本仿照原文没有给出任何标点,因此,一般的“?”之各种语用功能都全部被取消,这时,我们会发现“吗”等疑问语气助词的作用,它们的语用功能会更加突现出来。
例如:(2)… Hynes kept me who did I meet ah yes I met do you remember Menton and who else let me see …. (Joyce, 1996: 872)……我碰见谁来着啊对了我碰见了你记得吗门顿还有谁呢谁呢……(金隄,1994:1010)如果去掉“吗”,该行中疑问句“你记得吗”便成了陈述句“你记得”,原文意思也因此而遭到歪曲。
再如:(3)请把声音放小一点,好吗?孩子听话!(3)若是在没有标点的意识流小说中且没有“吗”,该句则成了:请把声音放小一点好孩子听话。
其意义很难让人做到和[3]一样的理解。
在程序功能上,“吗”和“?”的不同主要体现在二者在引导受话人做出理解取向的基础上。
例如:(4)你去?(表“诧异”)(5)你去吗?(表“询问”)在辅助语言功能上,“?”可以代替对疑问语气的文字表述,具有辅助语言功能;而“吗”的使用主要体现在其能强化或突出某种语气。
明师傅:六爷,人总有颗人心哪,你还能坑老朋友吗?(老舍,2004:164)明师傅的存疑程度较弱,但明师傅还是有疑而问,毕竟,方六此人一向阴险狡诈。
如果改成“你还能坑老朋友?”,存疑程度更弱,不能准确地反映明师傅的心态。
而原汉语句子中由于有了疑问语气助词“吗”,已经传达了疑问语气,故而,“?”的功能大大消弱。
在节奏功能上,当“吗”参与调节话语节奏时,“?”的节奏功能相对减弱,甚至消失。
相反,“?”将直接参与调整句子节奏。
试比较:(6)“是他?”(7)“是他??”(8)“是他吗?”*(9)“是他吗??”我们可以感觉到,从(6)到(9)节奏明显逐步减缓,从这里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出“?”和“吗”在调整话语节奏时的区别;然而,句(9)在笔者看来,似乎第二个“?”没有必要,因为两个“?”可以让话语节奏减缓,表示强烈的疑问语气,而该句有“吗”,已经让整个话语节奏减缓,而再加上两个问号来表示强烈的疑问语气就很可能把句子重音落在“吗”上面,这通常不符合我们的语感。
我们认为,句(9)只要加一个“?”承担句子的程序上的切分功能就可。
语法功能上,“吗”具有句法功能,用于是非问句。
而只有“?”的问句,也会由于该句为问句而影响焦点信息、词语的安排,从而体现了“?”的语法功能。
例如:(10)你跟我去,好吗?这里的“吗”不能去掉,否则不合汉语语法。
而该句中“?”的有无,并不妨碍话语的理解和句法的完整性。
当“吗”和“?”同时存在时,即在“……吗?”结构中,“?”只有篇章切分功能,其他功能基本丧失。
例如:“我说过吗?”。
该句中由于有了“吗”这个疑问语气词,“?”表达不出任何语言信息。
2.2 修辞功能前文提到,Bar-Aba(2003)认为标点符合的修辞功能可分为:语用、情态取向、表达感情、增强表现力、表明态度等功能。
笔者认为,这些功能可统称为“说话人情态取向”功能,因为修辞必然是语用的,说话人的感情表达、如何说话、态度如何都必然为其情态取向所反映。
当然,“?”不在例外之列,而具有话语标记语功能的“吗”也同样具有修辞功能。
但是,二者在表现情态取向功能时有程度和方式上的差异。
例如:(11)他来了吗?(单纯的询问)(12)他来了?(带有怀疑的意味)(胡裕树、张斌,2002:184)“?”可以重叠使用,表示强烈的疑问语气,而“吗”不能。
例如:“为什么??”这些都和上文的程序功能差异是相关的。
这里,我们还想说明的是,它们的修辞功能和它们的篇章组织功能是分不开的。
例如,除了刚提到的程序功能与修辞功能的相关,它们的节奏功能差异,也同样会导致它们的修辞效果有异,这可参照上文论述节奏功能差异的例句。
3.“?”可有概念意义,而“吗”往往没有“吗”和“?”都可表程序意义,但是,“吗”似乎只能表程序意义,而“?”有时可表概念意义。
例如:(13)高树怦然心动。
“不过,国家不给你们人民币。
”“?”高树惊讶。
“你们可以用美元!”“!!”高树的呼吸急促起来。
(转引自吴学君,2002)从这个例句看来,这里的“?”不仅具有修辞功能,还有篇章组织功能;不仅具有程序意义,而且具有概念意义。
不过,“?”的这种使用情况不多。
再如:(14)望子成?(言外之意为:望子成“龙”,还是望子成“蛇”?谁都难以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