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1-03-25[基金项目]淮安市社科类研究项目,项目编号:C -11-20。
[作者简介]马燕(1981-),女,江苏沭阳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第33卷第7期2012年7月哈尔滨学院学报JOURNAL OF HARBIN UNIVERSITY Vol.33No.7Jul.2012[文章编号]1004—5856(2012)07—0104—05灵魂叙事在路上———苏童短篇小说述评马燕(江苏财经职业技术学院,江苏淮安223003)[摘要]苏童从关注人性的角度,从精神层面和灵魂的深度方面创作了一系列既具可读性又颇令人深思的短篇小说。
文章从苏童创作的源泉、内容和关注点方面入手,阐述苏童的灵魂叙事。
[关键词]苏童;短篇小说;灵魂叙事;人性[中图分类号]I207.427[文献标识码]A 读苏童的短篇小说,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就是一幅浮世绘。
苏童的短篇很多,据统计有一百二三十篇之多,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有新的作品问世。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苏童就有《桑园留恋》、《U 形铁》、《仪式的完成》等作品引人瞩目;90年代以来,苏童的短篇小说收获颇丰,从《像天使一样美丽》、《回力牌球鞋》、《什么是爱情》、《樱桃》、《美人失踪》、《把你的脚捆起来》,到《表姐来到马桥镇》、《红桃Q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海滩上的一群羊》、《巨婴》、《你丈夫是干什么的》、《奸细》、《开往瓷厂的班车》,篇篇不俗;进入21世纪,苏童又奉献给我们《白雪猪头》、《人民的鱼》、《点心》、《骑兵》、《哭泣的耳朵》、《桥上的疯妈妈》、《手》等作品,都获得好评。
尽管如此,批评界仍然对苏童的中长篇小说关注的比较多,而没有给予他的短篇小说以足够的注意。
虽说苏童的作家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中长篇奠定的,但其实在研究苏童的创作时,他的短篇小说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苏童自己也很痴迷于短篇小说,他在《我的短篇小说之“病”》中说:“大学时代我曾迷恋于契诃夫、高尔基、海明威,三人的创作风格可谓风牛马不相及,但契诃夫和海明威的短篇集使我分别领略了古典的灰暗、细腻、沉重和现代的简洁、明朗和个性化的技巧,至于高尔基的早期短篇小说,它们的流浪者情绪其实极易俘虏文学少年的心。
”从这段话中我们不难看出苏童对短篇的喜爱由来已久,而他从其所迷恋的大师身上也吸收了很多终身受益的养料。
几乎每年苏童都有一些短篇作品发表在各大文学刊物上。
近几年来,就有《私宴》、《西瓜船》、《二重唱》、《冬露》等,从质量来说,毋庸置疑是好的,洪治纲在《小说的全面探索和再度开拓》一文中,就对苏童2004年发表的《私宴》做了很好的评价,他说:“像苏童的《私宴》,作者借助一个老同学间的春节聚会,将成长中的内心隐痛与当下现实中的精神失衡巧妙地糅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异常广袤的历史空间。
……苏童的独到之处在于,他选择了一个非常有效的叙事通道,将我们日常生活中频繁出现的经济霸权者的内心欲望,引入到成长记忆与伦理交往的情感空间,使征服欲与尊严感构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尖锐对抗。
”近来,理论界又重提“灵魂叙事”,2007年第一期的《小说评论》谢有顺专栏,谈的就是《重申灵魂叙事》。
他指出,“惯性使今日作家的创造性日益衰败”,“当思想泛滥,我讲文学的身体;当身体泛滥,我又要重申灵魂叙事了。
”无论世间怎么变,苏童不紧不慢的写着他的短篇小说,用他不疾不徐的文字描绘这人间的世态人情,在他的灵魂叙事道路上稳稳地走着。
我们不妨通过他80年代以来的一些作品来观其短篇小说创作的灵魂叙事之路。
一、打开灵魂深处的记忆人们习惯把苏童的小说分为“香椿树街”系列和“枫杨树”系列。
以“香椿树街”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尤为丰富和出色。
在《一份自传》里苏童提到“童年时代在苏州城北一条古老的街道上度过。
那段生活的记忆总是异常清晰而感人。
我的许多短篇小说都是依据那段生活写成”。
这里说的“依据那段生活写成”的短篇小说主要有:《桑园留念》、《回力牌球鞋》、《美人失踪》、《古巴刀》、《骑兵》等。
这些小说有的是80年代的作品,有的是90年代的,也有21世纪以来的作品。
在这些小说里鲜明地提到了香椿树街这个地理标志。
这说明,在苏童的创作中始终没有落下记忆这一条线索,他曾经说过,“我之所以执著于这些街道故事的经营,其原因也非常简单:炊烟下面总有人类,香椿树街上飘散着人类的气息。
”[1]《回力牌球鞋》以“陶脚上那双白色的回力牌球鞋在1947年曾经吸引了几乎每一个香椿树街少年的目光”开篇,讲的是在1947年这个黯淡的年代,一双回力牌球鞋在几个少年中间惹出的事端。
作家在小说里对少年陶心理和眼神的精确刻画,对一群男孩子的恶作剧的描绘,都十分成功,相信这一部分在程度上是得益于他对少年时期的印象。
在小说集《少年血》自序中苏童写道:“我从小生长在类似‘香椿树街’的一条街道上,我知道少年血是黏稠而富有文学意味的,我知道少年血在混乱无序的年月里如何流淌,凡是流淌的事物必有它的轨迹。
在这本集子中我试图记录了这种轨迹。
”这段话集中体现了苏童对过去岁月的追忆和对这些记忆的创造性再体验。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苏童并没有原原本本地重述他的少年生活,他所取的仅仅是那条街的影子、那个年纪的几个孩子,那经常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而已。
他并未像写回忆录那样,用一个过来人的姿态重现往日情状,事实是并非他自己说的仅仅是“试图记录了这种轨迹”而已,“少年血”这个说法本来就有一种质感的东西在里头,而不是浮于表面的那些所谓“个人经验”。
作品《美人失踪》,开头用了两个“请设想”,于是,我们就真的跟着想象了一群妇女和孩子争先恐后从家里门洞跑出来聚集围拢在街头,一边打毛衣一边交头接耳津津有味地议论有关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珠珠失踪的惊人消息的场面。
应该说,苏童描写这些场面得心应手,但我们不能简单地说这也是因为作家有着切身的经历和体会。
在这里,作家打开的已经不单纯是记忆之门,而是灵魂的记忆之门。
作家甚至不必用眼睛看过,就能描绘出当时的场景,不必用鼻子闻过,就能指出当时的妇女们言语中的味道。
为什么?因为作家是用心去看过、用心去闻过。
作家用心看到的、闻到的比用眼观、鼻嗅的还要精妙,甚至也许还能看到人心的颜色。
在《古巴刀》一篇中陈辉的悲剧性命运,三霸的冷酷,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童写陈辉在三霸面前从熊样到绝望直至崩溃,每一步行动发展都合情合理,极为深刻地揭示了人物的悲剧性。
这篇小说也是以香椿树街的芸芸众生为背景的,有时这些群众人物甚至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我哥哥他们隔窗观望着外面的骚乱场面,他们很想知道陈辉这种人,逼急了他会做出多大的事情,他们都抱着与己无关的态度,看着陈辉手里的刀和刀向两边挥舞时划出的光带,竟然还有人向陈辉叫喊道,砍得好,砍得好!”我们首先可以确认作家本身是和陈辉、三霸这种类型的人格格不入的。
因为苏童在《一份自传》里说过:“我从小就听话,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在孩子堆里听孩子王的话。
我从来不具有叛逆性格和坚强的男性性格,这一点也让我不好意思。
”可见,苏童尽管体察这些畸形的心态,能够细致入微地刻画出他们的心理,甚至能够把握住一条街501第7期马燕:灵魂叙事在路上上人的阴暗面,完全是靠着与人物灵魂的打通与共鸣。
严歌苓在她的作品《穗子物语》自序中写道:“小说家只需对他(她)作品的文学价值负责。
……我只想说,所有的人物,都有一定的原型;所有的故事,难免掺有比重不同的虚构,但印象是真切的,是否客观我毫不在乎,我忠实于印象。
”对于苏童来讲,他的记忆也是忠实于他的印象的,而印象也有关内心,有关灵魂和精神,灵魂深处的记忆才是他创作的精神源泉。
二、抓住人类自身的尾巴90年代是苏童短篇小说创作的高峰期,大概创作了有六七十篇,占他迄今为止短篇小说创作的半壁江山。
有人问,作家都在关注什么?作家的社会担当是什么?作家乃手无缚鸡之力之文人,对这个社会授予的神圣责任如何去承担?我们说,作家的承担只能是文学的精神承担,而所谓文学的精神承担能力,“从文学的角度说,最主要的是对人的生存价值与意义的关怀,对人类生存苦难、精神困境的承担和对人性美善的呼唤”。
[2]苏童在《作家苏童谈写作》中说:“我关注的所有命题都可以用一句话来解释———人的命运和人的问题。
……但它的终极目标,作为一个作家,我所关注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字———‘人’。
”另外,他在《急就的讲稿》中还谈道,“历史总是充满缺陷,人在历史中也总是充满缺陷,我们因此抓住了许多人类自身的尾巴,也因此发现了小说创作的巨大空间”。
从这句话里我们不难看出,作家苏童显然已经抓住了这条尾巴,在分析人的罪性方面做出了努力,进而解决了作品的灵魂归属问题。
“大家都是有罪的,只是在有罪的人当中,有的人还知罪,有的人不知罪,……”[3]在《西窗》中苏童写道“根据我以往的经验,香椿树街居民是经常生活在谎言和骗局之中的”,“就这么回事,你从西窗里还能看见什么?”他的笔调淡淡的,他的态度隐隐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使小老百姓的那种小奸小坏显现无遗。
这种小奸小坏或许是无伤大雅的,或许是造成不了什么社会危害的,但是,却像显微镜,把人内心深处潜藏得很深、很隐蔽的恶性放大,使其完全呈现在每一个读者的眼里,最后在读者心里泛起涟漪,这种触动,哪怕就是一霎那,也是深入灵魂的。
《骑兵》中傻子光春吃了左林的亏,为了弥补光春和他的绍兴奶奶,左林爸爸左礼生无奈答应让傻子骑着罗圈腿左林到街上去。
“左礼生迟疑地看了看藤椅上的绍兴奶奶,绍兴奶奶睁开了眼睛,她犀利而坚硬的目光使左礼生有点慌乱,左礼生嘿地一笑,说,当然能骑到街上去,左林骑你也是在外面嘛。
”看上去是平等的,但这难道不是冤冤相报吗?孩子不懂事,大人们难道也不知道吗?以暴制暴,绍兴奶奶的态度值得思考,左礼生的态度也值得思考。
“他们问绍兴奶奶,绍兴奶奶,你为什么让光春骑在左林背上呀?绍兴奶奶觉得人家问得没道理,她气呼呼地不理睬人家,倒是左礼生,自己给自己一路打着圆场,说,孩子闹着玩,让他们闹着玩去。
”左礼生很快听到了儿子膝盖不堪重负的声音,他的心都快碎了,他试图终止这场游戏,可惜傻子没同意。
这时“左礼生转过脸看绍兴奶奶,绍兴奶奶偏不回应他的信号,只是看管着孙子手里的电线。
……左礼生无奈地说,那就再骑一会儿吧。
”这其实是大人们的较量。
后来左礼生急中生智,不由分说地把傻子架到了自己身上,解救了儿子,这时,绍兴奶奶说“礼生这可使不得,孩子的事情,你大人不该夹进去,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放?”其实大人早掺和进去了。
在这场闹剧中,左礼生和傻子奶奶的做法,实在是大有不妥。
人性是复杂的,善恶似乎也无法那么明晰的分辨出来了。
《白沙》讲的是海葬。
小林和一群搞摄影的朋友遇见了一个叫雪莱的年轻人,厌倦了生命,要自愿海葬。
雪莱下海了,无人阻拦,直至雪莱淹没在海水中,海葬完成。