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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李煜、纳兰性德对比

问世间,愁为何物,竟如绵绵江水,从古流到今,从春流到秋,赚得英雄长扼腕,赚得女儿泪湿帕,赚得世人竟白头。

且不言渭水河畔、苍苍蒹葭中追寻伊人的秦国少年爱情梦的苦涩,也不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谪仙“白发三千丈,愁缘似个长”的悲愤,我们只读一读亡国之君李煜、文士之女李清照、宰相之子纳兰性德三位词人遗响后世的那些天籁之作,就足以愁煞人了。

南唐后主李煜(937-978), 24岁即位,史称南唐后主。

即位时南唐已摇摇欲坠,赵匡胤新建立的大宋对南唐政权虎视眈眈眈,李煜只顾享乐,对宋称臣纳贡,以求偏安一方。

作为一国之君,他在政治上无所为,但却是一位艺术天才。

“聪颖敏慧嗜书成性,善诗文,兼通书画,更妙于音律”。

① 启功也说:“一江春水向东流,命世才人踞上游。

末路降王非不不幸,两篇绝调即千秋。

” 王国维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人间词话》)其实,李煜天性本是一位诗人,他生性率直,敏锐善感,风流多情,偏偏被命运推上了乱世君王的宝座,这是南唐的不幸,但却是诗人的大幸,正因为此,南唐很快地亡国了,但文学史上却出现了一位绝少得天才。

使亡国之君成为千古词坛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词话》语),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

这些后期词作,凄凉悲壮,意境深远,已为苏辛所谓的“豪放”派打下了伏笔,为词史上承前启后的大宗师,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言:“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至于其语句的清丽,音韵的和谐,更是空前绝后的了。

李煜前期的词或描写他酣歌醉舞、豪华享乐的宫廷生活,或描写他跟后妃或歌女的艳情生活,或描写缠绵的相思情意,缺乏社会内容和思想意义,带有明显的庸俗气息,格调不高,但后一类比之前二类,较少欢乐的情调和轻佻的意味,而写得惆怅曲婉、哀怨动人。

如《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清平乐·别来春半》等。

在饱尝了人生苦难后,他的词更不同于一般士大夫的失意愁闷之作,如《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这是李煜被俘之后的反思之作,不仅展示了亡国之时的悲苦情怀,而且追悔了自己当年的安逸生活,饱含着一种沉痛的悔恨之情。

又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字字血泪,是发诸胸臆的亡国之音。

末二句自问自答,以东流的一江春水来比喻愁情,写出了绵绵无尽又浩渺无边的情思,意境既阔大又深远,引起后世无数读者的共鸣和赞美。

清人陈廷焯评云:“一声恸歌,如闻哀猿,呜咽缠绵,满纸血泪。

”(《云韶集》卷一)无疑道出了许多人的共同感受。

李煜后期的词基本反映的是这种情绪,所以李煜词的主题乃离家丧国之恨。

继李煜之后,善写缠绵悱恻之愁情的大词家有北宋浅吟“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柳永,和低唱“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而此二位寄情秦楼楚馆,终未识得人间苦难,毫无历史的质实和沧桑感。

一变宋词“过于纤弱,气格不足”之风的是光照千古的女词人李清照。

李清照(1084年—约1152年),出生于风雨飘摇的北宋末年,父亲李格非是名重一时的北宋文学家、苏门“后四学士”之一。

丈夫是著名金石家赵明诚,二人经常诗文唱和,夫妻恩爱异常。

先是赵明诚做官常外出,于是李清照便常常一人独守空房,在相思中度过,而那思念通过李清照的笔顿时化作了千古的奇句,婉转愁肠,成为了“美丽的”闲愁:“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一剪梅》)“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 《凤凰台上忆吹箫》。

后是党争,李格非陷狱,赵明诚病故,49岁时又经历一次婚姻的打击,她心境大变,先前的“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活泼和调皮早已被黄梅雨似的泪水淹没,再加上国土沦丧,偏安一方的南宋小朝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的愁再也不会怀着“寂寞深闺”之闲愁,而是国运衰微的知识分子的忧愁,故而李清照的词兼有闺妇之怨、身世之苦和家国之恨。

李清照是继李煜之后婉约派的又一枝奇葩,清人沈德潜就曾说过:“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

“国家不幸诗家,赋到沧桑句便工”,如果说李煜、李清照词是由于历史的不幸,造就了一代词家的天籁之曲,那么时隔500年之后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整日锦衣玉食的纳兰性德,那三百多首篇篇言愁,句句含恨的词作又出于何故?纳兰性德(1655~1685年),原名成德,满洲正黄旗人,是清初康熙时期大学士明珠之长子。

纳兰性德自幼天资聪颖,4岁学骑马,7岁学射箭,14岁通诗文,读书过目不忘, 17岁入太学读书,18岁考中举人,19岁准备参加会试,但因病没能参加殿试。

便于病中主持编纂一部1792卷编的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受到皇上的赏识,同时始撰写《渌水亭杂识》。

22岁时,再次参加进士考试,以优异成绩考中二甲第七名。

23岁康熙皇帝授他三等侍卫的官职,以后升为二等,再升为一等(品级为三品)。

作为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纳兰性德以“英俊威武的武官身份参与风流斯文的诗文之事”,备受皇帝亲信。

1685年,即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忽染寒疾,帝遣御医几往视之,五月三十日卒,年仅31岁。

康熙帝将一位痴迷诗文的进士擢录为御前侍卫,似乎有些夺人所好。

康熙帝的真实意图我们无法确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康熙帝对性德很是赏识。

性德走后,六月初四,“梭龙战报至行在,康熙帝遣官使拊几筵,哭告之。

”② 性德走了,康熙帝的心情不会不伤感而又寂寞!毕竟,这个比他只小一岁的侍卫不仅“御殿则在帝左右,扈从则给事起居”,而且在他诗兴大发之时随声唱和;在他著述之后受命译制,他的文武兼擅的才能在侍卫之中无人能比,他的空缺无人能补!而他留给世人的是三百多首句句含情,篇篇言愁的长短句,的确是天籁遗响,世间少有。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性德的内心世界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呢?无论是写羁旅生涯,塞外风光,还是写朋友情谊,写夫妻恩爱,情调皆哀怨忧伤。

如“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长相思》),“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如梦令》),“拟凭尺素寄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临江仙》)“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采桑子》),“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临江仙》),“ 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减字木兰花》),“好天良夜酒盈樽,心自醉,愁难睡,西南月落城乌起” (《天仙子》)“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浣溪沙》)……这种饱含愁恨的句子,在纳兰词里比比皆是。

综观纳兰身世,其词凄婉、幽怨,盖有以下因素——主观原因:1.其祖上跨马横刀,称雄一时,但他自小生长在旖旎温柔之乡,天性纤细善感。

其词《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堕。

”壮观中含纤丽,兼有感伤情绪,对照旷达而刚直的苏轼,其《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虽为悼亡之作,但仍不失悲壮之气,故其性格因素最为重要。

2.思想淡泊消极。

康熙帝对汉族文化的认同以及相应文化政策的制定使得宋明理学观念再度复活,而汉文化中的中庸和谐、包容兼顾的思想与理学的空谈心性和非人道主义思想的矛盾性,又使得已经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性德感到苦闷而困惑;与顾贞观等曾是山林隐逸的文人学士的自觉而亲密的往来,使他深受濡染,向往心与境合的闲适自由生活而又不能。

客观影响:1.“原期翰院之选,竟充虎贲之列”③。

性德以二甲第七名进士被康熙帝特选为三等侍卫,非他所愿。

在他致严绳孙手札的第二简中说:“弟秋深始归,日直驷苑。

每街鼓动后才得就邸。

曩者文酒为欢之事,只今堪梦耳。

……弟比来从事鞍马间,益觉疲顿。

发己种种,而执行芟如昔,从前壮志,都已坠尽。

……古人谓好官不过多得金耳,吾等但得为饱暖闲人,又何必复萌宦情耶。

”康熙皇帝虽然极为赏识性德,但性德心好文学,侍卫虽为皇帝近臣,前途不可估量,但对性德而言,为金笼之鸟,怎不苦闷?更何况作为皇帝侍卫,他既不同于带兵出征的将军,也不同于一般市井文人,故而“慷慨悲壮”和“失意落拓”都不属于他;他须小心警卫,谨慎行事,“既不能随人乐而忘形,也不准因人悲而失态”,这与他落拓不羁的诗人性格截然相反,故而产生旁人难以体察的矛盾感受和心理压抑。

2.处于党争的危机环境之中。

康熙帝虽然非常喜爱这位聪明的侍卫,但因为性德乃明珠之子,他决不会象重用明珠一样,再去重用性德,因为早在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京师地震,康熙帝就斥责明珠、索额图等人:“若依然虚饰,如前所行,奸恶巧为遮盖,不加省改,或事情发觉,或经朕访出,虽欲宽免,国法俱在,决不饶恕!” ⑤但当时并没有立即采取措施,目的在于“以党制党”,等到时机成熟,便断然行事。

父亲的处境已是险象环生,性德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当年自己的曾祖父曾经与努尔哈赤逐鹿天下,兵败自焚。

家族的血泪史和父亲明珠与索额图的朋党之争,让性德忧心忡忡,康熙帝又怎能不心存顾忌?皇帝欣赏自己,只是在利用自己的长处,自己如何能没有危机感?3.李煜等前代词人词风的浸染。

性德推崇南唐后主李煜。

他曾在《渌水亭杂识》中有如是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实,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李后主的婉约感伤、自然真切与他的心境非常合拍。

因而,他在创作上,他取法后主的自然,以悲愁的情绪关照于物,表现于词。

4.爱妻的突然早逝,加深了他人生如梦的悲愁情绪。

所有这些因素形成了他“对人生世事的空幻感”,形成了他凄婉幽怨的词风。

这里仅举羁旅之作和爱情之作来观其悲愁之状。

他的羁旅之作感情深沉而忧郁,显出孤独、冷清的气氛。

如《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

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词之气,不可谓不壮观;情之深,亦不可谓不感人!《沁园春·代悼亡》是这样写的:“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

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

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

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

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

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作为诗人,他或许“带有时代先行者的悲剧气质”,这样说对于这位浪漫多情的年轻诗人太过于政治化,因为一个过于艺术化的君王不是优秀的统治者,如李煜;同样一个过于政治化的诗人不是优秀的诗人,如乾隆皇帝。

性德也一样,他就是他,他首先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人,其次才是诗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是一个真性情之人,情由肺腑出,才能动人心,羁旅之情,感伤缠绵;失偶之情,黯然消魂;待友之情,倾其肺腑;自伤之情,恨恨无期;兴亡之情,悲天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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