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大学学报・高教研究版2003・外语教学与研究再解析直译与意译牛 谷 芳(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山西晋中030600) 摘 要:翻译界直译与意译之争由来已久,走第三条道路的中间派也是古已有之。
实践证明,直译与意译的区分是客观存在的。
本文尝试进一步分析肯定派、否定派和中间派的观点,说明直译和意译是相互关联、相互补充、相互融合、相互渗透的两个对立面。
关键词:翻译;直译;意译中图分类号:H315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8606(2003)外20040204 翻译界直译与意译之争由来已久,走第三条道路的中间派也是古已有之。
晋代道安(314~385)、隋代彦腙(557~610)主张直译(质),苻秦鸠摩罗什(344~413)主张意译(文),唐代玄奘(602~664)则意译直译“圆满调和”,走的是第三条道路。
梁启超对我国历史上直译意译消长调和的过程作了精辟的总结:“翻译文体之问题,则直译意译之得失,实为焦点……新本日出,玉石混淆。
意识求真之念骤炽,而尊尚直译之论起。
然而矫枉太过,诘鞠为病;复生反动,则意译之论转昌。
卒乃两者调和,而中外醇化之新文体出焉。
”与古代一样,20世纪我国翻译界又重演了直译意译消长调和的过程。
20、30年代,直译意译两派曾展开一场激烈的论战。
50年代初,直译意译之争又起,但不如20、30年代的论战激烈。
此后两派之争虽然并未完全停止,但主张调和的中间派占了统治地位。
这次消长调和的过程不是简单地重复历史,而是在更高的水平上进行,触及的理论问题深而且广。
走第三条道路的中间派,也不像古代那样在两派各领风骚之后才出现,而是一开始就出现了。
然而,中间派内部远不是统一的。
有些人根本否定直译意译的提法,可以称之为“持否定态度的中间派”,简称“否定派”;有些人承认直译意译两者并存且无优劣之分,可以称之为“持肯定态度的中间派”,简称“肯定派”。
否定派认为,“以直译意译分作两类,在根本上似有问题”,“凡适当的翻译均系意译,又同时应为直译”。
有的主张“不分裂直译和意译”,指出“真正主张意译的人所反对的也不是直译,而是呆译或死译”;“两派正面的主张,倒是相互接近的……正确的翻译是分不出直译或意译的”。
否定派中有些人在否定直译意译的同时又提出自己的译法。
有的主张“译文学作品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要“信”,说“信”有三种程度:形似、意似、神似,“不过在未说之前,对于时下流行的‘意译’或‘直译’说一句话。
翻译就是翻译,本来无所谓什么译”。
并把直译等同于“形似”,加以否定,主张“意似的译法”和“神似的译法”。
有的在否定直译意译的提法之后,提出“字译”与“句译”的区分,“字译是以字解字及以字译字的方法”;“句译与此正相反……是取一种态度,先把原文整句的意思明白准确的体会,然后依此总意义,据本国语言之语法习惯重新表现出来”,“句译是对的,字译是不对的”。
有的不仅否定直译意译,而且否定“句译”,并提出“五步法”:寻求原文字义,分析原文文句组织,把原文所代表的意义变成有意义的译文语言的话,按照译文文字的习惯和规则把话写出来,将译文文字加以适当的修饰。
收稿日期:2003210208作者简介:牛谷芳(19652),女,山西榆次人,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讲师,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这些主张各有其贡献。
有的指出了两派对立的无意义,因为双方都是在与想象中的论敌作战,有的提出了如今广为流传的“神似”,有的提出了翻译的本位———句本位,有的论述了翻译的程序。
然而,否定派的根本观点是值得商榷的。
翻译实践证明,直译与意译的区分是客观存在的。
例如,A bird in the hand is w orth tw o in the bush.可译为“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也可译为“多得不如现得”。
不论以什么名称来称呼这两种译法,闭上眼睛不承认两者的区别,是难以令人心悦诚服的。
从理论上说来,翻译方法至少应包括翻译的对象(语篇及构成语篇的各种要素)、翻译的单位及本位、翻译的标准、翻译的程序等五个方面,其中翻译的程序至少应包括理解与表达两大步。
表达则有不同的方法———直译与意译。
这两种方法相辅相成,矛盾又统一。
否定直译与意译之分的观点是以两者的统一性否定两者的矛盾性,以“神似”否定直译意译是以翻译标准否定表达法,以“句译”取代直译意译是以翻译的本位否定表达法,以“五步法”取代直译意译是以翻译程序这个整体否定表达法这个局部。
这都是不妥的。
肯定派在承认直译与意译都是正当的翻译表达法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但也有分歧,主要表现在直译意译的用途上。
第一种观点是直译用于内容,意译用于形式。
有的主张“对于意义上、实质上,须直译;对于文字上、形式上,须意译”。
“直译者与意译者苟各趋极端,皆滋流弊。
如以前者为精神,后者为手段,则文质庶可茂乎?”这实际上是说,内容忠于原文是直译,形式变通是意译。
但意译在内容上也应忠于原文,形式上必然变通。
可见持这种主张的人实质上是隐蔽的意译派。
第二种观点是直译与意译用于不同的功能变体。
有的认为“直译、意译当用何法最善,则当视科目之性质及原文之严谨或浮夸而定”。
有的具体地指出,文学应当用意译,自然科学用直译,或“适用此种翻译(直译)者,如学术记载、法令、契约等类,或重要书籍,如学术记载、宗教经典等皆是也……文艺作品,如小说、论著、诗歌之类,多用意译不独能存其真,且亦能臻其雅”。
这种主张意味着,译者须首先辨明原文类别,然后确定用直译还是用意译;一经确定之后,一种方法可以而且必须用到底。
但这是不符合翻译实践的实际情况的。
第三种观点是直译与意译可以而且必须互相参用。
“如直译能使人看得懂,不妨直译,否则宜略参用意译。
即在一书之中,直译可懂之句即直译。
直译不懂之句则须略为变通,略加意译。
”这种主张符合翻译实际,所以拥护者日众。
尤其是80、90年代,这一主张几乎独领风骚。
《英汉翻译教程》指出:“一部好的译作总是既有直译又有意译。
不可设想,主张直译的人在翻译中通篇都采用直译法,而主张意译的人通篇只采用意译法。
一本书和一篇文章如此,即使一个句子中,译者兼用直译和意译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的。
”《文体与翻译》指出:“实践证明,直译和意译是相互关联、相互补充、相互融合、相互渗透的两个对立面。
”这些论断可以说是不易之论。
至此,关于直译和意译的任何进一步讨论似乎都是多余的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直译和意译究竟是什么,这个根本问题并未解决。
肯定派,甚至直译派和意译派,在这方面的意见倒是相当一致的,只是具体用语不同罢了。
绝大多数论者所下的定义,似乎可以概括为:在译文中既保存原文的意义,又保存原文的(句法)形式的译法谓之直译;在译文中只保存原文意义而打破原文(句法)形式的译法谓之意译。
其中“原文的形式”有种种不同的其他说法:“原来文法之结构”,“原来的语法”,“原文表层结构”,“原作面目”等等。
直译与意译的这种定义,虽被广泛接受,但是潜伏着危机。
早在1984年,就有人指出:“认为保持原作语法结构的译法方是直译,只是把直译推向死胡同,而又在两种互不相同的语言中寻求某些程序、结构的共同点,为直译开拓出路,这种做法是徒劳无益的。
”的确,如果以是否保存原文形式为区别直译与意译的标准,那么连最常见的句子也不可能用直译;如果要用,其结果必然是呆译、死译。
例如:There is a book on the desk.桌上有一本书。
这显然是直译,但译文并未保存原文的形式。
且不说“is”的现在时第三人称单数形式无法保存,冠词“the”无法保存,连词序也无法保存。
因此,从直译的这种定义可以直接导致对直译的否定。
否定了直译,也就否定了意译,因为没有直译,“意译”就与“翻译”同义了。
果然,1988年《中国翻译》上有一篇题为《翻译———只能是意译》的文章,彻底否定直译的存在,其办法就是从分析直译的定义入手。
为了避免因定义不当而导致对直译与意译的区分的再次否定,必须重新为之下定义。
不宽不窄的直译定义,必须一方面区别于意译,而另一方面区别于“呆译、死译”;同样,恰如其分的意译定义,必须一方面区别于直译,另一方面区别于“胡译、曲译”。
翻译涉及两种很不相同的语言,因此,在翻译中完全“保存形式”是根本办不到的;如果不说完全保存,而说在一定程度上保存,那么达到多大程度是直译,谁也无法确定。
因此必须放弃“保存”的概念。
我们认为,直译的本质是译文与原文在词汇和句法上的相互对应。
“对应”不是“相同”,正如编号与房间对应,但编号不是房间。
大量事实表明原文中哪个词、哪种结构还是大体可以确定的。
换言之,两种语言中存在大体对应的因素。
就词汇来说,好的双语辞典上列出的译语词语通常可以认为是原语词语的对应词语。
例如,桌、书桌、课桌、写字台、办公桌、读经台、乐谱架等都是英语desk的对应词。
但不能说(句法)列出的就一定是对应词,如the desk的释义是“文书职业”,但它不是“desk”对应词。
另一方面,也不能说双语辞典上找不到的就一定不是对应词。
衡量的标准应是原词中最基本、最核心的义素。
前面列举的词之所以是desk的对应词,是因为它们都包含“供人工作于其上,用具”这两个最基本的义素,而“文书职业”没有这些义素。
从句法方面来说,不管译文与原文是否一致,或不一致到什么程度,只要是从一种语言中的某一聚合体(paradigm)选取不同的元素插入某一组合体中(syntagma)而组合关系不变,另一种语言也可以如法炮制,阻隔关系也不变,那么我们可以说两种语言中的这两个组合体相互对应。
例如:原 文译 文组合体组合关系组合体组合关系on the desk prep.+det.+n.桌上名+方位on the ground(不变)地上(不变)under the bridge(不变)桥下(不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对应可以是一一对应,也可以是一多、多多对应。
这在词汇方面是不言而喻的。
句法方面的例子是:He did that.D o y ou remember his doing that?He is said to have done that.其中的斜体部分形式各异,但它们都是“他做了那件事”的对应语。
两种语言中究竟哪种句法结构相互对应,是如何对应的,是两种语言的比较语法应该解决的问题。
以上所述直译的本质,只从词汇与句法方面考虑问题,没有从语用方面考虑问题。
如果直接以此为定义,虽然不会导致违反译文规范的死译(因为既然说“对应”,那么原文符合规范,译文必然也相应地符合规范),但可能导致违反恰当原则的呆译、死译。
例如,英语中的“DET+N+S”与汉语中的“主谓结构(或动宾结构,动补结构)+名词”对应,但英语中的S可以拉得很长,而译成汉语时,用对应的结构虽然规范却不恰当,其结果是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