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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版)唐宋八大家之苏轼(11)也无风雨也无晴

唐宋八大家之苏轼十一、也无风雨也无晴前导言: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常常十有八九,而苏轼正是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升华自我,达到了一种物我两忘、超然自得的至高境界,那么苏轼到底依靠什么彻底改变了人生态度?又是什么让他焕发出了艺术的青春呢?《唐宋八大家之苏轼》第十一集《也无风雨也无晴》,敬请关注。

画外音:元丰二年,苏轼因为反对王安石新政而获罪下狱,最终被贬黄州,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贬谪生活。

在黄州近五年期间(中),苏轼创作了大量词作,通过内容多变、风格多样的豪放词,展现了他豪迈洒脱的胸怀和淡泊豁达的境界。

当然,英雄不是一蹴而就的,词人也不是一天写成的,苏轼正是通过多次的艺术锤炼和反复的精神挣扎,才得以在词的海洋中物我两忘、超然自得。

那么,贬谪后的苏轼,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反思?他的词作又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艺术魅力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康震教授,继续精彩讲述系列节目《唐宋八大家之苏轼》第十一集《也无风雨也无晴》,敬请关注。

康震:我们前面讲过了他(苏轼)的那些词,写乡村的,写射猎的,还有一些是写中秋节的情怀的等等,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被贬黄州的时候,心情是很坏的,苏轼不是说一到黄州就变得很旷达,刚一下车就写“大江东去,浪淘尽”这不可能,它有个过程,所以在他的词里边,他有一部分的词很集中地反映了这个过程,那么就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部分词你要用豪放来概括它,或者用婉约来概括它,就根本束缚不住它的内涵了,它内涵大得多。

从更严格的意义上来讲,东坡在黄州时期的这些词,实际是为后来的知识分子在思考怎么进行独善其身的时候提供了一些参考性的答案,它的外在的形态是词,但是它的内涵超越了词的传统的内涵。

比如说他有一首很著名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住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这个词用一个字可以代替,就是“寒”。

如果用一个词来代替,就是“不寒而栗”。

这样的不寒而栗的东西、情调,在苏轼的词里不是特别多的。

为什么呢?就这首词就是他刚到黄州的时候写的,缺月还挂在个疏桐上,你想想,“缺月挂疏桐”,残缺至极,俩缺在一块儿,两倍的缺。

“漏断人初静”,就我一个人。

苏轼刚到黄州的时候,也没住在临皋亭,也没有住在东坡的雪堂,住在哪儿呢?住在一庙里,定惠院。

后来他写一篇文章就是《记游定惠院》,定惠院里头有什么呢?有一棵海棠,看那海棠花,那是后话了,那会儿他已经快离开黄州了,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刚到这儿,住在一座庙里头,一个人。

“漏断人初静”什么意思?听着那个滴漏,滴答滴答滴答的,好像在计算他生命的时间一样,突然“嘀噔”、停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他用这个“漏断”来揭示出当时的那种孤独,本来还有漏滴在伴着他,现在连漏都断了,这会儿才发现,真静。

这个静是可怕的静,不是那个“人闲桂花落”的静,那是美的静。

这是什么呢?这是恐怖的静。

没有朋友、没有交往、没有书信、没有交谈,就是“漏断人初静”。

在这个清冷的世界里头,我在干什么?我的状态是什么呢?漏断了,我的状态是什么呢?“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我像一只孤雁一样,你听说过“惊弓之鸟”那个成语吧?对于那种孤雁来讲,拉个弦“嘣”一声,就能掉下来,现在苏轼就是惊弓之鸟。

这个“缥缈孤鸿影”,我们知道鸿雁这个词、这个意象在苏轼的词里边多次出现,诗里边也出现过,我们前面曾经说过“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孤独的鸟。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苏轼《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这也是一只孤鸿。

所以他说了,“缥缈孤鸿影”,我是个幽人,它是个孤鸿,两个孤独加在一起,两倍的孤独。

这个词有点自虐,为什么有点自虐呢?尽量往惨的地方想,本来就很惨,还要把自己写得更惨,在这种更惨的感觉过程当中,好像还得到一点快慰。

你说这都是什么心态啊?本来在生活当中就是悲剧,还在写一个悲剧,比悲剧的生活更悲、更惨,在心灵上可能还获得一点平衡。

其实现实生活当中,可能并不是那天晚上这漏“嘣”给断了,漏断了还能续点水,接着漏啊。

不能漏了,就要这个漏断的时刻来写自己此刻内心的纠结、难过和孤独。

然后“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写这鸟的,一只受伤的鸟,不是一只孤鸿吗?惊弓之鸟吗?它“惊起却回头”,那鸟受了惊吓,呼啦一下飞起来了。

“有恨无人省”,我心里头有恨。

你注意,刚到黄州的时候没那么旷达,心里边有一种恨,这种恨没人搭理。

我想跟你说我难受,你难受吧你;我恨,你恨着吧你;我想表达,你自己表达给自己听吧你,这就是孤鸿的命运,也是这个幽人的命运。

他恨什么?恨的东西多了,恨自己这嘴管不住自己;恨自己话太多;恨这个变法的过程当中,自己提点意见就给他弄到黄州来了;还恨自己以前才华太高了,所以人生当中原来可能都是优势的,都是值得炫耀的部分,现在都转化成为恨了。

为什么呢?因为正是这些造成了他现在在这儿。

一个人有恨那肯定就说明他还是有爱的,所以爱和恨一旦纠结起来,那人简直就没法弄了,这就说明这时候他还是很在乎的。

我刚才说了他不是一到黄州就旷达的,他有一个过程。

“穷则独善其身”,你先“穷”了,你要“善”的话,离“穷”到“善”这中间,那还有相当的距离,跟马拉松似的,不是一“穷”立刻就“善”了,没那事。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写到极致的惨了,极致的孤独。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鸟飞啊飞啊,“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看了半天,哪个枝都不能停,这些枝都比较危险,都是疏桐,全都没叶子,停在哪个枝上都很危险,这代表了一种缺乏安全感的意识,它缺乏安全感,它落到哪儿都会觉得都有问题,最后“扑啦啦”就落在那沙洲上边。

那沙洲是退潮的时候是沙洲,潮一涨就没洲了,这只是个暂栖之地。

那就是说,待在一个地儿就得飞起来,待在一个地儿就得飞起来,惊恐不安。

你以为苏轼的词都是那么豪放,都是那么旷达?这首词它就不旷。

为什么呢?首先漏断了,再一个他变成幽人了,然后又是一只惊弓之鸟,然后他内心有恨,然后这惊弓之鸟没地儿去,他不像曹操那个什么“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那是人才在找地儿,他这是什么呢?他哪儿是人才呀?现在连个地才都不算了,到处乱跑去,没人管你,没人瞅你,这就是刚到黄州的时候那个“穷”的苏东坡,那还离“善”远着呢。

画外音: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严重政治迫害的苏轼来说,劫后余生的感觉无疑是痛苦而愤懑的,《卜算子》正是表达了苏轼初贬黄州时彷徨痛苦的心情,以及那种宁愿寂寞也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心态。

而当苏轼渐渐适应了贬谪后的生活,他就开始为自己寻找精神上的宣泄,一首《临江仙》代表了苏轼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的一种态度。

然而这首词作一问世,竟然让黄州知州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么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蹊跷呢?康震:不能老这样,苏轼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解放自己的心灵。

他后来又写了另外一首词《临江仙》,这首词写得特别好,说: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苏轼《临江仙·夜归临皋》写得太棒了。

我们都知道苏轼在黄州,后来住到临皋亭,这个临皋亭它在江边的一个地方,他又在东坡那儿盖了个雪堂,这首词写的是他在东坡的雪堂跟朋友喝完酒之后往回走,回到临皋亭的住处,整个过程发生的问题。

“夜饮东坡醒复醉”,说得多好啊。

他没说“醉复醒”,那是正常的。

他说“醒复醉”,那就是说在醒之前还醉过一回,晚上在东坡喝酒,醒来,应该说开始醒着,喝醉了,醉了以后又醒来,醒来又醉了。

那是干什么呢?我们都喝过酒,知道人是不喜欢把自己灌醉的,一般我们都把别人灌醉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比较主动。

没有人一上来说,我想醉,把自己灌倒了,这不合适。

但是他这首词很奇怪,一上来,“夜饮东坡醒复醉”,是“醒复醉”,那就是前面还醉过一次,那醉到最前面的时候,肯定是醒的吧,那就是说起码有四个过程,醒着,醉了,醒来了,嗯?我怎么醒来了?把自己又弄醉了。

那就是说他不愿意醒来,明白这道理吗?他不愿意醒来,他喝了很多的酒,“夜饮东坡醒复醉”,喝到最后实在不能喝了,可能朋友们都说,该回家了,明天还上班呢。

“归来仿佛三更”,回到家的时候,懵里懵懂地,好像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醉了你知道吗?醉得特别厉害,一个“醒复醉”、一个“仿佛”,都能看出他懵懂的样子。

“家童鼻息已雷鸣”,隔老远就听见有人打呼,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打呼噜,后来一想不对,我在外头,谁在里头打呼噜呢?小童,看门的这小孩儿。

好家伙,这打得,比我打得还像雷呀,“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开门来!万籁俱寂,没人应声。

“倚杖听江声”这句写得最好。

我跟你说实话,这是写词,或者说这是在写诗,你不要完全相信这是写真的。

醉了是肯定有这个事,“醒复醉”也可以相信,“归来仿佛三更”这也可以相信,至于说把门板拍得山响,没人答应,我有点怀疑。

这是在写诗,诗人这时候希望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就是我一个人“倚杖听江声”,你不能说“砰”一敲,小童来说,哟,先生您回来啦?然后回来以后坐得了,给您倒碗水您喝下去,喝下去,蹲在那儿“倚杖听江声”,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它不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需要营造一个反作用力,就是说一切都被拒绝了,一切的要求都消失的时候,被迫地、我被动地我开始“倚杖听江声”了。

不能一切都很顺,走在路上,有人抬着轿子回来放到地上,回到家喝完水了,上床睡了一会儿然后再坐起来“倚杖听江声”,这个不对。

他需要一个绝对被逼迫的过程,就是说“归来仿佛三更”,夜已深,“家童鼻息已雷鸣”,家里人全都睡着了,敲门也不开。

一切的退路都没有了,我只好一个人独自地“倚杖听江声”,他在听什么?他哪儿是在听江声啊,他在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时候在夜深的时候,在反复灌而不能醉的情况下,因为内心的波涛始终在翻滚,所以他用酒也不能平息他,不能麻醉他,这时候是特别痛苦的,所以他“倚杖听江声”。

我们都能想像得出来当时诗人的那个情景。

他听见什么了?他当然听见了一些声音。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这里边是用了庄子的一些思想,庄子的思想认为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是自然给的,我们的身体不是我们的,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这也是对的,所以“长恨此身非我有”这个本来是庄子的思想,我们的身体就是自然的,从自然中来再回到自然中去,所以庄子对自己的生命看得很达观。

“何时忘却营营”,蝇营狗苟的生活,但是在这儿你知道吗?那意思发生了一个变化,苏轼在这儿强调的是说,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我的命运我无法自主。

“长恨此身非我有”,我自主过吗?我没有自主过。

我想想我是一个好的大臣吗?我要是个好的大臣我怎么待在这儿来了?我是个好的父亲吗?我要是个好的父亲我能让孩子跟着跑这儿来?我是个好的丈夫吗?好像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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